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透過車窗照進來,項誠躺在鋪位尾側,遲小多給思歸做了個窩,把它放在衣服裡。
項誠:“你怎麼把它也帶上來了。”
遲小多笑着說:“思歸在站臺上一眼就找到我了,縮在我帽子裡,沒事,軟臥很少查這個。”
遲小多躺在項誠身上,項誠兩隻手抱着遲小多,兩人一起面朝車窗,看着外面沐浴在夏日暮光中的綿延山川。
“在想什麼?”項誠隨着搖搖晃晃的火車問道。
“想我的大學生活。”遲小多笑道,“最後一次坐火車還是四年前,畢業的時候。”
“讀大學好玩嗎?”
“嗯。”遲小多說,“每天我朋友去上課,就會用自行車載着我,如果我們再早一點認識就好了,可以多吃好多年你做的飯。”
項誠出神地看着窗外,說:“我沒讀過大學,連小學也沒念。”
“你的字寫得很好看啊。”遲小多側頭看了眼。
項誠說:“我媽媽教我認字寫字,教我念書,拼音我也不會,只能用筆畫打字,以前她教我的還是繁體字,後來才慢慢學會簡體的。”
遲小多:“……”
“教了多久?”遲小多問。
“到我八歲,後來我跟着爸爸去捉……打獵,就再也沒有學習過了,全靠自己看書。”項誠微微眯起眼,紅色的光芒照在他英俊的眉眼間,恍惚一個悠遠的夢境。
“你好聰明。”遲小多說,“八歲就學會了全部的字,後天自學還懂這麼多生活常識。”
“很多學問也不懂。”項誠說,“吃了讀書少的虧,你們大學生才了不起,會計算,會畫圖,還看得懂英語、物理、化學,懂這麼多。”
遲小多笑了笑,說:“你媽媽一定也很聰明,你長得像你爸爸還是像你媽媽?”
“像我媽。”項誠捏了捏遲小多,說,“我第一次和爸爸出遠門,回家以後她就走了。”
“啊。”遲小多驚訝道,“後來你找到她了嗎?”
項誠搖搖頭,說:“找到了,在我十七歲那年,但她也死了。”
遲小多:“……”
遲小多沒有再問下去,臥鋪車廂裡十分安靜,遲小多唯一的願望就是:別有人過來。晚飯時候,遲小多買了推過來的盒飯,和項誠坐着吃。
氣氛突然變得沉重起來了,項誠也意識到了,笑笑,問:“你呢?什麼時候去拜訪一下你家人。”
“我外婆去世啦。”遲小多說,“讀大學那會回來辦的,爸媽離婚了,爸爸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人都找不到,媽媽嫁去臺灣了。”
項誠點點頭,遲小多說:“我爸以前是打漁的,就在珠海的漁村,後來經濟開發,發展起來了。家裡被政府徵地,補了一百多萬的拆遷款,那個時候一百萬很多很多,相當於現在的好幾百萬吧。”
“鉅款。”項誠說。
“嗯。”遲小多說,“人突然一下有了一筆錢,又是在剛剛改革開放沒多久的時候,那個時代裡,哪裡懂未雨綢繆的道理?對吧,現在大家纔有緊迫感,知道要養老,要存錢,我爸那種漁民,都是花一天算一天,覺得一百多萬,一輩子也花不完。”
“後來呢?”項誠問。
“後來他就學壞了,被村裡差不多情況的朋友教壞,錢多得花不完,大家就去賭錢,賭着賭着,就沒啦。”遲小多扒拉幾下飯,吃慣了項誠做的菜,這火車餐簡直就是豬食,“我奶奶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最後被他氣死了,我就和外婆過了。”
“奶奶還在?”項誠問,“老人家不容易,可能就指望你了。”
“氣死了。”遲小多說,“字面上的意思,活活氣死的。”
項誠:“……”
“她聽到我爸把錢揮霍光了,債主來收房子,還倒欠幾十萬,就上吊了。”遲小多說,“就掛在電風扇上,那天我什麼都不知道,聽見我媽和債主吵架,我媽直接走了,我還在房間裡玩,出來聞到好臭,奶奶的舌頭都伸出來了,做了好幾個月的噩夢。”
項誠擰開水,倒了點給遲小多喝。
“有錢沒寄託。”項誠說,“我爸就常說,錢財都是身外物,要看你想做什麼,沒理想的生活,就像行屍走肉一樣。”
遲小多說:“是這麼說,可是現實難把握,大家都逃不出這個圈。在鄉下住,青山綠水的,沒什麼煩惱,生活也沒有大城市方便。”
“如果讓你去農村生活,你去嗎?”項誠問。
“看和誰。”遲小多想了想,說,“看能找到什麼事情做,我還沒想好,接下來要做什麼呢,沒朋友。”
項誠望向窗外,悠然道:“鄉下有鄉下的好,大山、大江、山精野怪、動物、自然,這些都是人的朋友。”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嗎?”遲小多話頭一轉,忽然問,“我外婆說,世界上有很多妖精,他們是原本就活在大地上的生靈,在很多角落裡,悄悄看着咱們。”
“相信。”項誠想了想,說,“我沒文化,不知道鬼魂神怪的科學原理,不過我相信有。”
“嗯。”遲小多笑着說,“你把我們讀書的時間拿來走路,去過很多地方,一定聽說過很多傳說。”
項誠收起飯盒,朝遲小多說:“我有一次在湘西……”
遲小多:“……”
遲小多臉色瞬變,頭皮一下就麻了,心想我錯了,不該提到什麼鬼魂精怪上的,然而恐懼心理卻完全壓制不住好奇心,又有點期待項誠把話說完。
項誠意識到了,忙道:“對不起,開玩笑的,忘了你怕這個。”
“沒……沒有。”遲小多嘴角抽搐,說,“我其實不怕,真的。“
項誠去扔飯盒。遲小多坐在鋪位上,想起那個盛傳全中國的“湘西趕屍”,背後登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從趕屍聯想到粵語長片裡的殭屍,又聯想到陰魂,越來越坐不住,心想項誠怎麼還不回來!
臥鋪包廂門嘩啦一下拉開,遲小多看到一張青黑色的臉,哇一聲鬼叫起來,把裡外的人都嚇得夠嗆。項誠馬上扔了菸頭衝進來,看看遲小多,又看外面的一男一女,倆情侶。
“沒事吧?”項誠說。
“沒有。”遲小多心有餘悸,說,“我自己嚇自己。”
“沒事吧?”那男生伸手過來,摸了摸遲小多的額頭,遲小多抱着枕頭,倒在鋪位上喘氣,女孩子笑着進來,說:“不舒服?”
遲小多剛纔看到了一張死人臉,不過肯定是想太多了被嚇的。項誠回來以後,把水果拿出來,分給兩人吃,男生點頭道謝謝。遲小多抱着被子,朝項誠那邊蹭了蹭,說:“你在湘西看到什麼了?”
項誠:“……”
遲小多說:“你說下去吧,不然我會更害怕。”
“去湘西。”項誠說,“聽說有人在山裡看到一個山怪,很快就跑了,像神農架的野人。”
“肯定不是!”遲小多說。
對鋪情侶好奇地看着他倆,遲小多說:“你說啊,說完我就不害怕了。”
項誠想了想,答道:“有了,趕屍。”
遲小多嗖的一下,毛又要炸了,對鋪情侶卻很有興趣,女孩子認真地聽。
“有一次,搭了個順風車。”項誠說,“走夜路,半夜十二點,司機開着遠光燈,照見路邊一隊人的背後,他們正在慢慢地走。我搖下窗子,司機讓我別吭聲,否則會有麻煩,這就是趕屍。”
所有人:“……”
遲小多想到那個畫面,黑暗的公路上,車開過去,遠光燈照着一隊詭異地在路邊行走,也不回頭的人,簡直是毛骨悚然。
“不是一跳一跳的嗎?”遲小多說。
“當然不是。”項誠說,“膝蓋能彎,走路的動作,就和正常人沒兩樣。”
“具體多少人?”遲小多好奇地問。
“六個。”項誠答道,“趕屍不過十,三、六、九,屍走在前面。”
遲小多握着被子,被裡鑽出一個鳥頭,側頭看着項誠。
男生笑了笑,搖搖頭,沒說什麼。
項誠朝遲小多說:“司機說,開車下鄉,碰到這種慢慢走、不張望、手裡沒拿東西,也不說話的隊伍,千萬別停下,也別去問人需要幫忙不。”
項誠一說出來,遲小多就沒那麼怕了,問:“爲什麼能讓它們走動呢?”
項誠說:“類似於寄生蟲,道教有‘三尸’一說,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踞、躓、躋,將這種寄生蟲放在人的身上,就能利用一些特殊的植物裝在長竹竿上,揮來揮去,來讓死去的屍體再行動。”
“可以讓它們跳舞嗎?”遲小多笑着說。
項誠想了想,答道:“沒有試過,有機會可以試試。”
遲小多說:“後來呢?”
“後來,我們的車當然就開走了。”項誠說。
遲小多說:“如果屍體突然回頭看你的話,會怎麼樣?”
項誠:“別這麼說,太恐怖了。”
遲小多哈哈地笑了起來,又說:“好啦開個玩笑,是真的嗎?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項誠說:“《故事會》上看的。”
大家都笑了起來,遲小多說:“你好喜歡看《故事會》。”
“專業書籍。”項誠隨口道。
遲小多又笑了起來。
那對情侶裡的男生說:“以前我們實習的時候,太平間也經常傳說丟屍體,要不給你們講個?”
“你給老孃閉嘴!”那女孩炸毛道。
“好了好了,不說。”男生忙道。
遲小多大笑。
“《故事會》上說的嗎?”遲小多手肘頂頂項誠,打趣道。
項誠沒有說話,指指枕頭,示意你躺着,別說了。
於是這事暫時被揭過,夜幕降下,遲小多找出複習資料給項誠看,項誠的神色變得很古怪。
“你不是要考國導嗎?”
“哪裡找來的?”
“王仁幫我借的。”遲小多說,“上面還有景點的筆記呢。”
項誠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說:“真該謝謝王總。”
“不用客氣。”遲小多說,“你看吧。”
項誠:“……”
項誠只好翻開復習資料,在火車上看。遲小多和對鋪情侶聊了幾句,那男生廣州畢業,在北京當醫生,回廣州中醫藥大學參加在職研究生的一個考試。六月份剛好有假,考完了帶着女朋友,回老家漯河去見父母,見完父母,順便回北京上班。
項誠看得頭昏腦漲,擺擺手說:“先不看了,不喜歡讀書。”
遲小多盯着項誠,項誠只好又看了會。
夜十點,大家關燈睡覺,到北京要30個小時,坐個軟臥的價格都能買飛機票了,遲小多心想這是何苦?早點決定坐飛機不好嗎。
不過和項誠在一起,還是很開心的,遲小多躺在下鋪,一入夜,大家都安靜了,想起白天說的趕屍,遲小多又有點持續的後怕。聽了鬼故事揮之不去的恐懼感就像牙疼一樣,若有若無的,抓不到在哪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作,卻總讓人覺得膀胱憋脹。
“思歸。”遲小多小心地摸了摸思歸的鳥頭。
思歸從衣服裡冒出頭,敏銳地看了遲小多一眼。
遲小多心想這是什麼品種?讀書的時候他很喜歡觀鳥,卻從未見過思歸這種類型的。就像一隻信天翁,體型卻非常小,微縮品種,尾部有兩根翎毛斜斜伸出來,遲小多手指拈着它的尾巴,要把它翻過來觀察一下是公是母,卻被思歸瞪了一眼。
遲小多抱着它睡了,火車哐當哐當地響。後半夜,項誠從上鋪艱難地探出身體,一手斜下來,給遲小多拉好被子。
火車中途停靠,站臺明亮的黃燈照了進來,四周一片靜謐,剩下對鋪的呼嚕聲響,窗簾縫隙裡投入車廂的光裡,現出一個漆黑的影子。
遲小多瞬間睜開雙眼,看到牀尾倒映着一個人頭的剪影,在輕輕晃動。就像有個人在站臺上朝裡面窺探,頭部擋住了站臺上照進來的燈光。
遲小多:“……”
項誠沒有入睡,雙眼看着天花板。
遲小多第一個反應就是坐起來,回頭,就在他回頭的一瞬間,外面彷彿有什麼飛快地離開了,遲小多頓時一陣毛骨悚然,心跳加速,心想是列車員吧?還是站臺上賣泡麪的?嚇死個人。
遲小多想去上洗手間,列車停靠時關了門,便走出包廂透透氣,站在過道里的時候看見對鋪的男醫生上車。
“你出去啦。”遲小多倚着車窗,看了他一眼,又好奇地看窗外。
男醫生奇怪地看了遲小多一眼,點點頭,答道:“嗯。”
遲小多眼睛一花,車窗上,黑夜裡倒映出一張綠瑩瑩恐怖的臉,剎那差點心臟病發,竭力把大叫聲壓住,那景象只是一秒,就已經走了。
怎麼回事?!遲小多緊緊閉了下眼睛,一定是沒睡醒……剛纔在車窗外朝裡頭看的人是他嗎?不對……呼嚕誰打的?!是項誠嗎?
遲小多一陣惡寒,是不是見鬼了?!媽呀!遲小多駭得魂飛魄散,突然間車窗倒影裡又出現了個人。
“哎呀——”遲小多大叫道。
項誠說:“別叫。”
遲小多瞬間嚇得全身都軟了,靠在車窗邊,抖抖索索地喘氣。
“怎麼了?”火車開動,列車員過來,打開洗手間的門。
“沒事。”遲小多說,“做……做噩夢了。”
列車員說:“小聲點。”
遲小多滿背冷汗,進了洗手間,出來以後,項誠在連接處抽菸,朝他招手。
“做了什麼夢?”項誠問,“你眼睛有點紅,我看看。”
遲小多走過去,項誠低下頭,手指輕輕撐開遲小多的眼皮,注視着他清澈的瞳孔。
遲小多滿臉通紅,說:“我剛睡醒,眼睛裡有……”
“沒有眼屎。”項誠說,“睫毛很長,像女孩子,你很英俊。”
遲小多大窘,稍稍別過頭去,項誠拍了拍他的手臂,眉頭擰了起來。
“咦。”遲小多說,“你看那裡,那是什麼?”
項誠:“……”
“什麼?”項誠朝車窗外看。
荒野上,有個身穿紅衣服的少年,在一間破舊的房屋前,面朝鐵軌遠遠地站着。
“那個小孩子。”遲小多說,“你看見了麼?穿紅衣服的。”
“嗯。”項誠眉頭擰了起來,說,“還有呢?”
“房子啊。”遲小多說,“還亮着燈。”
火車拐彎,項誠稍稍側過頭,閉上眼睛,手指掐了個印,再猛地一睜眼。瞳孔微微收縮,繼而在瞳仁深處,亮起一點白光。
白光一閃即逝,天地就像膠片一般瞬間反色,現出遠方荒野上的一座墳。
項誠:“……”
“一座房子。”項誠點點頭,答道,“睡吧。”
遲小多想起那男醫生,心裡直發毛,睡得膽戰心驚的,半夜又擡起頭,恐懼地看對鋪,男醫生面朝內睡了,很安靜。
手機屏幕亮了,項誠發了條短信過來。
【沒睡?】
遲小多擡頭看上鋪,項誠輕手輕腳地下來,坐到牀尾,遲小多坐起來,項誠示意他躺着別動,繼而抱着他的腳,隔着襪子,手指輕輕地給他按腳。
好舒服……那力道恰到好處,遲小多躺着刷了會手機,感覺到項誠一直就在這個鋪位上,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遲小多醒時,聽見項誠和對面鋪的女孩在說話。
“你睡覺打呼嚕。”項誠說。
“我?我不打啊。”女孩說,“阿貴打呼嚕,對吧。”
女孩揶揄她男朋友,男醫生笑了笑,說:“我從來不打呼嚕。”
“給你個東西。”項誠翻開筆記本,抽出裡面夾着的一張黃紙,遞給那女孩。
女孩:“……”
女孩和那男醫生的臉色都變了。男醫生哈哈地笑了起來,說:“帥哥,這是做什麼的,你是道士嗎?”
遲小多:“???”
遲小多瞬間就清醒了,從小桌子下窺見,項誠手裡拿着一張黃色的草紙,女孩和男醫生互相看看,一時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項誠沒有說話,保持着那個姿勢。
女孩身體前傾,接過了草紙。
“醫者濟世救人。”項誠說,“凡事務必認真謹慎,言盡於此,好自爲之。”
那男醫生的臉色不太好看,似乎想罵句不乾淨的話,卻又不敢開口,火車停靠,列車員過來通知漯河到了,女孩便道:“謝謝你。”兩人帶着行李下車了。
“你剛剛給的他什麼?”遲小多把被子掀開,詫異地問。
項誠沒料到遲小多已經醒了,看了他一眼。
“電話號碼。”項誠答道。
“給他電話號碼幹嘛?”遲小多問。
“讓他們有事常和我們聯繫。”項誠拍拍遲小多的膝蓋,說,“起來了?我去買早飯給你吃。”
遲小多還有點不太清醒,總覺得有什麼問題,在他的印象裡,項誠是從來不主動和人搭訕的,連去小賣部買菸都只是兩個字:“紅梅。”接着就是數錢、找錢的流程。
居然會問火車上素不相識的人:“你睡覺打呼嚕?”
遲小多想起昨天晚上那男生打呼嚕,不禁又有點害怕,但現在是白天,恐懼感消除了點,對鋪再沒有人上來了。
遲小多想着想着,胡思亂想,突然懷疑項誠看上了那女生。
“你是不是藉機勾搭人家。”遲小多說。
“嗯。”項誠聽着歌,面前攤着書,手裡削蘋果,嘴角微微勾了下。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啊啊啊啊啊!遲小多心裡火山爆發了,要再追問的時候,項誠把蘋果塞在遲小多的嘴裡。
遲小多說:“這很不道德好嗎!人家和男朋友一起的啊!”
“是。”項誠心不在焉地說,“不道德。”
遲小多說:“你是不是喜歡她?”
“沒有。”項誠終於正面答道,“別胡思亂想的。”
遲小多隻得不再追問下去,看項誠那樣子,似乎又沒把那女孩放在心上,不對,自從認識項誠以後,他就對誰都不怎麼上心的樣子,彷彿在他的世界裡,沒有朋友一說,任何人都是陌生人。
當然了,除了他遲小多。但遲小多總懷疑自己也只是被他當作親近的室友,每天在一起生活的人,或者是被他當作弟弟來照顧了。有些直男的脾氣就是這樣,行爲舉止,都把好兄弟當戀人看待,最後還是會自己跑去談戀愛。
更坑爹的是,談了戀愛,還會把兄弟帶着,甚至結婚了還想拉着兄弟買房買在一起,簡直是無法理解。遲小多一時懷疑項誠是不是也喜歡自己,但是喜歡自己爲什麼不表白呢?他暗示得已經足夠明顯了。
萬一是真的把他當弟弟怎麼辦呢?
遲小多想了半天,一下心酸,一下甜蜜,一下憤怒,一下抓狂,心裡天翻地覆,恨不得抓着項誠的脖子使勁搖晃,逼問你喜不喜歡我啊喜歡我你就快點說啊。
項誠:“……”
遲小多:“……”
“對了。”遲小多說,“你有……”
遲小多差點就要問“你有喜歡的人嗎”,但他們每天都在一起,項誠有喜歡的人自己肯定知道,當然沒有,問了的答案也是沒有,遲小多機敏地轉了話頭,問:“你有打算成家立業、結婚嗎?”
“沒有人要我。”項誠說。
“我要你啊。”遲小多說。
“所以這不和你在一起麼?”項誠看着書,頭也不擡地說。
遲小多笑了起來,又用腳踹踹他,項誠握着遲小多的腳踝,遲小多動不了了,遲小多要爬過去朝他懷裡鑽,項誠便大方地鬆開手,把他抱在懷裡。
遲小多好幾次忍不住要開口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了,但是這實在太直接,而且腦海裡浮現出閨蜜惡狠狠的表情:禁止主動!無論如何!最後這句話要等他來說!你不能說!倒追是不行的!我們要杜絕倒追!
於是遲小多隻好苦忍着,據說自己太主動,太患得患失了,鳳凰男以後就不會把你當回事,可是項誠也不是鳳凰男,但是根據閨蜜的邏輯,養着一隻小鳥叫“鳳凰”的男人當然就是鳳凰男。
遲小多快要被自己給玩死了,正在給閨蜜打電話的時候,項誠抽完煙回來,說:“準備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