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不停。
早上馮喆先讓田永璽通知開縣務會議,然後將主管林業的副縣長劉大宇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劉縣長,昨天五里屯出了事,棉紡廠那邊能穩定,你居功甚偉。”
劉大宇滿臉沉吟:“縣長,主要還是你舉措得當、調度有方,纔沒釀成更大的事故。”
“劉縣長客氣了,我剛到咱們縣,很多情況還在熟悉,棉紡廠那邊真是靠你了,哦對了,今年全縣的木材指標方案出來了沒有?”
“出來了,縣長,今年林業局做的這份木材指標分配方案,顧及到了我縣木材加工企業方方面面的積極性,也貫徹了蔣書記指示的我縣木材企業向精、深方面發展的調子,可以說,柳述俊做的還是很不錯的。”
“蔣書記和縣委給我縣木材加工企業定的調子是往精、深方面發展,那劉縣長能不能告訴我,東華木器廠這個企業的走的是粗加工還是精深加工的路子?劉縣長你也知道,我之所以要問,是因爲昨天的事情涉及到了東華這個廠,有些情況我得了解,要心裡有數。”
“這個,縣長,這話題不好簡單的回答。精、深是相對的,企業在探索深層次加工的時候,有粗加工走彎路也在所難免。”
“哦,”馮喆點下頭說:“劉縣長對東華木器廠瞭解多少?知不知道他們廠在‘精深’方面都有哪些具體的產品和舉措?”
劉大宇笑了:“縣長,你知道,我只是分管林業,具體下面企業都做什麼,生產出的產品有哪些動向,我沒有深入的調研過,你現在問,我還真是有些回答不上來,要不,我回頭問一下?”
“這樣啊,我問的倒是有些唐突了,那劉縣長,林業局的柳述俊局長,應該知道這些吧?”馮喆說着笑了:“他這個林業局長再說不清楚這個,全縣木材指標分配的根據,就不知道從哪來的了。”
劉大宇點頭說:“縣長說的是,柳述俊應該對縣裡加工木材的企業有所瞭解,起碼,對幾個大一點的廠心裡有數吧?”
馮喆聽劉大宇說完看了一下時間,說:“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到會上再說吧?”
馮喆用的一直是問句,但劉大宇心裡泛起了一種不安,不過這會不管心裡怎麼想,也只能到了縣務會議上再說了。
今天這個會,除了常務副縣長楊躍民有事不在縣裡外,三個副縣長張航軍、王秀良、劉大宇都出席了會議。
郭世傑先做了五里屯重大責任事故的原因調查情況彙報:東華木器廠無證偷伐林木,僱傭不具有伐木資格的臨時工人違規操作,駕駛員無證駕駛,終於造成了四死一殘的嚴重後果,對相關責任人員,公安局已經立案審查,對東華木器廠廠長曹英東已經拘留,並已經報請縣檢察院對其予以逮捕。
縣監察局局長盧煥生接着說:“東華木器廠沒有取得今年縣林業局頒發的採伐證就偷林伐木,對造成此次重大責任事故負主要責任,五里屯的林業檢查站如同虛設,林業局局長柳述俊對此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建議:免去柳述俊縣林業局局長職務,對其涉及的其他問題,經調查之後,再研究該予以何種處分。”
“盧煥生,什麼意思,你是盯上我了不是?”柳述俊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嘴裡吸了一口氣:“你動不動就免我的職,我還涉及了其他什麼問題了?你還要怎麼處分我?”
盧煥生臉上依舊是那種似笑非笑的模樣:“柳局長,我強調一下,不是我要怎麼處分你,我代表縣監察局宣讀對你的處理意見,五里屯事故死了四個人,這難道不是事實?”
“死人是因爲司機無證駕駛疲勞駕駛,這是公安交警的事情,和我林業局有什麼關係?”
“沒有伐木證就偷伐林木,這個和你柳局長有關沒有?”
“東華木器廠僱傭沒有資質的工人違規操作,我們林業局當然要視情況對其予以查處,該罰款就罰款,該封廠就封廠,對那個曹英東該抓就抓該判就判,這個不用監察局來教我。”
“你們林業局在五里屯設立的檢查站,對東華廠的車輛去林區偷伐林木就沒有任何的反應?這是什麼行爲?”
柳述俊睜大眼說:“盧煥生盧局長,東華木器廠的人去山裡的時候開的是空車,難道空車檢查站也要管?出事是伐木回來之後的事情。我們是林業局,他們有沒有駕駛證管我們什麼事?我們不是交警隊!”
“那請問柳述俊局長,東華木器廠今年就這一次去林區採伐木材嗎?在東華木器廠出事之後,林業局都做了哪些善後事宜呢?作爲全縣林業的第一責任部門,你又是林業局的第一責任人,你都做了什麼?”
“我做什麼不需要給盧局長彙報吧?”
“你現在必須說清楚,”盧煥生像是看白癡一樣的瞅着柳述俊:“現在是縣常務會議,我問你關於五里屯重大事故的問題,你現在不回答,我想知道你想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給什麼人回答?”
柳述俊翻翻眼沒吭聲。
盧煥生不再理會柳述俊,對馮喆、劉大宇幾個領導說:“柳述俊局長對於我提出的問題不作迴應,事實上他在事故發生後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和措施,我重申,監察局對其的處理意見是,先免除其林業局局長的職務,對柳述俊涉及的其他問題,予以追查再做處理。”
劉大宇本來想說話,但是看看馮喆,又抿住了嘴。
會議室裡陷入了沉寂,沒有人再有說話的跡象,不是在吸菸,就是在喝水,要麼就是盯着某個地方出神,或者叫發呆。
馮喆這時開口說:“事情出了,就去解決,解決了,問題就化解了。同志們,關於監察局處理柳述俊局長的意見,我們先擱在一邊,我想請柳述俊局長說明一下,我們縣今年關於木材指標分配的問題,這些指標的定額,是怎麼做出來的?指導思想是什麼?”
“馮縣長,我們縣木材指標分配一貫的就是有分配機制的,這麼說,只要沒有大的浮動,就按照上一年的分配方案再度衡量就行。”
“那今年有沒有大的浮動呢?”
“有,但不算太大。”
“柳述俊局長的意思也就是說,今年的木材指標分配已經完成了,那,你們林業局做這個指標份額分配,是自己做出的,還是經過主管縣長批准的?”
“當然是……”柳述俊說着愣了一下,話頭轉換說:“縣長,以前這種事情都是我們林業局做了意向,然後讓主管縣長批准就行了。”
“哦,那今年,劉大宇縣長批准了你們的指標方案了嗎?”
“……”柳述俊又張了張嘴,劉大宇這時說:“縣長,林業局今年的方案,我是知道的,具體的還沒來得及給縣長你彙報,這不,這一段開會,大家都忙嘛。”
劉大宇說着笑了笑,馮喆嗯了一聲問柳述俊:“就是說今年的方案主管縣長只是知道,沒有批准,當然這中間有一些客觀原因,也就是沒有上縣常務會議研究決議。那是不是說,林業局做出的關於今年全縣木材分配額度的方案,只是林業局的初步意見,並不是縣裡的決議呢?”
會議室裡越發的安靜了,馮喆看着劉大宇說:“劉縣長,你手頭有林業局交付的關於今年全縣木材分配的審批意見書沒有?”
“縣長,我之前看過。”
柳述俊一聽就看着劉大宇,劉大宇也看着他說:“柳局長,是這樣吧?”
柳述俊只有點頭:“是。”
馮喆說:“那請你將那個報表現在拿到這裡來。”
柳述俊遲疑着說:“縣長,現在去拿?”
馮喆說:“對,當然,你不用去,讓人送來就行,畢竟昨天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沒有這個表報,有些事情怎麼能說的清楚?”
柳述俊無奈,只有打了電話。
柳述俊打完電話後,馮喆也不說話,他低頭看着面前的紙張,不知道在上面寫着什麼,會議室裡的氣氛奇異到了一種難以描述的境界。
一會林業局的人將今年全縣木材分配表送來,交到了馮喆手上,馮喆看了一遍,又給在座的人員傳閱,問:“今年的報表並沒有審批,監察局和公安局對事故的定性沒有錯。郭局,你們公安昨天查獲的關於東華木材廠偷伐林木的數據是多少?”
“縣長,是五十立方米。東華木器廠的行爲已經違反森林法的規定,屬於違反盜伐林木數量巨大的範疇,‘數量巨大’即盜伐林木二十至五十立方米,其行爲構成了濫伐林木罪的定罪處罰標準,應當依照刑法有關規定,以濫伐林木罪對曹英東定罪處罰。”
柳述俊皺眉說:“郭局長,東華木器廠是有林木採伐許可證的吧?怎麼能算是濫伐?再說,出事的那幾個人是打着東華廠的私人行爲,還是東華廠的廠方行爲,這個要查清吧?”
郭世傑看都沒看柳述俊一眼,對着馮喆說:“縣長,根據刑法有關解釋,未經林業行政主管部門及法律規定的其他主管部門批准並核發林木採伐許可證,或者雖持有林木採伐許可證,但違反林木採伐許可證規定的時間、數量、樹種或者方式,任意採伐本單位所有或者本人所有的森林或者其他林木的,即爲構成濫伐林木罪。”
“也就是說,就算東華木器廠有林木採伐許可證,但是現在並不是縣裡允許的採伐林木的時間,在客觀上,他們還是違規違法行爲,是觸犯了法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