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童會驚訝是當然的,一千多年前,在跟元清他們遇上之前,廖戰家破人亡就是因他而起的。而在那之後,他被封印,打進無間虛境,便是廖戰那個青梅竹馬,相府次子的手筆。但是,尚童記得在他被打入無間虛境的時候,廖戰也被捲了進去。
無間虛境,那是進去就再難出來的地方,而且隨着時間的流逝,消耗盡力量,便會永遠地消失。尚童能夠把魔魂分裂成兩半從無間虛境逃出來,那是運氣的同時,還因爲他的魔魂擁有龐大的力量,可是——廖戰又是怎麼出來的?
正想着,廖戰的長戟已經刺到了尚童的面前。尚童側身躲開,但他身後的祠堂卻被那長戟帶出來的力量,瞬間震碎了一半。
這不是普通人的力量……
尚童眯起雙眼,視線落在神情冷峻的廖戰身上。
“冥主?”當年不過是一個力量稍強的將魂,不僅從無間虛境出來了,如今還成了冥主,他一直試圖讓張鐸達成的存在……
廖戰一擊不中,反手又將長戟橫擊出去。尚童急速後退,擡手將浮在空中,被黑色煙霧纏繞的冥鎖陰扣往自己這邊帶過來。
在這一進一退間,尚童視線翻轉,於是他看到了站在遠處,撐着傘的青年。
“守界人……陸淵……”
在看到陸淵的瞬間,尚童頓時明白了廖戰爲什麼能從無間虛境出來——是陸淵帶!也只能是陸淵!
廖戰和尚童戰在一起,尚童魔魂還不完整,又要護着手中的冥鎖陰扣,對上廖戰的步步殺機,他卻依舊沒有露出敗跡,但同樣不能擊退廖戰。
從符陣中脫困的顧寅,在示意秦飛退遠後,接住廖戰凝出的一柄墨色長劍,也加入了戰局。二對一,尚童終於落了下風。
陸淵繞過戰圈,走到了秦飛身邊。
“勢道如何?”陸淵開口問道。
秦飛眼中的金色隱去,微微搖頭,“還看不到。”
“你也一樣麼……”陸淵的視線轉到浮在尚童身邊,又尚童控制的冥鎖陰扣上,“既然當年楊泰占卜後,決定了將冥鎖陰扣出世的時間推後到十年後的今天,那麼轉機便必然會在今天出現。我猜那轉機——大概是在界限被打破之後……”
秦飛皺眉:“界限被打破後,那樣我們的勝率只會更低。”
陰陽界限一破,不僅僅意味着陰陽失衡,更預示着尚童的魔魂會再次完整,到時他的力量只會更強。儘管在界限打破後,廖戰的力量會失去陽世規則限制,但對上力量完全覺醒的尚童,依舊無法增加多少勝率。
“置之死地而後生……”陸淵轉眸看向遠處,在天地交界的地方,開始如同漩渦般旋轉了起來,“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被黑色霧氣纏繞的冥鎖陰扣上,終於出現了裂痕。起初是一兩道,緊接着三道四道,整一個青色玉玦,在眨眼間遍佈裂紋,隨後碎裂成粉末,紛紛揚揚地落在了地上。
地動山搖,山河破碎,天地間混沌成一片,楊家村就如同海市蜃樓般,如同粉糜般消散在原地。立足之地,成了一片平坦焦黑的地面。在灰霧瀰漫中,秦飛看到遠處一道漆黑的石門緩緩開啓,門後是一條流動的河,河面上黑影和白影交纏在一起,發出尖銳淒厲的叫聲。
秦飛微微睜大雙眼——
那河便是陰河,而河的那邊,便是陰間,隔著陰河,有一大片黑色的霧氣快速地朝着門這邊飄來,那是尚童的另一半魔魂。
在看到尚童的另一半魔魂的瞬間,秦飛和陸淵兩人眼中頓時染上了鎏金。
“時機來了……”陸淵握着傘柄,讓傘面打了轉,回頭跟秦飛對視了一眼後,便朝着門那邊走去。
陸淵的身影在焦黑的土地上一隱一現,眨眼間便到了那半開的石門前。隨即,傘一收,傘尖朝下,被他插在門前的地面上。
“廖戰!”陸淵喝道。
陸淵的喝聲落下,廖戰毫不遲疑地退出戰圈,朝着陸淵那邊跑去。尚童察覺不對,想要攔住廖戰,卻被顧寅錯身一劍,擊退了數步。而就在這眨眼的功夫,廖戰已經跑至陸淵跟前,然後與他擦身而過,跑進半開的門內,長戟橫擊,攔住了已經越過陰河的那團黑霧——尚童的另一半魔魂。
這時,尚童也明白了陸淵的用意,他那是想要趁着他分爲兩半的魔魂還未合二爲一前,力量難以達到最強的時候,分別解決。
尚童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想要擺脫顧寅,往石門那邊去,卻反而被顧寅佔了上風,不止限制了他的意圖,還讓他受到了不小的創傷。
而站在石門前守着的陸淵,低喃着古老的咒文,他手中倒插在地面上的傘發出陣陣鳴動,傘面上的墨字,如同有生命般從上面爬了下來,爬上那在緩緩開啓中的石門。墨字在石門上橫行豎爬,在找到各自在石門上的位置後,便不再動彈。當最後一個墨色的字找到了屬於它的位置後,原本在開啓中的石門,在轟隆一聲巨響中,停止了開啓的移動。
石門是陰世的門,陽世的門早在冥鎖陰扣粉碎後便已經開啓,等到陰世的門也完全開啓之際,便是陰陽界限徹底崩塌的時候。屆時,陰世的厲鬼冤魂會涌出,肆虐整個陽世,從此陰世陽世便徹底消弭,那便成了尚童的天下。待到那種失控的情況出現時,廖戰和顧寅想要幹掉尚童,就是難於登天之事了。所以——必須在陰世的石門徹底開啓前,拿下尚童。
陸淵讓石門停下了開啓,但這只是暫時的,只能用來爭取時間,最終還是需要廖戰和顧寅分別拿下尚童那兩半的魔魂才行。廖戰和顧寅都清楚這點,在陸淵停下石門的瞬間,兩人手上的招式便開始追求極端。
尚童躲過泛着銀光的墨色劍鋒,掃了一眼門內在廖戰手下情況不妙的另一半魔魂,轉而對顧寅道:“廖戰是冥主,在門那邊是如魚得水,可你呢?你一直用從陰河裡帶出的力量真的好麼?你現在可是個活人。”
顧寅沒有搭話,手下劍勢更急。
“我跟廖戰他們是宿怨,但跟你可算不上。你何必爲他們拼命到這種地步?”尚童繼續道。
“可你對我來說——是不死不休的仇敵!”顧寅冷笑。上一世對他削肉剔骨,這一世又差點用萬鬼同哭陣取了他魂魄,即便這一切他都能不放在心上,但這些事卻給秦飛帶去了傷害,那便是不可原諒了。或許在知道耿博文就是那尚童之前,顧寅只是因爲他膽敢對自己動手不爽,但知道之後,尚童便只能是仇敵了。
“是嗎?”尚童勾脣,朝着秦飛那邊看去,“那麼,在仇敵面前,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顧寅順着尚童的目光看去,便見到不遠處,秦飛的背後凝出一個人影,那是張鐸。就在那麼一分神的瞬間,尚童差點就越過了顧寅,雖然最終被顧寅險險地擋下,他卻無法再專心地應對尚童了。儘管秦飛朝他搖了搖頭,示意無礙,但他卻控制不住地頻頻朝秦飛那邊看。
“張鐸。”秦飛轉身看向張鐸,一雙幽寂的黑瞳,讓張鐸眼中染上一絲迷茫,“你不該留在此間。”
顧寅只看到秦飛轉身,似乎對着那張鐸說了些什麼,然後沒多久,他看到那邊張鐸化成了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原地。顧寅微微一怔,那道光是張鐸被超度了?
“不愧是十世聖僧……”尚童咬牙道。
最終,尚童的另一半魔魂被廖戰拿下,由陸淵封印。而尚童最終也沒能堅持多久,便倒在了顧寅的劍下。
就在尚童體內的魔魂被陸淵封印完畢後,石門上的墨字驟然消失,陰世之門洞開。
“不好!快走!”陸淵推了顧寅一把,然後提着自己的傘,朝着萬千厲鬼涌出的方向奔逃。
最初是陸淵跑在最前面,之後顧寅拉着秦飛越過了陸淵。跑開一段距離後,秦飛回頭看去,見到陸淵站在那萬千厲鬼之中,被廖戰護着,那些厲鬼沒敢靠近,避開那兩人,朝着他跟顧寅的方向涌來。
跑不掉的……
秦飛跟陸淵遙遙地對視了一眼,隨後看到被封印兩半魔魂從陸淵手中掙脫。秦飛瞳孔一縮,猛地甩開顧寅的手,在顧寅還未來得及反應前,推了一把顧寅,自己返身朝厲鬼涌來的方向跑去。
顧寅驚怒交加,轉身要去撈秦飛,卻在這時,大地裂開,泥石涌動,把他往遠離秦飛的方向推去。
天地間一片漆黑,到處都是厲鬼的悽叫,偶爾閃過的雷電纔給大地帶來一絲光亮,可以看到那涌動的厲鬼。
一聲鐘鳴在這時響起,叫那些淒厲的慘叫寂靜了瞬間。顧寅聽到一聲佛號從遠處傳來,隨後他看到那洞開的石門前,籠罩在金色光暈中的秦飛。
空谷鐘聲在天地間迴響,從陰世涌出來的厲鬼如同潮水般退回了門的那邊。陸淵撐着傘,跟在那羣厲鬼的後面,和廖戰一起走進門的那邊,石門轟鳴着緩緩闔上,隨後消失不見。
顧寅從泥沙中爬起來,朝着秦飛那邊跑去,在漆黑的天空透出第一縷光亮時,他終於跑到了秦飛面前。然而,就在他伸手觸及秦飛的時候,秦飛緩緩地倒在了他的懷中,身體已是毫無生機。
……
半月之後,陸淵引着秦飛的魂魄,來到顧寅在s市的別墅前。
“還不進去?”陸淵見秦飛停下腳步,開口說道。
“顧寅……他很生氣吧……”秦飛低聲道。
“你也會怕?”陸淵側頭看他,“當時衝回去的時候怎麼沒想到?”
“……我不能讓尚童留在這個世上,我要確確實實地看到他從這個世上消失。”
“癡念,執念。”
“或許吧。”
“不過顧寅也不遑多讓。要不是我保證把你找回來,說不定他就是第二個尚童,終生致力於打破陰陽界限。我好不容易修復的,可不想再來一次了。”陸淵調侃完了,頓了頓,繼續道,“進去吧,他在等你。”
陸淵轉身離開,秦飛穿過顧寅別墅的鐵門,進了別墅,在顧寅的房間找到了自己的身體。
顧寅守在他牀邊,在他的魂魄穿門而入後便死死地盯着他。秦飛躊躇了一會,頂着顧寅那彷彿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秦飛再睜開眼,便被顧寅狠狠地抱進了懷裡。秦飛擡手,環住顧寅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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