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遲小多無意中翻到了一本陳真的藏書,那本書的年代已經非常古老了,甚至連書名都變得模糊不清。破舊的黃紙上,只有朦朧的畫像,使用繪畫來講述整個故事。
上面就有他見過的不動明王,雖然不同的書裡,明王的尊容都不一樣,但根據法器來判斷,那確實是項誠曾經幻化出來的法相。他有點看不懂,於是問陳朗。
【明王斬魔帝的故事。】陳朗只是沉吟片刻,就回答了遲小多。
【是什麼呢?】遲小多詢問道,【我看到智慧劍了,上面戳着一個心臟呢。】
【那是魔帝的心臟,相傳在漢代的時候,有一個非常強大的魔。】陳朗想了想,在手寫板上寫道,【不動明王託生在人間,用智慧劍斬除了它,並將它封印起來了。】
【這個魔在任何書上都沒有記載啊,而且我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魔帝”這個稱呼,它是蚩尤嗎?】
陳朗微一遲疑,搖搖頭,遲小多便去找另外一本書看了,然而出來的時候,陳朗卻認真地寫了一大段字。
【我想魔帝不是蚩尤,也許這個稱呼只是爲了指代它的名字,魔是不會有心臟的,所以它應該是個很強大的妖,目前學術界普遍承認這一點。蚩尤的存在時間太古老了,和不動明王的時間是彼此錯開的。但古代習慣用象徵意義來替代很多事件,在沒有文字輔助說明的情況下,要判斷起來非常困難。】
遲小多想了想,回覆他:【如果是象徵意義的話,那麼象徵着什麼?】
【人心。】陳朗答道,【魔由心生。學術界認爲不動明王專降心魔,用智慧劍去斬除一切的憎恨。】
遲小多:【也就是說,不動明王降服了由人心產生的魔。】
陳朗遲疑片刻,而後答道:【是的,不過我覺得,也許還有另一個含義,但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你別寫進卷子裡去。】
遲小多的食指點了點陳朗的手背,表示認同。
陳朗:【明王斬魔帝,也可理解爲明王曾經殺過一隻力量非常強大的、已經化魔的妖。就像我們家族的燃燈普世圖、齊家的龍神圖騰一樣,神話傳說都有其原型。否則不動明王又是怎麼託生到人間的呢?或者可以這麼理解……】
陳朗寫到這裡的時候,想了很久,足有五分鐘時間。
【明王託生凡人,爲了斬除一隻強大的魔,智慧劍挑着魔的心臟,是指這把劍,永遠插在魔的心臟上。】
遲小多:【可是智慧劍上並沒有烤雞心串啊。】
陳朗:……
【如果說,智慧劍上封印着這隻魔的力量呢?】
【我曾經在另一本書上讀到過,有些家族的血脈,是爲了鎮壓人間的魔而代代相傳的,否則不會在人間留下來,一切都有其緣由,傳說六大家族都有他們的使命,一旦這個假設成立,那麼明王血脈,也許就是鎮壓這隻魔的力量。】
遲小多懂了,摸了摸陳朗的手背。
【可是像不動明王、燃燈道人、龍神、蒼狼白鹿這些世家,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從天脈裡來。】陳朗幾乎沒有思索就直接回答了遲小多,【環繞地球的天脈,連通着另一個世界的強大力量。】
遲小多:【外星人嗎?】
【是,也不是。】陳朗回答說,【一股創造了這個世界、干涉着世界運轉的力量,在科學家的眼裡也許可以把他們看作外星人吧,但我認爲,他們只是重疊在我們世界裡,形式不一樣的生命而已。也許形態和我們全然不同……】
遲小多腦子開始混亂了,陳朗又補充道:【不過這個千萬別寫進卷子裡,全是我的推測。】
遲小多:【其實我更能理解你的推測一點。】
陳朗:【英雄所見略同。】
遲小多哈哈地笑了起來,把這件事忘到腦後,決定當作八卦,下次給項誠說一說,還有不到一週的時間,他開始研究並準備這個法寶了。陳朗顯然很有興趣,和遲小多一起研究,決定做兩對雙生戒。
這個行動對於一個新手降妖師,尤其還是沒有證的降妖師來說顯然稍微有了那麼一點點困難。然而有陳朗撐腰,遲小多還是秉承了一貫以來,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方式。
說是雙生戒,實際上則是四塊鐵片,遲小多準備朝它們注靈,把自己的一魄分離,注入進去。當然,不會把全部的魄注進去,因爲他並不需要這個戒指能發生什麼效果,只是用它來守護項誠,在一方受到危險時,另一方能及時感覺到。
這個法寶陳朗早就想做了,每次陳真出任務,他在家裡就像遲小多一樣,提心吊膽的。
陳朗:【準備好了嗎?】
注靈的過程是極其危險的,但如果是兩個降妖設備師一起,做同樣的東西時,就能利用慧魄的力量互相協助,彼此調節,讓風險減半。但遲小多擔心陳朗的眉心輪會出問題,畢竟法寶製作手冊上沒有提到,如果眉心輪是逆時針旋轉的,會不會有風險。
沒有提,就是有可能有問題,但陳朗的理解則是沒有提,這個問題就不重要了。而且陳朗拍胸脯朝他保證,眉心輪逆轉的降妖設備師是有很多的,尤其先天失明的人,就是眉心輪逆轉的人,且抽取慧魄絕對不會出事。
失去慧魄,會令視覺能力變差,雙生戒一旦被毀,遲小多的視力可能會降到零點五或者更低,也許戴隱形眼鏡可解……遲小多倒是沒關係,這樣一來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戴美瞳了。
陳朗就更沒有關係了,反正本來也看不到。
雖說如此,遲小多心裡還是忍不住忐忑,最後陳朗拍胸脯保證,可以使用一件陳家的家傳法寶,來協助注靈,於是遲小多對這個類似於網遊裡升級裝備100%成功的道具動心了,最後點了頭。
遲小多:【好了,你小心一點。】
陳朗到房間裡去,打開書架後面的密碼箱,密碼箱裡有一塊紅布,紅布上是一個滿是裂紋的玉佩。玉佩上是兩條魚,魚的中間顯然摔裂了,又用金鑲起來,做了個金鑲玉。
遲小多:【這是什麼?】
陳朗:【這是一個複製用的法寶,以前被組織回收了,後來因爲放在驅委裡,怕它會自己複製別的箱子裡的法寶,所以拿來鎖在我家,因爲家傳的紫金幡能禁魔,抽走它的所有自主力量。】
遲小多:【這個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雙魚……那啥吧。】
陳朗想了想:【好像就叫雙魚玉佩,它可以複製咱們的慧魄力,運氣好的話,甚至不會有損傷。】
遲小多差點被嚇尿,你好歹先說這是什麼啊,不行不行,遲小多要放回去,陳朗卻一再堅持,反覆表示,自己想做雙生戒很久了,遲小多再不答應,自己就給他磕頭。
而且陳朗一再說,哥哥已經答應了讓他借用雙魚玉佩。
陳朗:【那要不然用心燈?】
遲小多隻好再次讓步,兩人坐在飯桌前,用硃砂粉畫出法陣,鋪在桌上,圓形的法陣裡面有四個圈,放置四塊鐵片,陣眼處放上了導器——雙魚玉佩。
按道理,陣眼的引導器決定了成功率與最終制成的效果,但遲小多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恐怖的東東,整個人都要斯巴達了。
陳朗做了個手勢,示意開始。
“天靈靈,地靈靈……”遲小多對着書本念道,“雙魚玉佩快顯靈……”同時心想爲什麼會是這樣的咒語,每個降妖師做法寶時不會笑場嗎。而且好恐怖啊!萬一出現了兩個陳朗或者兩個遲小多怎麼辦!
陳朗與遲小多各坐一側,雙手朝着身前一攏。
雙魚玉佩無聲無息地亮了,環境倏然暗了下去,他們彷彿置身於浩瀚的宇宙之中,四周滿是旋轉的星河,天地間只有這麼一張桌子,以及在桌子兩側的二人。
兩人同時擡起雙手,虎口緩慢併攏,落在眉心之中,眼睛注視着他們的法寶。玉佩的亮度進一步躍升,在那一刻,陳朗與遲小多的眼裡發出光芒,射向法陣。法陣的花紋與迴路開始被注靈。
靈魂從天脈、地脈之中孕生,生命的能力化爲人,儲存在人的體內,繼而在這麼一個法陣前,被抽取出來,形成明亮的、流水一般的光線,生生不息,來回流轉,最終被注入戒指裡。
那是極其奇異的一種感受,比鴟吻賦予他的龍瞳更直接,在鍛造法寶時,遲小多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彷彿觸碰到了一個巨大而溫柔的生命。那是世界的胎房,是浩瀚宇宙的強大力量,猶如母親的懷抱一般,納入了一切的靈魂——
玄之又玄,衆妙之門。
那個巨大的生命體時刻圍繞着他們,抽出慧魄的過程,恍若是將自己感知的觸角延伸向整個世界,去體會那宏大的溫柔。
遲小多與陳朗的慧魄源源不絕地注入法陣之中,陳朗的慧魄之力帶着溫和而淳厚的金光,遲小多的慧魄之力則閃爍着淡淡的銀色,貫穿了蓬勃的生命之力,然而就在法陣吸納力量越來越多之時,一道微弱的綠光離開他的瞳孔,投進了法陣之中。
法陣登時飛快地變成了綠色!
所有的綠光都朝着陣眼的心燈匯聚,能量發生了波動與干擾,緊接着兩人同時一震,遲小多暗道糟了,忘記控制龍瞳的力量,然而玉佩表面的光點卻猶如煙花一般炸開,飛濺,落在法陣之中。
陳朗:“!!!”
遲小多與陳朗同時眼前一黑,從椅子上翻滾下來,失去了意識。
“你們在做什麼!”陳真的聲音響起。
陳朗一臉迷茫,陳真差點被嚇瘋了,進來就看到陳朗和遲小多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忙抱起陳朗,放在沙發上,陳朗醒了,睜開雙眼,彷彿不適應光線一般,微微眯起了眼。
遲小多睜開眼,只覺頭疼欲裂,陳真焦急地拍他的臉,說:“小多?小多!”
遲小多:“……”
遲小多說:“成功了嗎?”
“你們怎麼能趁我不在家把雙魚玉佩拿出來當導器?!”陳真幾乎是咆哮道,“這個法寶很危險的,你不知道?!”
“是是是……小朗說的啊。”遲小多馬上道,“我不知道啊,他說你早上出門前答應了!”
陳真簡直要被遲小多和自己弟弟給氣死。
陳真眉頭深鎖,在陳朗手上飛快地寫字,又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猛力在他胸膛畫了個叉。
遲小多吐舌頭,陳真把桌上的玉佩給收走了,陳朗懊悔地摸了摸頭,遲小多朝他笑了笑,陳朗擡眼,兩人都呆住了。
遲小多看到陳朗的眼裡,有一點淡淡的綠光,閃爍了一下。
陳朗跪在地上,伸出手,發着抖,摸遲小多的臉,摸他的頭,拉起他的手,再低頭看自己的手……
“哎……”遲小多莫名其妙地說,“陳真?陳真?你……出來看看……”
“幹什麼?”陳真在房間裡不耐煩地說,“小朗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沒聽說過?雙魚玉佩是不能隨便用的!”
陳真一陣風地從房間裡出來,說:“下次再這樣,我就……”
陳朗擡起頭,怔怔地看着陳真。
陳真:“……”
“他是看見了嗎?”遲小多擡起手,試着在陳朗面前晃了晃。
陳朗握住了遲小多的手,發着抖,把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陳真猶如五雷轟頂,他的眼淚一下就涌出來了,跪在陳朗的面前,不住喘氣,完全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幕。遲小多在笑,陳真卻在哭,遲小多拇指抵着小手指,做了個“三”的手勢,陳朗有點忐忑地擡起手,也做了個“三”的數字。
遲小多:“!!!”
陳真抱着弟弟,哇的一聲,在他耳畔大哭起來。
遲小多哈哈大笑,按着陳朗的腦袋,在他眉毛上親了一口。
“可是我的龍瞳還在啊。”
吃飯的時候,遲小多在鏡子前照來照去,發現眼睛裡還有那點綠光在作週期旋轉,他又去看陳朗的眼睛,發現龍瞳變成了三個,陳朗眼裡兩個,遲小多左眼裡一個。
陳真也不明白是什麼原理,看了又看,陳朗打了幾個手語,有點不知所措。
“他說他不知道你的眼睛裡有龍力。”陳真翻譯道。
“你讓我不要朝任何人說的啊。”遲小多說,“而且根據法寶手冊上寫的,注靈是使用慧魄本身,脈輪的力量是基石,不管是近視眼還是先天形成的散光什麼的,都不會影響脈輪注靈的過程。”
“你的龍瞳是一種獨立的力量。”陳真挨個翻他們的眼睛,說,“我明白了,被雙魚玉佩複製的。”
“那我不會害了小朗吧。”遲小多擔心地說。
陳真擺擺手,說:“老天,還好玉佩沒恢復法寶本身的能力,否則就麻煩了。”
陳朗獲得了視覺,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試着用勺子去舀湯,卻不小心打翻了碗,遲小多朝他哈哈笑,笑他的笨拙,又替他高興。
世界一下變得豐富起來,陳朗時不時還要閉眼睛,又忍不住睜開,去打量周圍的世界。陳真既後怕,又快要樂瘋了,過來拿了抹布,給陳朗擦桌子時,還不住低頭看他。
陳朗笑了起來,擡起手,摸了摸陳真的臉。陳真心酸難過,吸着鼻子,擺擺手,進去給陳朗盛湯。
陳朗喝了一會,不小心又把湯打翻了。
陳真哈哈大笑,朝遲小多說:“小多你知道嗎,他小時候也這樣,一不小心就把吃的弄得到處都是。”
遲小多看着陳真,陳真笑着笑着,又嗚咽起來,說:“謝謝你,小多。”
“沒事沒事。”遲小多有種既感動又雷的感覺,看着陳真像個瘋子一樣,真是心酸。
晚上睡覺前,陳朗還迷戀地看着被子上的花紋,遲小多用手寫板問他:【你看見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很美。】陳朗回答他,【就像突然發現自己愛上了一個人。】
這比喻太熊了。
遲小多又問:【你愛過誰嗎?】
陳朗:【沒有啊,我看書上都這麼寫的。】
遲小多敗給他了。
遲小多:【你看得出色彩嗎?】
陳朗茫然搖頭。
遲小多拿着一包彩色筆給他挑:【這個和這個有什麼區別?分得出來嗎?】
陳朗看了又看,最後搖搖頭。
遲小多還是有點可惜,可能陳朗雖然看見了東西,卻無法分辨顏色,他朝陳朗描述了一下不同顏色的區別,陳朗也聽不懂,只是以前在書上讀到過,點點頭。
【可是對我來說,能看見已經很幸福了。】陳朗回答。
遲小多說:【我用龍瞳經常會看見奇怪的東西,我還怕你被嚇到。】
陳朗:【沒有關係,我自小長大,沒有比今天更快樂的時候了。】
遲小多笑了起來,摸摸陳朗的頭。
陳真做完家務又進來,像是不敢相信,也不敢睡,比劃着讓陳朗看,陳朗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推開他的手。
遲小多說:“要麼你陪小朗睡吧,我去你房間睡?”
陳真忙道不不不,又高興地朝遲小多說:“我之前一直做夢,夢見小朗看見東西了,剛纔我收拾東西來着,生怕又是做夢,進來看看你們。”
陳真做夢都會被笑醒,直到半夜,遲小多還聽見他在外頭忙東忙西的,快凌晨大家才睡着。
從這一天起,陳真和遲小多、陳朗都逐漸習慣了,生活又多了一個樂趣——看電影。陳朗還會看遲小多的手機,看不同的人,還照鏡子,覺得人長得很奇怪,當然他覺得自己也長得很奇怪。以前全靠想象,如今真正看到了,感覺又有所不同。
遲小多開始叮叮噹噹地敲打他們的法寶,看來注靈已經成功了,卻沒有辦法試驗,陳真戴上了陳朗的戒指,而遲小多自己也戴了個,另外一個鐵片大概地彎曲好,黑黝黝的就像個破爛,預備過幾天送給項誠。
驅魔師的考試即將開始,還有三天時間,降妖師則只在其間考一個上午,考試前夜,陳朗幫遲小多複習了很久,遲小多還有點緊張,生平第一次面對這樣的考試。
陳朗:【你一定會過的。】
遲小多迷迷糊糊,抱着枕頭睡到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