花盆事件讓馮喆想了很久,得出了一個結論:張光北的思想再有錯,行爲再不正確,他也是代表了校方的領導,自己縱然再委屈,再抗辯,也是徒勞的,自己是弱勢的一方,只是大二的學生,因此,在雙方地位不對等的情況下,掌握的可支配資源是天壤之別的時候,不要和比自己強勢的人正面進行衝突,那樣只會讓自己更加的體無完膚而於事無補。
所以,實力,很重要,資本,很重要,位置,很重要。
這件事過去不久,法律系組織了一場關於審判盜竊犯罪嫌疑人的模擬法庭辯論賽,馮喆一向對這種一哄而上的羣辯活動不感興趣,他覺得同學們簡直就是在羣魔亂舞,因爲在真正的法庭審判中,是不可能出現旁聽者不顧法庭紀律對着被審嫌疑人進行質問的,這項權力應該由代表國家公訴的檢察機關和辯護人代爲行使,而代表公訴機關的檢察院同學和辯護代理人同學竟然鴉雀無聲,主持審判的審判長同學更是忘記了法律賦予自己的職責,乾脆的在看着大家吵吵嚷嚷,彷彿在欣賞戲曲表演一樣還張嘴樂呵呵的興高采烈。
同學們的表現讓馮喆覺得自己正處於討價還價混亂的菜市場裡,一切都索然無趣讓人鬱悶,純粹是在浪費時間,大家都將這個模擬的法庭現場當成了展示自己高超淵博法律知識的競技場,唯恐沒有自己表現的機會被別人搶了風頭,這倒像西方國家議會裡的議員爲了某項議案的通過在不停的打着口水仗甚至演繹到拳腳相加一般,卻忘記了最基本的法庭秩序和踐踏了訴訟正常程序的實施。
所以,馮喆沒在旁聽席上坐多大一會,就溜號了。
然而,他剛出去就碰到了張光北。
馮喆不確定張光北來這裡是幹什麼的,他本能的想疾步走開躲過張光北,但心裡再一轉念,用消極的方式面對一位副校長,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即便討厭一個人也不能做的太過於明顯,那太不成熟。
所以,馮喆以正常的速度走着,等張光北就要經過自己身邊時,他站住,身體稍微側着,以示對張光北的尊重,可是主動問候張光北的話,就免了。
張光北平靜的就要從馮喆身邊走過的時候,卻站住了,回頭問:“你是法律系的吧?”
“是,張校長,”馮喆表面恭敬的回答着,心說你難道真的記不清老子?水仙不開花裝什麼蒜!
“你們系裡這會是不是在搞一個模擬法庭?”
“是,校長。”
張光北的眼神在馮喆身上掃視了一下:“那你怎麼不參與?”
馮喆解釋說:“我這是要去一下洗手間。”
“哦,”張光北聽了又走了幾步,再次停住說:“你去,我等你。”
馮喆聽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有到洗手間胡亂的解決了一下,再出來,張光北果然還在原地等着他。
模擬法庭的同學因爲副校長的到來越發的興高采烈,張光北簡短的講了幾句話,就讓法庭辯論繼續,他手指着已經到了座位上的馮喆說:“這位同學,你來做審判長,主持一下審判活動。”
張光北的指名道姓讓法律系的學生們對馮喆另眼相待,這似乎是一位校長對學生的特別照顧了,於是好多人都在猜測馮喆是不是張光北的什麼親戚。
而馮喆幾乎懵了。
他倒不是悚心,因爲他根本沒什麼膽心的,那些法律法規在他的大腦中揮手即來,而且他也不會怯場,那時候他跟趙鳳康趙半仙給人算命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面對的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算得上成百上千,比相對單純一些的同學們難對付的多。
馮喆只是覺得非常爲難,幾乎在張光北點名自己的那一刻,他心裡就泛起了張光北要整自己的念頭。
這個模擬的法庭辯論實際上是非常不規範的,即使剛剛在張光北進來之後,學生們的現場秩序和馮喆剛纔離開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分別,而且還有更加喧鬧的勢態,馮喆這會爲難的是,他自己並不怕站在衆目睽睽之下接受一種變相的審視,而是有些不知道應該按照那種模式繼續這場辯論。
要是自己主持模擬審判,馮喆分析會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自己就按照同學們既往的風格延續下去,保持模擬法庭現場依舊的“熱火朝天”,旁聽庭審的“觀衆”們還可以對法庭指指點點口若懸河的發表各自的意見,這樣的話,倒是將自己和同學們歸類在了一起,但是張光北身爲副校長,他本身也是搞法律出身的,據說還兼職做律師,他會不會在自己主持審判的過程裡借題發揮,當衆將自己訓斥一頓,批評自己根本不懂庭審的法律程序不顧及法庭紀律?那樣的話自己該怎麼辦?恐怕只能白白被當做標靶臭屁一次還不能解釋什麼,就像上次那個該死的花盆事件裡一樣鬱悶。
再有一種情況,就是馮喆嚴格的按照真正的庭審程序要求所有在場的人,那樣的話,張光北可能不說什麼,當然也可能在庭審結束後藉故挑幾個小毛病發揮一下,畢竟他是副校長,指導學生們是正常的行爲,而現實中的法庭審理也難免出現一些問題,何況是沒有走出學門的學生?可是那樣的話,馮喆擔心的是同學們會怎麼看待自己,這些同學會不會想,就你馮喆能行,張校長剛纔沒來的時候,法庭辯論也是這樣舉行的,你不沒說什麼嗎,怎麼一會你和張校長一起到了,行事作風就徹底的變了一個樣?就你會表現自己?
這樣一來,同學們會不會覺得張校長是馮喆專門“請”來的,然後看似尋常實則故意的安排好了這樣的情形來凸顯馮喆個人對法律的理解比其他同學要透徹,比其他人的學習要好的多?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馮喆今後在系裡恐怕是很難立足了。
槍打出頭鳥,豬總挑肥的宰,馮喆絕對沒有當着大家的面壁虎爬窗,小露一手的意思,他平時爲人就很低調,務虛名招實禍的事情絕對不去幹,因此這會他覺得張光北其實是有意將自己推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所有的人都在注視着馮喆,馮喆馬上就決定裝慫,他決定退卻。
“張校長,我,我不行啊,我,我做不來。”
張光北一聽馮喆的話,眉頭輕蹙了一下:“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沒有誰生下來就什麼都行嘛。”
馮喆站在那裡不吭聲,張光北瞧瞧他,說道:“你是膽小不願見人,還是學業一塌糊塗?”
馮喆決定再不說話,不論張光北今天說什麼,自己都以沉默應對。張光北見馮喆一直不語,揮手說:“龐德說過,民衆對權利和審判的漠不關心的態度對法律來說,是一個壞兆頭,從而對於我們學生而言,學習中不勇於參與而且還裹足不前藉故畏縮,這纔是大大的壞兆頭。”
張光北說完,起身像是就要離開,然後又說了一句:“躲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廁所的門一直開着,可是通往成功的門,卻只會留給不斷進取有準備的人。”
張光北說完就走了,同學們看着馮喆的眼光都很複雜,馮喆一屁股坐到了位置上,心裡明白了,這個張光北是記住自己了,什麼廁所的門一直開着,什麼通往成功的門只留給有準備的人,這都是冠冕堂皇的廢話,今天自己無論做什麼,估計都是錯的,他都會找個話題來訓誡自己。
張光北就這樣的小肚雞腸!
這讓馮喆十分氣憤,一個大學校長,儘管是副職的,也不應該對一個“可能”犯有錯誤的學生一直的窮追猛打,這太不符合他的身份。
從上大學到畢業,馮喆還真的沒有和任何人發生過口角,但是爲何偏偏被副校長張光北認準了不看好,這真是讓馮喆感到憤懣鬱結。
但是馮喆絕對不是那種任人宰割又一聲不吭的人,逼急了兔子也會裝死踹死攻擊自己的雄鷹。
不過在校期間和張光北發生衝突是不理智的,所以他計劃了很久,今天終於實施了自己對張光北的報復,用暖水壺砸張光北!
壺裡的水既不燙也不涼,熱乎乎的正好能給人一種開水的錯覺,絕對能驚嚇到張光北,但是絕對不會燙傷他,泄憤卻導致犯罪就得不償失了,而此時滿校園都是人聲鼎沸,宿舍樓裡到處是被拋擲的各種物品,沒人會注意這個從天而降的水壺究竟是來自於何方,又是誰對準了張光北扔下的,恐怕張光北要是被砸傷流血致使輕微傷,同學們會更加的興奮而不是偃旗息鼓冷靜下來,就算張光北今後懷疑起來,明天,馮喆這一批學生已經徹底離開南大了。
事情已經做了,馮喆準備離開教學樓頂,但是他剛走了幾步,就發現前面過來了一個人,這人已經到了樓頂,馮喆想躲,也躲不開了,於是他急忙的站住,像是一個人在吹夜風一樣的,表現的若無其事。
這人上了樓頂後,走的很慢,馮喆用餘光一瞥,看到來的是一個穿着白裙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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