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樸第二次開口要江遠,負責審訊的民警徐肇相不僅沒勸,而且是第一時間打電話到專案組,直接找江遠。
紀律部隊是最重視上下級關係的,但遇到遠超規模的大案子的時候,老刑警往往又不會那麼……死板。
老樸怕死,老刑警也是怕出事的。層層報告固然安全,可泄密的概率也是非常大的。
老樸是有能力將上市公司端達集團的老大送進去的,如果懂得留證據的話。
但老實說,這樣的判斷和這樣的決定,是徐肇相等人在很短的時間內發現的,能夠取得突破,也是不確定的。
徐肇相內心是懷着期待的,但是,發現老樸真的有貨,還可能是大貨的時候,徐肇相先是慌神了10秒鐘。
好在江遠接了他的電話。
徐肇相也不能說細節,只能道:“江神,我這邊有個嫌疑人要求見您,我覺得挺有必要的。您是否方便現在就過來?”
如果不是特別重要,最後一句,他是不會加的。
但是,夜長夢多的道理,徐肇相不僅明白,而且遇到過。
特別是上市公司的老總這種人,消息網和關係網比蜘蛛還密,出於尊重和對權力的畏懼,姑且認爲這樣的公司平時都是合規經營,道德楷模,但架不住有些壞人,比如說,某個重要崗位的關鍵責任人,如門衛,他萬一鬼迷心竅了,一時糊塗了,將消息遞了出去,那案件就有可能出現變數了。
江遠帶着幾個人匆匆下樓。
這兩三年的時間,他做過的重案要案,比大部分刑警一輩子做過的都要多。對於案件中的許多關竅也心知肚明。
徐肇相是正廣局的刑警。大局的民警,入職10年以上,參與過多起大案要案,風評不錯的類型,就是領導眼裡的幹警。這種民警是絕對不會閒的沒事浪費江遠的時間的。就現在的情況,稍微過分一點的要求,陶支都不好意思提。
徐肇相就坐在審判室裡,也沒有出來迎江遠,就盯着老樸看,擔心出別的問題。
精明過人的老樸,很快就明白了情況,默默低着頭,情緒略顯低沉。
就算把老闆供出來,他也沒什麼好結果,判個死緩大概就是比較好的結局了。問題是,不將老闆供出來,他怕老闆弄死他。
事實上,江遠能不能保住他的命,老樸也不是很確定。
咔。
寂靜的審訊室裡,開門的聲音極小,落在老樸耳中,也彷彿地獄之門的開啓一般。
對進門的江遠等人來說,這是略顯疲憊和重要的一個工作日,對老樸來說,則是命運的轉折日。
徐肇相更是徹底鬆了口氣,先是挨着江遠,小聲的介紹了情況,就退到了一邊。
現在,決定權轉移了,責任自然也就轉移了。
跟徐肇相的表現相反,江遠聽了他的介紹,眼神就亮了起來。
正所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務,一個級別的警察也有一個級別的警察的任務。
徐肇相發現要面對一家上市公司的時候,心裡都是恐懼,江遠就滿懷期待了。
全國就這麼幾千家上市公司,不帶一點運氣,一般的警察哪裡有機會抓他們的。
“我是江遠。樸禮是吧?”江遠坐到了審訊的位置上。
老樸鄭重的點點頭,並認真的打量着江遠。
他是認得江遠的,在公開的媒體報道中見過,但老樸還是道:“江神,能看看您的證件嗎?”
江遠展示給了他。
老樸這才鬆了口氣,再左右看看,沒再囉嗦,就道:“我老闆是端達的董事長呂強,你們要想抓他的話,我可以幫忙。但我要減刑,要額外保護,另外,我要選監獄。”
不同城市的監獄條件是有極大的差別的。簡而言之,在發達開放的城市裡犯罪,更容易享受到大城市的福利和觀念,住進窮鄉僻壤的監獄裡,獄警等單位人也只是勉強活着,那就別指望囚犯能好好做人。
也就是老樸這種經常住監獄的人,才知道選一所監獄有多重要。
虛假的房產剛需:白天996,晚上回家睡一覺,第二天連在家吃頓早飯的時間都沒有,就匆匆忙忙的趕往了公司。永遠關注房價,從不關心租金。
真實的房產剛需:一天到晚24小時居住在該房屋內,一天三頓加放風的時間都需要居住小區的設施的支持,一次購買長期持有。無租金無物業費。
江遠點頭應了,道:“你如果能把端達的董事長供出來,你說的要求都可以達成。”
“我想要一點保證。”老樸道。
“咱們先聊聊,要是確有其事的話,我可以請一名檢察官過來。”江遠說的很輕鬆,主要是他確定老樸本身跑不掉。
給樸禮定罪的證據,本來就是江遠這兩天篩出來的,樸禮也屬於是江遠抓出來的大魚之一了。
在有足夠客觀物證的情況下,國內的司法體系是很難翻盤的。江遠也不怕樸禮從自己這裡聽去什麼,進而得到減刑,乃至於脫罪。
樸禮勉強笑了一下,並解釋道:“端達是靠拆遷起家的公司,董事長……董事長呂強看着斯斯文文的,但他的性格很強勢,用現在的話說,騷操作也很多。就比如現在,我就擔心,我這邊交代了,您或者負責的警官突然被調走了……”
江遠聽的不由內心一動:“你這個說法很有意思,不像是你想象的,之前出現過類似的案子嗎?”
“我聽說過,這種案子不讓我們知道的。至少我沒資格接觸。”樸禮沒敢胡說八道。
“你如果擔心這種情況的話,我建議咱們加快審訊的速度,不要耽誤太長時間。說實話,上級真的如果要調遣我去哪裡,我也不能拒絕。,”江遠看看錶,道:“所以,希望你能好好配合,咱們互相信任,爭取在一兩個小時內,確定一兩件重大案件,這樣的話,我們直接抓捕呂強也是沒問題的。”
“那你願意嗎?”樸禮都50多歲了,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被說服的。他接着追問:“寧臺江遠出馬,肯定是想要把呂強團伙一鍋端的吧。只抓一個呂強,您能滿足嗎?”
這就說到問題的關鍵了。單抓一個呂強,有樸禮的供述也許就足夠了,那要抓一個團伙呢。佈局一年半載的都是很正常的。
江遠略作沉吟,道:“我這麼說吧,我不需要從你這裡追求一網打盡。當然,後續,我肯定會想辦法把他們肅清的,但是,考慮到呂強的身份,我也更願意快刀斬亂麻。你這邊只要能供出呂強和他的幾名主要手下,另外,儘可能的多供出一些人,我給個數字吧,二十人以上,不能一網打盡,算我的。”
“給呂強做事的人可不是幾十人。而且,據我所知,他們大部分都是搞經濟犯罪的,現在叫白領犯罪吧,這種調查起來很花費時間的……”樸禮不是小白兔了,問題就特別多。
江遠點點頭,道:“那我們就先抓有刑事案的人,抓了刑事犯,再審他們的經濟案。”
“這……好吧。”比起經濟案件來說,刑事案件確實要簡單許多。
“先說呂強。”
“呂強……”樸禮咬咬牙,道:“他指使我殺過三個人。”
坐在審訊位置的幾人都是神色一凜。
江遠道:“一個個的說。哪三個人?”
“18年前的這個案子。那個底商的老闆是第一個。”樸禮呶呶嘴,道:“原因你們已經知道了,呂強知道那邊要建地鐵站了,就想把底商都租下來。底商的老闆知道呂強的背景不乾淨,哪怕提價租也不願意,後來,我把他給捅死了,呂強才從底商兒子那裡,把鋪子租過來……”
樸禮又說了一些細節,特別是雙方商議的內容以做證明。
江遠聽過,不等徹底說完,就起身道:“我去打電話。”
等他回來,樸禮期待的道:“檢察官過來嗎?”
“檢察官?哦……過來的。”江遠應了一句,再道:“我是打電話到部委,一會,部裡會派人過來問你一些問題,你照實說就是了。到時候,針對端達集團的專案組會由部委牽頭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