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船孤獨地航行在海上。
它既不尋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
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靜碧藍的大海。
而頭頂,是金色的太陽。
遲小多第一次讀到這首詩的時候,覺得非常適合項誠。
他從詩集裡擡頭,看項誠,項誠正在翻一本《知音》,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樑、他的嘴角,都帥得不能再帥了。
“怎麼了?”項誠問,“想做了?”
遲小多說:“回聖地去再說。”
項誠看了眼表,說:“早得很,走,去洗手間。”
“不要!”遲小多不喜歡在洗手間裡做,萬一被人聽見就尷尬死了,項誠說:“那在重慶開個房。”
“兩位可以登機了。”
項誠便收了書起身,目的地——重慶。昨天晚上,遲小多又見到了鴟吻,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了一晚上沒睡好,今天上飛機,靠在項誠身上睡了一路。睡得口水淌在他的衣服上。
抵達重慶時,封離親自來機場,把遲小多和項誠接到了豐都,聖地在山外設計了三個入口,一條水路、一個山門,以及供戰死屍鬼王指揮的妖怪大軍出入的兵道。
遲小多與項誠站在峭壁前,封離走上前去,說:“您只要直接朝峭壁走,封印就自然會打開。”
遲小多迎着峭壁走去,就在即將撞上的那一瞬間,四周轟然退卻,現出寬闊的山門,山內別有洞天,恢弘聖地拔地而起,一派熱鬧繁華景象。
“哇!”遲小多第一次從正式入口俯覽聖地。
“小多!”可達在遠處喊道。
整個聖地全是飛行來去的石板符文,高空天梯改爲穿梭石板,立體的道路與交通系統,足夠容納十萬名妖怪同時活動。
“有免費的wifi。”封離說,“根據您的設計,建立了大型市集,每月初一、十五,鋪租全免,提供貨物交流的空間。”
遲小多已經快等不及買買買了,項誠問:“鯤王池怎麼樣了?”
“防水重做。”封離說,“試放了一次水,沒有問題。”
項誠和遲小多踏着符文石板飛向鯤王池,水族正在地下河裡游來游去,鯤王池經過重建,行成太極形狀,左邊是淡水區,右邊是鹹水區,先前就是鹹水區腐蝕得太厲害,朝地下滲水。
“很好。”項誠說,“可以準備揭幕了?”
“但是還有一個小問題。”封離說,“是關於雕像的。”
聖殿中央,一艘遙控無人機飛過去,遲小多朝戰死屍鬼王的小飛機打招呼。
中央雕像上面還蒙着布,戰死屍鬼王和鯤王、鷹王都過來了。
戰死屍鬼王搭着遲小多肩膀,站在雕像下看,說:“你是個天才。”
“可以用嗎?”遲小多有點緊張。
封離遲疑片刻,說:“確切地說,不太……完整。”
“第一次使用,都是這樣的。”遲小多說。
“根據您給出的材料和法術符文迴路。”封離說,“我們成功地復刻了圖紙上的法陣,只是,我恐怕它在啓動上有點困難。”
項誠只是約略知道一點,問:“有什麼困難?”
遲小多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希望放在聖殿的雕塑,能起到不僅僅是……標誌建築的作用,它應該也是有一些法力的,能影響聖地裡可能產生的戾氣,以及驅逐所有的心魔。”
“很美的設計初衷。”可達退後幾步,看着雕塑的造型,蒙着布的造型,就像一張弓。
“所以雕塑底部有很複雜的符文。”遲小多朝項誠說,“能夠淨化所有妖怪的心魔與戾氣,我希望不管咱們一百年以後還在不在,大家站在這裡的時候,都會覺得心情很愉快。”
“一座讓人心情愉快的雕像。”項誠明白了,笑了起來,說,“你想得很棒。”
遲小多說:“於是這是一座法力雕像,能讓靠近它的妖怪們,感覺到愛與希望,這樣能淨化掉很多充滿戾氣的念頭。”
封離說:“是的,在我聽到皇后的這個設計時,也非常驚訝。”
天魔是因爲人與妖怪內心的陰暗、痛苦、悲傷所產生的,遲小多設計的這個淨化符文,能通過雕像的力量,來淨化聖地裡的戾氣。
世界這麼大,每個角落裡是否會有怨氣幻化出來,遲小多無法完全淨化,項誠也做不到。
但在所有妖怪的家裡,這個裡世界的中心城,他可以確保,只要有雕塑的存在,魔就永遠不會誕生出來。
在遲小多知道了聖地的歷史之後,常常就在想,很久很久以後,當他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那個時候,魔的力量萬一捲土重來,聖地要怎麼辦?那麼這座雕塑,將帶着現在所有的人的愛與希望,守護聖地。
“它上接天脈,下接地脈。”遲小多說,“有強大的淨化之力,這樣一來,我想,哪怕以後新的天魔誕生了,想回來收復聖地,我們的力量也保留在雕像裡,能與它對抗。”
項誠問:“問題出在哪裡?”
“出在啓動上。”封離說,“法陣沒有問題,需要一個‘魔力引’,來聚集與連通天地脈,把所有妖族的希望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個‘核’。”
“咦?”遲小多說,“你們都不行嗎?”
“我們試過了。”封離說,“用了所有的辦法。”
“這個核需要什麼材料?”項誠問,“內丹?”
“不不。”遲小多說,“需要一種帶標記的能量,就像老式的汽車發動機開始旋轉的時候,要搖它一下,它才能根據慣性,整個運轉起來,封離?”
“我們也試過了。”鯤王說,“也許我的記憶裡就沒什麼特別美好的東西。”
“需要美好的記憶?”項誠說。
“是的。”封離說,“我們的雜念都太多,雖然和格根託如勒……嗯。”
大家看着遲小多,遲小多臉上紅了。
“要一些……”遲小多朝項誠說,“美好的、甜蜜的感情,來……作爲驅動,形成一個能量球,再把它放進雕塑裡,法陣才能運轉。”
“要很純的那種。”戰死屍鬼王說,“我老了,也不行了。”
遲小多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很不好意思。
封離掏出一條腳鏈,交給遲小多,看了可達一眼,可達笑了起來,也躬身摘下自己的腳鏈,扔給項誠。
項誠擡手接住。
“拜託你們了。”可達說。
“要做什麼?”項誠問。
大家看着遲小多,遲小多面紅耳赤,說:“那就……交給我們吧。”
“等等。”項誠拿着那條魔力鏈,還沒明白過來,莫名其妙道,“具體做什麼?”
“走啦!”遲小多拉着項誠的手。
聖地入夜,山體內穹投射下溫柔的月光,遲小多坐在牀邊上,項誠單膝跪在地上,給他戴好腳鏈。
“愛情嗎?”項誠問。
“嗯,是的。”遲小多的嘴角微微翹着,答道,“要用美好的感情,來提純成一個能量球。”
“爲什麼是腳鏈?”項誠說,繼而脫下長褲,躺在牀上。
遲小多跪坐着,低頭把月光石的腳鏈拴在項誠的腳踝上。
“因爲這是按動物的習性來設計的。”遲小多說,“動物求偶的時候,都會……呃,去聞同類後面,所以漂亮的裝飾品,一般都會拴在後肢上。”
項誠笑了起來,屈膝,把腳踝擱在遲小多腰間,問:“怎麼用?”
“只要月光石感覺到充沛的愛情。”遲小多說,“就會亮起來,然後保存住能量,淨化能達到一定強度的時候,就能提取出來了。”
項誠讓遲小多躺到自己身邊,寧靜的夏夜,聖地寢殿四周掛着紗,靜謐無聲,頭頂是湛藍色的夜空,星光灑下來,落在輕紗上。
遲小多一腳摩挲項誠的腳背,兩人洗過澡後,皮膚乾燥,質感舒服,他解開項誠的浴袍,把手伸進浴袍裡,摸他的胸肌,項誠則一手摟着遲小多的腰,另一手放肆地在他的身上游走。
“周圍有隔音結界。”項誠說,“外面也看不到裡面,你可以大叫。”
“我平時都叫得很大聲嗎?”遲小多問。
項誠給遲小多簡單地又洗了個澡,用浴巾裹着他,說:“去牀上躺着。”
已經是晚上兩點了,遲小多懶洋洋地躺在牀上,看月光石腳鏈。
“老公。”遲小多軟綿綿地叫道。
項誠正在柱子下洗澡,熱水衝過身體,洗了一下汗,擦乾後過來晾着,攤開兩手,讓遲小多枕在胸膛前。
遲小多一腳蹭項誠的腳鏈,說:“奇怪,果然沒用。”
“沒用就算了吧。”項誠答道。
遲小多當然不甘心,要怎麼樣才能蒐集愛情能量呢?看來不是可達和封離的問題。
“換個方式試試看。”遲小多突發奇想。
“怎麼試?”項誠說,“你要幹老公?”
“可以嗎?”遲小多說,“我來上你一次?說不定有用。愛情是相互的嘛,可能咱們的步驟還不完整?”
遲小多心想,考驗你到底有沒有這麼愛我的時候終於到了。
項誠點了下頭。
遲小多:“真的可以?!”
項誠:“當然,你喜歡,老公做什麼都可以,這有什麼的。”
遲小多說:“那我上來嘍。”
項誠攤開四肢,說:“來吧。”
遲小多不懷好意地看着項誠,項誠被看得有點臉紅,笑了起來,笑容很英俊,看得遲小多又要發花癡了。
啊啊啊啊你怎麼能這麼帥?!遲小多心想。
項誠索性把四肢一攤,大字型地躺着,遲小多用浴巾把他的手綁住,項誠打趣道:“你要對大王怎麼放肆?”
“免得你中途反悔。”遲小多一本正經地說。
項誠答道:“不反悔……哎。”
遲小多快要散架了,被抱回牀上,兩人肢體糾纏,仍意味猶盡地親吻彼此的脣。
“還是不行。”遲小多把兩人的腳鏈摘下來,拎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說,“怎麼回事呢?”
“算了。”項誠說,“麻煩。”
“不!”遲小多強迫症發作,說,“一定要把這個研究出來!”
“好好。”項誠哄着說,“明天再說,一二三,睡。”
項誠打了個響指,四周暗了下來,剩下漫天星光。
第二天早上,遲小多走路都有點走不穩了,主要是昨天的騎乘式太耗腰力,腰痠背痛的,項誠倒是很精神。
封離看了遲小多一眼。
遲小多扶着自己的腰,說:“好酸。”
“您還好吧?我給您按按腰。”封離說,“行了嗎?”
“不行。”遲小多說。
“都這樣了還不行。”封離哭笑不得道,“這要求也太高了,要不算了吧。”
“不能就算了。”遲小多堅持道,“我一定要把這個雕像做出來。”
衆人無語,遲小多說:“我其實還有一根救命稻草……等等。”
遲小多亮出手機,大家盯着他,三秒後,遲小多編輯消息,打開聯絡人“小郎”,發了三個字:【求救場!】,後面還跟了一大堆感嘆號。
所有人倒。
【熊貓借我玩一下。】陳朗秒回,遲小多幾乎能看到他在北京嘚瑟的表情。
【借你兩隻。】遲小多,【你幫我把事情分析清楚了,我這就送它們上飛機。】
北京。
陳朗心花怒放,直接拿u盤接了最高機密數據庫,打開視頻功能,對着檔案,遲小多打手勢,講了月光石的經過,陳朗也有點奇怪。
【按道理說不應該啊。】陳朗回答道,【月光石能吸收世間一切美好的能量,你確定戴着它了?】
遲小多:【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項誠不愛我,或者我不愛項誠。】
陳朗一邊操作數據庫,調閱月光石的檔案,一邊答道:【也許吧。】
遲小多:【也許你個頭啊!熊貓還要不要了!】
陳朗示意鎮定,靠在轉椅背上,手裡轉着筆,輕輕劃拉,把一塊光屏拉過來,翻到攝像頭面前。
月光石:吸收世間美好能量,淨化心魔用,對戀愛感應度非常靈敏,能探測到佩戴者熱戀期間的情緒。
陳朗:【不至於呀。】
遲小多:【以前有人用過嗎?】
陳朗:【有的,你這兩塊月光石,花了我好大力氣才找到,是清代的一位大師,送給一名世家公子,公子從小就佩戴着它,並經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感情。】
遲小多:【曹家?】
陳朗:【看描述好像是。】
遲小多:【最後呢?】
陳朗突然反應過來,比劃道:【我明白了!】
遲小多:“???”
陳朗:【月光石的作用,不是直接放在身上就能吸收的,它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也就是說,你需要從小就佩戴着它,先讓它認主,再帶着它,去談戀愛。從喜歡上一個人,到真正的得償夙願,獲得愛情的美滿,月光石才能吸收足夠的能量!】
遲小多:“啊!”
周圍的人都不會手語,看遲小多和陳朗比劃了半天。
遲小多做了個【瞭解】的動作。
陳朗:【你和項誠已經在一起啦,沒辦法再給月光石充能了,只能另找了。】
遲小多:【可是我需要項誠的龍力,來守護聖地啊。怎麼辦?】
陳朗聳肩,無解,遲小多手動拜拜,陳朗焦急地問;【我的熊貓呢?】
遲小多答道:【好好好,這就給你】,關了視頻。
“怎麼說?”項誠問。
“嗯。”遲小多說,“沒有辦法,我明白了。”
項誠安慰道:“盡力就行了。”
當天下午,遲小多坐在雕像一旁,擡頭看着那個被布蓋住的守護神鵰塑,他心想,如果真能把能量聚集出來,放在雕塑裡做一個核,該有多好?
可達過來,問了經過,遲小多也不瞞着他,解釋完以後,最後又說:“如果要聚集能量,就要在兩個人還沒有愛上對方的時候,給他們月光石,這樣經歷了完整的戀愛,還要ding,月光石才能完成這個能量聚集的循環。”
“啊!”可達說,“早知道,該早點給我的。”
遲小多說:“我只是想把和項誠的愛,留在這裡,守護聖地,唉。”
可達說:“交給別的人有用嗎?比如說給郎犬,讓它去談戀愛?”
遲小多說:“他們沒有龍力,最合適的就是項誠了。”
“你那鴟吻好基友呢?”可達又問。
“不要提他可以嗎。”遲小多說,“別給我添麻煩,難道又要聞離魂花粉嗎?可是我實在不想這樣了,何況項誠龍力那麼強,離魂花粉都沒法影響他了。”
“唉——”
可達拍拍遲小多的肩膀,兩人坐在廣場外,背靠雕像,遲小多靠在可達肩膀上,問:“你戀愛談得怎麼樣啦?”
可達嘿嘿一笑,露出虎牙,說:“很爽,終於找到一輩子最喜歡的人了。”
遲小多說:“什麼叫很爽嘛……”
“就是……”可達還有點意猶未盡,說,“你懂的,和夢寐以求的那個人上牀,簡直是人生最大的快樂啊!”
“什麼煩惱,什麼*,全部拋到腦後。”可達說,“世界就是我們倆的世界,也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那封離他……”遲小多想了想,說,“能接受嗎?”
“開始的時候覺得太大了。”可達說,“不過進去以後就習慣了,還很喜歡呢。他那人就是心裡很滿意,嘴上不會說。”
遲小多頭上三條黑線,可達說:“我們偶爾還會變成動物來一發,可惜你和項大仙不能變……不,是你不能變。”
遲小多想到一隻體形巨大的狼抱着一隻狐狸,在走獸區的花園裡交|配的場面,登時滿臉通紅,又突然想到,昨天晚上,他和項誠在廣場上玩,也有一點那種感覺。
“哦我知道了。”遲小多笑道,“對,確實很舒服。”
“很放肆。”可達擠了擠眼,說,“毛茸茸的小狐狸,和我的毛皮貼着的感覺,不能再爽了。不過我還是喜歡人形,花樣多點。”
“好了好了。”遲小多頭上三條黑線,說,“不要再說了。”
項誠看完流程,從聖地裡出來,可達回頭看了一眼,便起身走了。
項誠站在雕像下,擡頭看那弓形的、蓋着布的雕塑。
“想出辦法了嗎?”項誠問。
“沒有。”遲小多苦惱地說。
項誠答道:“陳真給我打了個電話。”
“哦,熊貓送過去了嗎?”遲小多問。
“嗯。”項誠答道,“都變成人形,送去北京了。”
兩人靜靜站着,項誠看着遲小多,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遲小多:“?”
“我得出去辦點事。”項誠說。
“去唄。”遲小多說,“要陪你去嗎?”
項誠擺擺手,又看了眼遲小多,問:“月光石的腳鏈呢?”
遲小多從口袋裡掏出腳鏈,給項誠拴上,項誠穿着低幫的皮鞋,露出乾淨的腳踝,轉身走了。
“待會兒齊尉過來一趟。”項誠說,“他有事要請你幫忙。”
“哦?”遲小多說,“和蛟叔鬧彆扭了嗎?”
項誠又笑了笑,看着遲小多,遲小多仰起頭,雙腿蹲踞,坐在雕塑的底座前,陽光燦爛,項誠認真地端詳他,一手按在膝蓋上,單膝跪了下來,湊到遲小多面前,蜻蜓點水地,給他一個吻。
“我愛你到永遠。”項誠說。
遲小多的心都要化了,項誠轉身道,“走了!”
項誠躍出聖殿,化作青龍,從頂上的一線天垂直升上去,飛出了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