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那敏帶着馮喆去了科隆大教堂和國會大廈,不過沒怎麼仔細的看,天色就黑了,這時朱利安打來了電話,邀請那敏和馮喆吃晚飯,那敏開車載着馮喆回到了她的住處,換了晚禮服。
在等待那敏梳洗打扮的過程中,有人上門送來了一套西服和襯衣皮鞋還有皮帶襪子,這些是那敏打電話爲馮喆訂購的,尺寸大小竟然很合身,馮喆也沒有推脫,心想回頭買什麼禮物回贈給那敏。
這天晚上,朱利安對那敏和馮喆的招待很周全,三人吃的是西餐,因爲朱利安也能說漢語,所以大家交流起來很是方便,一頓飯吃的很盡興,談天說地的,只是都沒有提邁恩伯格和棉麻公司的事情。
朱利安將工作和休閒分的很清楚。
到了稍晚一會,朱利安和那敏帶着馮喆去跳舞,說跳舞其實就是蹦迪,馮喆不喜也不善此道,不過盛情難卻也只有入鄉隨俗,看到那敏穿着禮服和朱利安在舞池裡跳得那麼歡暢,馮喆只能坐在一邊欣賞。
一會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那敏捨棄了朱利安拽着馮喆在舞池裡瘋狂的扭動着,馮喆覺得自己就像是剛學會鳧水的旱鴨子在水裡打擺子,樣子別提有多醜和彆扭了,那敏哈哈大笑着攀着馮喆的脖子抱着他使勁的蹦,在他耳邊喊:“你活的太拘束了!馮喆,你一點都沒變!”
馮喆一會就被那敏搞出了一身汗,三人坐下休息,一個只穿着三角褲的女子裸着上身端過來了三杯酒,馮喆看着有些不好意思,那敏和朱利安卻見怪不怪,而且,那女的將斟滿了酒的酒杯倒扣在了自己的顫巍巍的胸上,酒杯吸得緊緊的竟然掉不下去,朱利安一口就過去對着這女人的胸就這將酒喝完了,那敏興奮的笑着叫着拍手,問馮喆玩不玩。
這個怎麼玩?
這是在吃奶還是喝酒?
那敏見馮喆有些發愣拒絕,她做了一個我來的表情,也照着朱利安的樣子對着這女的胸吸允喝酒,但是有酒撒了出來,酒杯也差點掉下去,將那敏和那女的身上都弄溼了,馮喆拿了紙巾給她們擦,那敏笑着掏了錢給了那女的,然後給馮喆解釋說這是這個酒吧流行的一種玩法,誰將酒撒出來就要付小費的,而且,這些女子的職業是法律所允許的,並不是一些別的低級因素。
果然,馮喆四下一看,還有許多和這種喝酒方式差不多的娛樂方式在同時展開,那敏和朱利安所玩的和別人相比有些小巫見大巫。
朱利安這時對馮喆說:“馮,你是一位紳士。”
從晚飯到現在接連的喝了兩場酒,那敏和朱利安嘴裡大聲的唱着不知道是什麼歌將馮喆攀在中間出了迪廳。
外面有些冷,馮喆說自己打車回賓館,讓那敏和朱利安不要送了。
馮喆以爲那敏和朱利安要一起走的,可是朱利安卻滿嘴“不要不要不要,你們一起”的先行告辭了,一邊走還一邊擺手說:“馮,你是個好朋友,我們明天見,祝你和娜娜格格有個愉快的夜晚”。
馮喆有些納悶,那敏笑了:“我是滿人,他私下總這樣稱呼我。你想多了你,我和朱利安之間沒什麼的,他有愛人。”
“你不回賓館了,去我那吧。”
那敏剛剛還和馮喆攀着胳膊,這下手握住了他的手,馮喆覺得那敏的手心都是汗,要拒絕,但是卻沒有說出口,那敏已經拉着他打開了車門。
也不知道是天冷還是剛剛做了運動,那敏臉色緋紅的看着馮喆說:“讓一個女士深夜獨自回家,是非常不紳士的。”
紳士紳士,什麼是紳士?自己一會是紳士一會又不是,隨便你去說吧。
上了車,馮喆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沒話找話的說了早上在賓館裡看到的公示牌上的那些針對國人遊客的文字。
那敏聽了說:“我呀,真希望咱們國內的學校能開一堂必考課,這課專門就教孩子們在公共場合不能大聲喧譁,買飲料先選好再開冰箱,公車沒進站不要硬攔敲門,吃飯別在菜盤裡亂翻,訂飯店臨時取消跟對方說明,在超市選好又放棄的東西送回原處,會說‘請’‘謝謝’‘對不起’,見人適度鞠躬禮貌微笑,善待他人並保護自己。”
“這堂課的名字呀,就叫‘教養’。這得從小孩子抓起。咱們國家號稱泱泱大國禮儀之邦,但如今的禮儀都跑哪去了?”
馮喆點頭:“你說的是,不過我們國家和這邊的生活水平還有差異,得先吃飽肚子再要求別的。”
“你是說管仲的‘倉廩實而知禮節’?不說貧困地區,貧困地區我也沒去過啊,我就說幼兒園,這個我們每天都能見到,有代表意義吧?你就拿幼兒園來舉例子吧,在咱們的幼兒園,我們一般展示的都是我們的孩子擁有什麼,這邊卻展示孩子們都在學什麼而不是已經擁有了什麼,我們的幼兒園要求講秩序服從老師,這邊卻是放羊式的,孩子們想幹嘛就幹嘛,就是讓不服從誰,要敢於質疑,敢於提問題,從小樹立自我意識。我們那邊的孩子基本都在學校裡,這邊的孩子基本從不在學校,全在大街上讓老師領着熟悉社會,熟悉怎麼去超市買東西,怎麼分辨交通,熟悉醫院、交通規則,這是生存的技能演練。”
“我們國家那是怕學生沒有紀律不服管束,這邊是怕學生太有紀律喪失自我,可長大了之後你再對比,偏偏這邊的青年人非常有紀律,我們那邊的年輕人將紀律早就扔到爪哇國去了。你說是管的太嚴了還是管的太輕了?是不是有了逆反心裡,那怎麼逆反的也太具有普遍性了呢?”
馮喆無法回答。
很快的就到了那敏的住處,但是這個話題依然沒有結束,那敏爲自己和馮喆各自倒了一杯香檳,說:“我剛來那會,有一件事特別的記憶深刻,那會我去參加一個作者的售書會,算是學習德語的一個機會吧,因爲排隊等售籤的很多,我去衛生間,那有兩個蹲位,左面的蹲位前排着十個人,右邊一個人都沒有,我想,一定是右面蹲位的門鎖着,大家進不去,於是我試探性地拉了一下門,門竟然開了,但是裡面沒人,馮,你猜怎麼着?”
也許是在國外生活的時間長了,那敏稱呼人也入鄉隨俗了,馮喆搖頭說:“怎麼了?”
“我解完手出來後,用剛剛學會的幾個有限的德語詞彙給大家招呼說,這邊的可以用,不用再等了,可是這些人都對着我搖頭,我覺得莫名其妙,但沒有停留離開了。後來想着不對勁,問了我一個德國朋友,我朋友說,在德國,左面的蹲位是給不需要幫助的人使用的,右面的只給老弱病殘幼孕婦使用,正常人只有一種情況下可以使用,那就是十分內急的那種情況。”
馮喆不禁問:“這個怎麼界定?誰知道使用的這個人是真的內急還是假的急?”
那敏點頭:“你說的和我當時的說法一樣,但那位德國朋友說:不需要別人界定,自己的內心知道。”
馮喆聽了沉默了,那敏走到了落地窗前拉開,走了出去,馮喆也跟着出來,外面的街燈亮如白晝,那敏張嘴抿了點酒,捱得很近的問馮喆:“你不回去了,好不好?這裡條件這麼好,你一定能充分的展現自我實現自己的價值的,對你而言不是難事。”
“我在這能做什麼呢?你別高看我。”那敏身上傳來了一陣陣幽香,她晚禮服敞開的肩胛骨和半抹胸袒露出的肌膚非常美麗,讓馮喆感覺有些恍然,眼睛移向了一邊,嘆了一口氣:“時間過得這麼快,畢了業,一晃就六七年,想想自己真是一事無成,有時候真是覺得累,可是再一想,這世上誰活得不累呢?可大家不都這樣活着?人出生是偶然的,死卻是必然的,這個活的過程痛苦和快樂又有多少是自己能夠掌控的了的?”
“我們這代人都出生在社會變化的特定時期,和老一輩相比,我們都幸運,和下一輩相比,我們都沉重,老人們沒法理解我們,年輕的也沒法理解我們,我們生就孤獨,註定彷徨,心靈上寂寞,人格上只能堅強,肩負的東西更很多。我們都應該已經過了虛妄的憧憬和不切實際胡思亂想的階段,難或者不難,都要靠自己一步步的往前走,誰也幫不了你。”
“面對困境和磨難,我想過逃避的,可是無論逃到哪裡,我還是那個我,即便到了地球的這一邊又怎樣?可能這邊環境和條件好,但是可能只會換了一種困難和考驗的方式而已。”
那敏將手放在馮喆胳膊上說:“你說的對,人要是沒有了思想、拒絕深刻的話,到哪都可能活的快樂,無知者無畏,因爲根本不知道‘沉重’是什麼的人怎麼能思考關於人性的問題?傻瓜總是快樂的。”
那敏說着微微一嘆:“世界對我們的意義是什麼?我對這個世界又有何期望?當有一天能四處走走看看這個世界,如果這個世界讓你感到失望,那就想法改變世界,並且要付諸行動,起碼可以改變自我,我並不是覺得你在國內發展的不好,我只是覺得,你應該得到的更多,得到更好的。”
“馮,困難向所有的人微笑,他一視同仁,人們所能做的就是報以微笑,堅強面對。你的優秀你並不完全瞭解,我覺得你缺少的,就是一個機會,你距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
那敏的眼睛熠熠發光,這幾年沒見過了,她比在學校那會更加的風采靚麗,更加的成熟和嫵媚,多了女人味,簡直就是豔如桃李,馮喆心裡感動,但搖頭說:“每個人都在尋求機會。那敏,我不是一個人,我有家庭,我有自己的責任,你可以將我說的歸結於宿命,但我不能離開,我有太多的夢想在那裡沒有實現,我要對這些負責,我更要對自己負責。”
“你說的是,但我覺得你是不是難以捨棄你的官職?你覺得你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丟棄了可惜?你官本位的思想太嚴重了,我可以幫你在這裡打開一片新的天空的。”
馮喆看着那敏,好大一會說:“那敏,我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那敏笑:“人們之所以對當官如此感興趣,無非是因爲中國的官是終身制,上去就不下來。別看薪水低卻含金量很高的,種種權力加之任用機制不完善有不少空子可鑽,人們能不趨之若鶩嗎?”
“你說的也許是,不過情況總是要改變的,哪個國家的政府都存在不同的問題,人的價值實現方式不同,總是要有人去做別人不想去做的事情的。現在很多人就不願意當公務員。”
那敏笑了:“那有多少呢?算了,不說這個。你謝我什麼,我們是老同學,你不遠萬里來到這裡,我們又重逢了,這就是緣分,誰跟誰啊?”
“不是,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謝你是爲別的,你還記得大二那年的夏天嗎?”
那敏的嘴裡呵着熱氣笑:“怎麼了?你是說你在大雨裡徒手掏堵塞的下水道嗎?”
馮喆愣了一下,笑說:“當然不是,你怎麼還記得這個?”
“誰不記得?”那敏笑了:“我那會要給校訊通上寫稿子,就發你這事,不過被學校給槍斃了,我還找廣播站的人理論來着,人家說好人好事太多了,掏下水溝不具有代表性,我問他你怎麼不去掏啊,你掏一個我看看。後來,我才知道是有人搗鬼……”
“哦?是趙楓林嗎?”
那敏哈哈的笑了起來,伸手拍着馮喆的胸口說:“我就說你這人嘴上不說,心眼賊多,你比誰都聰明,要不怎麼能考上公務員?現在還是個肩負特殊使命的副處長。啞巴蚊子咬死人,你這不報仇雪恨了?”
“我?什麼報仇雪恨?”
“少來了你,趙楓林先追的我,後來去追你現任的老婆,結果又吃癟了,你現在娶了柴可靜,還不算是報仇雪恨?你就是人生贏家。”
“我贏在哪裡了?什麼現任老婆?瞧你說的,我似乎有很多老婆一樣。趙楓林追過你?這也難怪,喜歡你的人是很多。”
“他追的人多了去了,”那敏笑笑的抿了一口酒,問:“你呢?喜歡過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