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陳默通電話的東子，大名叫做馬向東。要說這個名字沒有起錯，在當時那個年代，每個人的名字要是不跟領袖搭點邊，不跟革，命搭點邊，那纔是稀奇。
關鍵問題是他的姓，向東沒有叫錯，可是加上了這個姓，那就寓意深刻了。因爲這個原因，他小時候的外號就叫得兒駕，也就是趕牲口的車把式，開始時候喊的號子。
陳默小時候也是比較調皮，喊這個名字最多，跟他打的架最多。不過人的關係非常複雜，很多小時候關係很好的朋友，長大以後都忘了，可是小時候打架最多的，一輩子也不會忘。
上中學的時候，馬向東就到了四中，後來也一直在西城活動，在東城這邊就很少出現，但是他跟陳默的關係，卻從小一直保留至今。
陳默坐了一輛的士，來到了太平橋大街的一個新建小區，這個小區雖然不是工行建的，不過住的大部分都是工行系統的人。
馬向東他爸是工行的一個領導，媽媽在人大工作，也在這裡分了一套房子。不過他一般不住在這裡，而是被他媽分配到了北海那邊的衚衕裡跟他爺爺住。
他們家人口複雜，他爺爺結過三次婚，他爸那一輩兄弟姐妹十幾個，他的小叔比他還小一歲。所以爲了他爺爺那點家產，那點關係，全家人斗的不亦樂乎。他跟爺爺住，也是爲了以後爭那點私產，這就不足爲外人道了。
小時候的玩伴，長大以後的朋友，陳默的到來受到了他爸爸媽媽的熱情歡迎。不過，當陳默看到了房間裡還有一個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年齡的女人，再聽她自我介紹說自己叫餘紅的時候，陳默徹底懵圈了。
看着馬向東臉上的賊笑，陳默知道，自己這次真的失策了，這叫什麼？自投羅網！
經過一番介紹。陳默才搞清楚，原來餘紅是馬向東他爸爸的親表妹，兩家的關係一直走的比較近，聽到陳默的諮詢。馬向東立即通知了這個表姑，一家人嚴陣以待，等着陳默自投羅網。
看到了餘紅，陳默就知道了，自己乾爹爲什麼對這個女人中意了。雖然說起來快四十歲了，但是餘紅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最主要的是，這個餘紅跟自己姑姑一樣，身上帶着一絲高貴的典雅的氣質，這種氣質不要說對一個四十七歲的男人，就是對陳默這樣的年輕人，也有着巨大的誘惑力。
這一頓飯陳默吃的毫無滋味，甚至連吃了什麼自己都不記得了。看到陳默情緒不高，吃過飯就提出告辭，餘紅說道：“我去送送你吧。順便也單獨聊聊。”陳默只能點了點頭。
馬向東一家熱情地送了陳默他們出了小區，沒有一刻耽擱，就留下了他們兩個人在街邊。陳默這個時候簡直尷尬的要命，本來想偷偷摸摸了解一下未來乾媽的爲人，現在卻落到了這樣一個境地，真是有苦難言。
“我們走走吧……”餘紅率先沿着林蔭道向前走着，陳默只能跟了上去。“經常聽你乾爹提起你，他對你的期望可不是一般的高。”
“嗯，所以我也只能奮力拼搏，希望不讓他失望……”
“我也瞭解了你的一些事情。在年輕一輩來說，你的表現還是很不錯的。……爲什麼想要了解我？是怕我以後對一一不好嗎？”
“也不是……”既然對方出招了，陳默也就不尷尬了，腦子迅速轉了起來。“對於一一。我不擔心，即使你跟乾爹結婚了，她也不會跟你們長住，還是我照顧她。”
餘紅可不是個容易應付的人，笑着問道：“那你這麼迫不及待想要了解我，是什麼意思？”
陳默笑道：“當乾兒子的想了解未來乾媽的性格。難道不應該嗎？”
餘紅卻不是這麼容易對付的，笑說：“你這麼關切我，究竟是因爲你乾爹的關係，還是因爲你自己的關係，或者說，是因爲一一的關係？”
“這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因爲哪一層關係，這代表了你的思考角度不同，這對於我對你的瞭解，會有着決定性的幫助。陳默，因爲我跟你乾爹的關係，我對你也比較關注一點。而且，我也有自己的渠道，知道了你的一些事情，說實話，我也挺在乎你的想法的。”
七月的京城，天氣已經熱了起來，晚上的大街上，路邊的樹下坐了不少乘涼的老人。還有不少小攤販，小飯館，都將攤位擺在了大街上，燒烤的煙熏火燎給京城增加了許多的市井氣息。
陳默感到街邊的這些氣息，跟風姿優雅的餘紅有着格格不入的對立感。這種感覺十分奇妙，彷彿餘紅就不應該待在這種環境裡。他在心裡暗想，乾爹找一個這樣的女人組成一個家庭，也許可以重新找到愛情的滋味，但是卻不可能有一個安穩的後院。這種精緻的女人，很難讓人將她跟鍋碗瓢盆聯繫起來。
走到了一家咖啡廳的樓下，陳默說道：“餘阿姨，我們到樓上坐一會兒吧……”
餘紅輕快地笑了笑，點了點頭，率先走上了樓梯。陳默感到，她似乎就在這裡等着自己一樣，不過自己過來就是爲了多瞭解一點她，自然也不會退縮。
對於餘紅的家世，陳默雖然不太瞭解，但是馬家老爺子可是赫赫有名的開國將領，僅憑她喊馬家老爺子一聲姑父，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而這個女人，從陳默跟她的初步接觸，也可以知道，她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面對這樣一個女人，從小就被一幫女人馴服的陳默，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小時候，陳默他家就是慈父嚴母，而他姑姑也是一個很有魅力和能力的女人。然後，又被柔嘉和餘薇薇當苦力支使，從小到大，就一直讓着她們。致使陳默面對自己重視的女人，一直比較寬容和忍讓，就連在黎珊面前，不違背自己意願的情況下，他也從來沒有站過上風。
所以。陳默在面對男人的時候，總能做到應對遊刃有餘，可是面對女人，就有一種天生的紳士感。雖然這種紳士感並不是他自己願意承認的。
咖啡廳裡播放着悠揚的音樂，二十元一杯的速溶咖啡放在兩個人的面前到冷，兩個人也沒有端起喝上一口。他們兩個需要的不是這種炭燒的速溶咖啡，只是需要一個舒緩的環境來交流一下各自的想法。
面對着餘紅，陳默表現的相當被動。不是他不知道，只是他不知道該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來面對自己乾爹以後的伴侶。
餘紅詳細詢問了一下康學東跟劉夏的往事，還有一一的病情，聽到陳默全部承擔了一一以後的治療費用，她故意裝做有些不滿意地說道：“說起來，這應該是學東的責任，你爲什麼會揹負起來？他雖然是個官員，但是他現在應該也承擔的起一一的醫療費吧？”
陳默不知道她提起這個話題的初衷是什麼，她不可能是爲陳默鳴不平，更多的可能是探聽康學東跟陳默之間的相處底線。這樣。她以後跟陳默相處的時候，會更加清楚自己應該怎麼做。
不過，陳默沒有任何隱瞞的想法，直接說道：“乾爹的錢就是我的錢，我的錢也是乾爹的錢，我們對於金錢實際上並不看重，看重的是我們之間的關係。再說了，我跟乾爹也有不同的分工，他負責維護外界關係，我負責增加內部的競爭實力。你可以直接理解爲。他負責當官，我負責賺錢。”
餘紅笑了起來，問道：“你能賺多少錢？賺多少錢纔是個夠？”
陳默當然不會直接跟她透底，笑着說道：“賺足夠我們花的錢。不會讓我們任何人爲金錢操心。”
餘紅點了點頭問道：“我是不是可以直接理解爲，你們對於以後的生活，早已經有了細緻的安排和規劃？”
“是的。”
“那你現在對我的出現，究竟是一種什麼想法？你願意看到我涉入你乾爹的生活嗎？”
“當然，一個才四十七歲的男人，他應該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生活。只是。您也知道，一一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所以我對於你如何對待她，有一些顧慮。”
“那你想我怎麼做呢？”
陳默想了想說道：“在生活中，我希望能夠維持現狀，她還會繼續跟我生活在我家。但是在感情上，我希望您能填補上她對媽媽的渴望，您能對她好一點，我們所有人都會感激不盡。”
餘紅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你對我不太瞭解，加上你對一一的拳拳愛護之心，所以，我不會責怪你。我只想讓你知道，你乾爹的眼光不會太差，他能夠接納我，肯定是相信我在這方面不會虧待一一。而且我也要告訴你，你所說的讓一一跟你一起生活，我肯定不會支持，她還是一個孩子，需要體會一個完整的家庭的溫馨。我自己本身就是個媽媽，知道如何教育一個從小百病纏身，性格敏感的女孩子。我的孩子已經十四歲了，明年都初中畢業了，所以現在的她不會跟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搶奪關注，因爲她們兩個的需求不是一樣的，我這樣說，你能理解嗎？”
陳默笑了笑說道：“我知道您想跟所有人證明您可以當一個好的後媽，但是，我希望，這一點您不要堅持，因爲照顧一一不會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一一的命都是用無數的金錢堆積而來的，你們都是公務員，沒有我在經濟方面的條件寬裕。”
“如果讓你乾爹在我跟一一之間選擇，他肯定會選擇一一，未來維護一個完整的家庭，完整的愛，我會跟你競爭的。”餘紅笑了笑說道：“或許我們兩個可以變通一下，以後我們住的近一點，這樣我們甚至可以像一家人一樣生活在一起。”
陳默高興起來了，問道：“您能願意住在我家？”
她搖了搖頭說道：“當然不。我嫂子家在馬路對面的倉南胡同有一套房子，現在在空着，我們如果住在那裡，距離你家也就只有兩百米遠，這樣，可以方便我們共同來照顧她。”
陳默雖然剛跟餘紅認識，可是已經見識到了她的難纏。而她的這種解決方案的確也是用心了的，但是陳默還是不想就這樣決定了一一的以後。“這樣吧，我們可以把這件事交給一一自己來決定，不管她是選擇跟我住，還是選擇跟乾爹跟你一起住，我們都聽她的。”
“那就這樣說定了。”餘紅也很乾脆地點了頭。
陳默卻在心裡暗笑，雖然自己跟乾爹相比，在一一的心裡是平等的。但是如果加上小沫兒，加上在院子裡自由地學習，加上胡大媽做的飯菜，他可以肯定，一一是不肯搬離小院的。
等到陳默回到了家裡，康學東已經好整以暇地在家裡等待着他了。看到茶臺上已經泡的無味的茶葉，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坐了多久了。
看見陳默回來，他擡了擡眼皮，問道：“見到餘紅了？”
“嗯，乾爹您眼光不錯。”雖然他表情嚴肅，不過陳默對他纔沒有畏懼之心，這個時候他這樣裝腔作勢，更讓陳默覺得他是外強中乾。
“你們談了些什麼？”
“別的沒有談什麼，主要談了一下一一以後的安排。”
康學東有些不悅地說道：“我纔是一一的爸爸，你們越過我來決定她的生活，是不是太胡鬧了？”
陳默嘿嘿笑道：“我們讓您省心了，沒有給您以後的幸福生活增加任何負擔，您應該高興纔對。何況，我們兩個都不肯讓步，這件事還是要讓一一自己決定。”
康學東裝不下去了，嘆道：“你們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既然這個話題攤開來了，我也在這裡表個態。以後你在國內的時候，一一跟你過，你出門了，一一還是回到我們的房子裡生活。你放心，餘紅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她不會虧待一一的。”
陳默點了點頭說道：“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所以我在這方面並不擔心。但是一一比較敏感，現在也懂事了，我們還是要尊重她內心的想法。”
康學東點了點頭說道：“坐下來，我跟你好好聊聊餘紅的事情，省得你以後又好奇心發作，幹出今天自投羅網的愚蠢事情。”
他這樣一說，陳默大囧，今天這事情，乾的確實有點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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