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縣賓館是縣委、縣政府的重要接待窗口和會議中心,也是梅山涉外接待的定點單位和省級園林式單位,縣裡的領導在縣賓館是長期包有房間的,馮喆從半間房剛到縣裡的時候,就在這裡住過幾天。
儘管心裡很急,到了賓館後馮喆表現的還是很輕鬆的,在去往五一九房間的過程中有個女服務員詢問馮喆的身份,馮喆拿出了工作證,她也沒多問什麼,就放行了。
五一九房間是個套間,除了客廳和臥房,似乎還有會議室和一個小餐廳,裘樟清應該剛纔在洗澡,所以一直沒有回覆馮喆的短信,她頭髮還沒有完全的幹,紅色紅潤,皮膚很白,穿着很休閒的衣服,和平時整齊的樣子有很大出入,她給馮喆開的門,馮喆進去也沒有詳細的看,就簡略的說了半間房的事情,裘樟清沉默了一下,讓馮喆坐,她想了想,撥通了一個電話。
裘樟清的這個電話打給的是縣委宣傳bu的bu長喬本昌,喬本昌也是梅山縣縣委常委,電話通了之後,裘樟清說:“喬部zhang,文化節籌備工作進展怎麼樣?”
喬本昌在電話那頭回答着,等那邊說完,裘樟清說:“鄉鎮這一塊反響還不錯,機關單位呢?……哦。”
裘樟清打電話並沒有避開馮喆,她和馮喆都坐在沙發上,馮喆想了想,起身給裘樟清到了杯水,在放水杯的時候裘樟清看着他,示意他給自己也來一杯。
“如果這次成功,就可以作爲一種模式保留、發揚,是不是適時可以請有關媒體介入,也算是爲我們縣做一個宣傳?”
裘樟清和喬本昌繞了一個圈,才說到了記者的事情上。
喬本昌在裡面不知說了什麼,裘樟清手裡拿着馮喆剛剛交給自己的那張紙條看着,嘴裡答應着:“劉局長已經着手?接待了兩個記者?哦?哪個報社的?晚報?住在縣賓館?嗯,好,喬bu長高瞻遠矚,好,那你休息。”
“嶺南晚報有兩個記者今天下午到的縣裡,這會就在賓館裡住着,不是你說的這兩個人。”
裘樟清順手拿起了水杯,沒有喝,放在手裡暖着:“喬本昌還不知道嶺南晚報來人的事情,他剛剛問過了劉奇才,劉奇才給他彙報的。”
裘樟清在馮喆的面前沒有稱呼喬本昌爲喬bu長,馮喆留心到了這個細節。
省裡來了記者,宣傳bu長不知道?副bu長劉奇才在招待?馮喆覺得這中間有些蹊蹺,可這事不是自己這會能管得了的。
“縣長,我下午在半間房那兒碰到的人,這會還住在半間房賓館,我擔心,他們還有別的動作。”
裘樟清看着馮喆,似乎想搞清楚他說的這個別的動作指的是什麼,馮喆乾脆的說:“半間房那裡比較複雜,打個比仿,植物要是開花了,引來的不光是蜜蜂,也可能有流鶯。”
裘樟清當然知道流鶯指的是什麼,明白了馮喆的暗示,她皺了皺眉,將電話拿起來,又放下,問:“你說的那個司法所的李雪琴,她現在在縣裡?”
“是,縣長。”
裘樟清想了一下,說:“不行,再讓她去不合適,她還懷孕了,你……這兩人下午見過你,也不行。”
裘樟清似乎拿定了主意,打了個電話出去:“高檢,是我,休息了,有個事要麻煩你。”
裘樟清這個時候給縣檢察院的副檢察長高建民打電話,還說是客氣的“麻煩你”,這下馮喆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金鑫舉報張嚮明的事情裘樟清能夠知道了。
“儘量要穩妥,對,不要驚動對方,嗯,好,知道了。”
接下來裘樟清又打了兩個電話,馮喆不知道她都是給誰打的,但是語氣都很平和,和平時一板一眼的縣長作風很不相同,就估計這些人都是她的熟人、或者是在身份上都是能和她隨意交談的人。
裘樟清打完了電話,起身在屋裡走了幾步,然後看了馮喆一眼,馮喆有些讀不懂裘樟清的眼神中究竟表露着一種什麼樣的信息。
但是裘樟清沒有再說話,屋裡非常的沉寂。
兩人都沉默着想事情,這樣過了有十多分鐘,裘樟清的手機終於響了起來。
裘樟清聽着電話,手將馮喆的那張紙攤開,馮喆一看,起身到一邊拿了一支筆過來遞給裘樟清,裘樟清再次看了馮喆一眼,一邊說着話,手拿着筆在紙上記着什麼,馮喆也沒往她跟前湊。
“這個方千秋是法制日報的,越野車是萬邦公司的,至於那個司機,是萬邦的人。”
法制日報的記者方千秋怎麼會坐着萬邦娛樂公司的車子用萬邦的司機到梅山來?這中間似乎沒有多大的隱秘可言。
這幾年,梅山文化節的文藝演出一直就是省裡的萬邦娛樂公司承接的,今年裘樟清到了梅山,卻決定了文化節舉辦的形式完全的轉變,顛覆了過去的操作模式,這樣梅山就少支出一筆錢,萬邦也就少了一筆收入,絲毫的沒有懸念,這個方千秋就是萬邦“請”到梅山,給梅山上眼藥來了。
裘樟清靜坐了一會,再次給高建民打了電話:“高檢,那兩人的情況已經清楚,其中的一個叫方千秋,是省法制日報的,司機是萬邦公司的人,車也是……好。再見。”
似乎該做的自己都做了,接下來裘樟清會怎麼辦,就不是自己考慮的了,馮喆覺得沒有必要再停留下去。這會,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三刻,馮喆就站起來說:“縣長,你要沒別的事,你休息。”
“小馮,你坐下,”裘樟清揮手讓馮喆坐下,停了一會說:“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馮喆尋思一下,回答:“方千秋遲不來早不來,這個時候到梅山,必然和萬邦公司有關,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搞所謂的新聞爆料,試圖對我縣進行抹黑。我覺得,這件事不管今後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情形結束,這個萬邦公司,是不能再接觸了。”
“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萬邦和我們縣,已經沒有了仁義可談。一個娛樂公司,在和客戶談不成生意的時候,就釜底抽薪,使用非常的手段,這個公司的行事風格十分的低劣,如果萬邦是一個人的話,那麼這個人的人品就很有問題,再有,以往和這個公司接觸到人,是出於受到威脅,還是受到了什麼誘惑?我覺得這裡面隱藏的東西很多。”
“至於宣傳bu那邊,我覺得,喬部zhang不清楚省裡晚報來人,這裡面是不是存在問題?晚報來人事先不和縣委宣傳bu那邊知會一下?這有些耐人尋味。喬bu長對宣傳bu管理的有些寬鬆?劉副bu長是接待了嶺南的記者的,這個過程時間應該不會太短,即便是很倉促,現在的通訊這麼發達,打一個給喬bu長彙報的電話,似乎不是很麻煩。”
“原來市場辦的張嚮明這會還在檢察院交待問題,歷年到省裡接觸萬邦,劉副bu和李顯貴局長總是一同去的,李局這會停了職,劉副bu今天的作爲,就有些反常,當然,這些我只是推測。”
裘樟清點點頭,嘴角輕輕一笑,說:“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爲什麼做事總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的意思是,你的內心比你的年齡,要成熟一些。”
這是很直接的表揚了,馮喆覺得自己抓住了一個機會,說:“縣長,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不過我又猶豫,似乎不應該對你說……”
“你講。”
“你曾經問過我‘八個黨員七顆牙’的事情,後店子村的dang支部書記胡德全,往日不知怎麼樣,但是今天的作爲很是不稱職。”
“你是說要將後店子村基層組織調整一下?”
裘樟清問的很直接,馮喆也很很坦然的說:“縣長,我之所以猶豫的原因,就是這裡面牽扯到了有關於私人的感情問題……”
“你不會和胡德全有仇吧?”
“不是,我就是一直覺得,對不起後店子村的胡紅偉。”
“胡紅偉?”
“是,縣長,我承認我對你這樣說,是有私心的。胡紅偉這個人武警退役,在部隊表現一直很好,入了dang,但是因爲他父親的原因,和人發生糾紛,被判了緩刑,這會在後店子那兒承包了一個滑石礦,上次在老炮臺的事故中,胡紅偉的父親去世了……我覺得,對不起他。”
“前一段時間,胡紅偉找到了我,說,他並不認爲他父親的死是我的責任,說當時現場的許多人能夠證明我是已經盡力了的……我想說的是,胡紅偉是一個很有想法,也很有能力的年輕人,如果能夠給予機會,也許,他會在適當的位置上,發揮應該有的作用。”
裘樟清在馮喆說話的時候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但是她發現馮喆的眼神一直很堅定,很執着,也很誠懇,沒有那種心虛或者慌亂的表現,所以裘樟清認爲,馮喆就是因爲覺得胡紅偉的父親在老炮臺去世了,他心裡慚愧,所以想在今晚這個時候爲胡紅偉說一些好話,從而減輕心裡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