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道遊長着一張標準的國字臉,濃眉大眼,他坐在辦公桌後面像是一尊山神,不耐煩的看着正在彙報工作的縣委辦主任蔡志陽皺起了眉:“你直接說結果!”
蔡志陽被蔣道遊打斷了話,他語速放慢了些,但是聲音稍微提高了一點:“結果出來了,是十八票。”
蔣道遊“啪”的將手裡的筆扔在了面前的文件上:“給錢世華打電話!”
蔡志陽就要掏手機,蔣道遊自己將桌上的座機話筒提了起來,按了幾個數字後,對着裡面質問:“你怎麼做的工作!”
“你要對這個結果負責!……我不聽你的解釋,你有什麼理由?票數過半?這個結果你怎麼向縣委交待!”
“你怎麼向全縣人民交待!”
“你去給市委解釋!”
“我之前怎麼給你說的?你怎麼給我說的?你現在還要怎麼說!”
“你失職!”
蔣道遊又“啪”的一聲將話筒扔到了座機上,蔡志陽看看蔣道遊氣沖沖的樣子,輕輕咳嗽了一下,蔣道遊看着他問:“你想說什麼?”
“書記,這個結果,還真的是沒有估計到。”
“這種事要估計?還有沒有一點政治覺悟!”
蔡志陽心裡嘆了口氣,等蔣道遊喝了幾口水,問:“書記,那你看……”
“看什麼?你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蔡志陽知道,蔣道遊是真的生氣了。
在縣人大常委會對馮喆的表決結束後,蔣道遊和馮喆陪着查光榮以及市裡組織部的一行人吃了飯,而後送市裡的領導離開了兆豐,接着,蔣道遊率先往回走,本來後面的人就自動分開,等蔣道游過去呼呼啦啦的又合攏,一堆人都跟着,蔣道遊猛回頭看着那些人說:“都沒事幹了?”而後對馮喆說:“我們到辦公室談。”
馮喆跟着蔣道遊,眼角的餘光看了一下兆豐的這些幹部,將他們的神情盡收眼底。
蔣道遊和馮喆走了幾步,板着臉又回頭說:“錢主任……”
錢世華一聽答應了一聲,但是蔣道遊沒有和他繼續說話,自顧的和馮喆走着,錢世華只有跟在後面。
三個人到了蔣道遊的辦公室,蔣道遊讓馮喆坐,問錢世華:“你說說你,工作到底怎麼做的?今天很危險!”
錢世華臉上帶着很尷尬的笑:“是,書記,我事先的確是做了大量的工作的,只是沒想到……”
“什麼是沒想到?你應該沒想到?你應該不管想沒想到只要做到!你也不要將責任都攬在你一個人身上,你們都有責任。”
“是,書記說的是。”
蔣道遊在和錢世華說話,馮喆有一種老子打兒子讓街坊鄰居看威風的感覺,自己似乎就是那個看熱鬧的鄰居。
可自己這個縣長應該是那個看熱鬧的人嗎?
馮喆沉默着,等蔣道遊的話告一段落,說:“蔣書記,錢主任,我初來兆豐,還沒有被兆豐人民所認可,大家對我還有所保留,我會以此爲契機,努力工作,提高自己的施政能力。”
蔣道遊擺手說:“今天的責任完全在人大這邊,小馮縣長,你的態度很正確,我們是不能掉以輕心。”
“你這個老錢,你跟我工作多少年了,今天真是讓人失望。”
錢世華在兆豐一直是蔣道遊的下屬,所以蔣道遊纔有“你跟我工作多少年”的話。
蔣道遊又說了錢世華幾句,讓他走了,這才和馮喆寒暄幾句,說時間不早,讓馮喆早點休息,有事明天再談。
這時時間也不算早,但是也不太晚,不過蔣道遊這樣說,馮喆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外面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田永璽已經等了一會,他陪着馮喆到了縣賓館的三一九房間,說看馮縣長還有什麼需要,馮喆表示沒有,田永璽說給馮縣長安排的縣級領導住宿房子裡面的傢俱還沒有完全的準備好,可能還需要幾天,另外,看馮縣長有什麼要求沒有。
馮喆表示讓田永璽安排就好,田永璽說了聲請馮縣長休息,就離開了。
這屋裡設施齊全,馮喆先給柴可靜打了個電話,兩人正說着話,外面有人敲門,柴可靜就說七品縣令要忙了,上任頭一天就有人來給縣長大人上貢來了,馮喆低聲笑着回了一句說:“給錢太俗,最好來個美女,不過那肯定也沒我老婆漂亮,所以就免了。”
掛了電話,馮喆看看自己的裝束,覺得沒有不齊整纔打開了門,只見門口站了一個穿着西裝,打着鮮紅的領帶,但是頭髮就像是茅草窩的男子。
這人身上一股怪味,像是好幾個月沒洗過澡,又像是剛從垃圾堆裡爬出來的,明明是西裝,腳上卻是一雙很白很白的網球鞋,臉上也灰一片黑一片的,馮喆正在審視他,這人猛地對着馮喆一笑,露出了滿嘴發黃的牙齒,牙齒上似乎還粘着什麼紅紅綠綠的東西,而後猛地對着馮喆跪了下去。
馮喆本能的往後退了半步,這人跪下後又擡起頭,倏地又站了起來,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我請你吃糖,”而後張嘴“噗”地對着馮喆吐了一口,馮喆用手將房門一關,這人花花綠綠的痰水就唾在了門上。
馮喆從門縫裡看到外面這人沒有停留,撒起腳丫子跑了。
馮喆打開門,看着門上粘着的穢物,的確是咀嚼過的糖,他站在了門口看看過道里,沒有一個人,再瞅瞅四角,沒有發現攝像頭的影跡。
馮喆回到屋裡,思考了有一分鐘,給田永璽打了電話。
馮喆在電話裡沒說什麼事,只說讓田永璽來一下,田永璽用了五分鐘趕到三一九,他看到門上的東西先愣了一下,馮喆的門沒有關嚴,田永璽本準備敲門,伸出手後停留在半空,變成了用嘴在問:“馮縣長?”
馮喆讓田永璽進去,說了剛剛發生的事情,田永璽臉色就變了,掏出手機就打電話,馮喆坐在那裡置身事外,看田永璽怎麼處理。
一會兆豐公安局副局長兼刑警隊長陳柏旭帶人到了,這時賓館的經理和值班經理才知道發生了什麼,裡裡外外的一陣忙碌,陳柏旭佈置了下去,調出了賓館大廳裡的監控,鎖定了那個奇怪的人。
半個小時後,在兆豐城裡的一個立交橋下面,警察找到那個來給馮喆送“糖”吃的人。
不過,那個人竟然是個精神病人,剛剛那身燦新的西裝此時已經沾滿了污穢,白色的球鞋也丟了一隻,經過詢問,這個神志不清的流浪漢只說有人給自己糖吃,還給自己換了新衣服,讓他去賓館裡對馮喆做那些舉動的,至於問究竟是誰指派他去的,這人怎麼都說不清了。
公安怎麼辦案、賓館怎麼處置值班的人,這些馮喆都不問,重新的換了一間客房後,他就洗漱休息了。
田永璽在外面和陳柏旭商量了一會,讓賓館加強對馮喆所住樓層的安全護衛,田永璽看着陳柏旭說:“陳局,今晚要是來的不是神經病,你跟我明天就寫辭職信吧。”
田永璽明顯的是心有餘悸,等他走了,陳柏旭想想,轉身問站在一邊的城關鎮派出所長徐長軍:“你還想幹不想?”
徐長軍立即回答:“局長,這一段大家都緊張。我已經安排人手,加強對這一段的巡防了。”
陳柏旭對縣裡的治安情況心知肚明,交待了幾句,也離開了,徐長軍看着行政街這一塊的警長說:“肥的增膘,瘦的挨刀!你好好看着點!”
警長看着徐長軍走了才說:“怎麼能是肥的增膘,瘦的挨刀?明明是大魚吃小蝦,小蝦吞泥巴。人手不夠能賴我?”轉眼對着一邊的賓館服務員斥責:“賓館怎麼搞的!你們的眼珠子是黑豆!”
……
第二天田永璽早早的到賓館陪着馮喆吃了飯,而後兩人到了賓館門口坐車去縣府,正要上車時有個人舉着一個寫着“冤枉”的紙箱片站到了馮喆面前,田永璽急忙伸手一擋,問:“你幹什麼?”
田永璽在說的時候眼睛看着四周,但昨晚城關鎮派出所在這一塊值班的人這會不知去哪裡了,攔車告狀的人說:“我冤枉,我要告狀。”
“告狀找法院。”
田永璽說着拉開了車門,馮喆直接坐了上去,外面那個人將手裡的牌子一扔就要拉扯,田永璽皺眉:“你這是違法的。”
“我本來守法,可別人都不守法,這法律難道是給我一個人制定的?”
田永璽和這人說着話擺手讓車先開,那人見馮喆的車已經開出了賓館,嘴裡罵了一句:“都雞ba一毬樣。”
車開到了賓館外停下,等田永璽過來上了車才繼續往前行駛,馮喆覺得田永璽似乎對這種事情比較熟悉,處理的得心應手,有些驚弓之鳥的意味,但是他沒問,田永璽倒是過了一會像是想起來似的給馮喆說:“縣長,我要向你檢討,我們這一塊的工作,還是有漏洞的。”
馮喆沒吭聲,到了縣府裡快下車的時候,才說:“有的時候,漏洞就是活力。”
田永璽一聽,覺得馮喆的話很有道理。
馮喆沒有去自己的辦公室,先去了蔣道遊那裡,蔣道遊對於馮喆在上任第一天第一時間來自己這裡表現的很滿意,和顏悅色的和馮喆說了一會話,問馮喆對工作有什麼想法。
馮喆表示,想法暫時還談不上,自己初來乍到,還是先多走走看看,充分的瞭解一下情況,所謂的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另外還是得請書記在後面多把關,畢竟自己年輕,工作中的經驗相當缺乏。
和蔣道遊談完話,到了縣府這邊,田永璽說已經給四個副縣長說過了要開個縣長見面會的事情。
馮喆是想和四個副縣長商量在下午開一個政府全體會議,同時瞭解一下對當前的工作都有什麼部署,不過過了開會時間,常務副縣長楊躍民和副縣長王秀良才匆匆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