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靖譚所長也陪着看卷宗,看案子,但看的格外隨意。
且不說案件都是他經手過的,就說要破案什麼的,也不是那麼輕鬆的。如果能夠揮手間就偵破的案子,他也不會放在這裡。
至於說這些案子爲什麼破不了,難度可以說是一部分,缺乏資源也是一部分。但這兩項,其實都是解決不了的。至少到目前爲止,譚所長和他的走馬道派出所在這兩方面都是沒有根本性變化的。
所以,譚所長更多的是看着江遠。
就像是學渣看着學霸做作業的感覺一樣。自己做是沒意義的,還不如等學霸寫完了,直接上手去抄。
“譚所,您挑兩個案子不?”江遠連看了幾個案子,覺得沒什麼區別,就直接問地主。
某些案子卷宗裡看不出來,說不定譚靖有想法來着。
江遠問到了,譚靖不由得又打點起精神來,想了一下,道:“那不如先做這個403的偷油案,我們收集的證據全一些。”
王傳星在旁邊,趕緊將相應的卷宗找出來,再在電腦上調出更多的照片和視頻。
江遠一一閱讀,其他人也是看卷宗的看卷宗,查報告的查報告。
好一會兒,看江遠一直沒吭聲,其他人就互相討論了起來。
像是龐繼東這種,日常在洛晉市,也都是破大案的角色。他的大隊下屬的刑警,像是偷油這樣的案子,平行做三四個都沒問題。
這會兒坐在派出所的會議室裡,幾個人見江遠一直不吭聲,乾脆就自行其是了。
沒多長時間,龐繼東直接整理出了幾份詢問筆錄,道:“我注意到,這裡面好像有幾個名字,頻繁的出現。我摘抄了幾個出來……”
衆人看過去,就見紙面上有:“飛子跟我說”,“墩子過來找”,“碰到了飛子”……
筆錄內多的是非常口語化的內容,有派出所的警員看了一遍,就道:“這個飛子是前科人員,有盜竊柴油的前科,我抓過他一次……”
龐繼東點頭道:“他在各個犯案人員口中經常出現,肯定是一名活躍分子,可以重點關注。”
譚所於是起身到龐繼東身邊,看了他整理的材料,道:“這樣看的話,此人確實是有作案的可能的。那帶回來問問?”
“我建議先跟蹤蹲守一下,如果能找到證據再動手最好。”龐繼東有點謹慎的樣子。
譚所略有點爲難,蹲守沒問題,跟蹤這個活,他們做的是很少的。
現在的警察辦案,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辦公桌前搞的,走馬道的轄區範圍比較大,又是市郊所,大部分的案子都是交給刑警隊去做的,自己並不很擅長偵破案件。
“江隊,您看呢?”譚靖看向了江遠。他還是更願意聽江遠的。龐繼東肩膀上的警銜雖高,也管不到鄰省的派出所。
江遠如夢初醒,想了一下,就知道譚靖爲難什麼,遂道:“跟蹤蹲守的活,劉隊接一下?”
“能行。”劉文凱看在江遠的面子上答應了。
譚靖也不由鬆了口氣。
跟蹤蹲守可不是什麼好活,屬於是又苦又累的類型,想象女生跟人在外開房,我們不知道女生是累了跟人睡一覺,還是想跟人累一覺,既不能衝上去無能狂怒,又不能轉身離去,就此蹲在自己的車裡,守在酒店下面,不時的看向出入口,希望逮住兩人出來的瞬間。
這個時間可能是20分鐘,也可能是一天一夜,等待的時間裡,既不方便離開,又沒處活動身體,只會越來越累,越來越難受……
劉文凱願意答應是最好的,至少,譚靖覺得自己是請不動的。
“我再研究研究這些證據,你們先做案子。”江遠的瞅着案子有了些靈感,乾脆將活讓了出來。
譚所不明所以的答應下來。
出了門,譚所才遲疑的問旁邊的王傳星:“江隊是不是有點不高興?”
“不是,江隊估計想到啥了,想搞波大的。”王傳星很自然的道。
龐繼東也道:“在洛晉的時候也是這樣,江隊當時先看了好久的植物和花粉啥的,最後纔出手……”
“哦,那就好。”譚所應了,內心其實還是有點不安,如果是單獨的一個案子,他覺得江遠這麼搞可能沒毛病,但一系列案件,難不成還有什麼共同性不成?又不是一個人或者一派人做的。
想歸想,有二十多名江遠積案專班的成員加入,有二中隊的劉文凱帶着十幾號人加入,走馬道派出所堪稱是前所未有的兵強馬壯,譚靖私下裡不好意思的想,如此一來,似乎都不太需要江遠加入了。
或者說,就算江遠加入了,情況可能也不會更好了。
走馬道派出所戰力,今日似乎已經達到了最大化。
當日,劉文凱派了四個人兩輛車,帶着八瓶脈動,前往“飛子”和“墩子”的住所監視。
除此以外,江遠積案專班出了四輛車,再加二中隊的另兩輛車,以及走馬道派出所的四輛車,趁夜前往寧臺周邊的3個服務區去調查。
大車司機被盜,主要就是在服務區。這其中,盜油是最主要的,還有偷輪胎的,搬運盜竊貨物的也有,但這三件事的難度遞增,越往後的案件,越說明治安惡化。
龐繼東與同來的洛晉市局的民警受照顧,不用出這個夜班,揮手送別即可。
看着一隊十二輛車離開,同來的民警突然道:“龐大,你注意到車牌沒有?”
“恩。”龐繼東怎麼可能沒注意到,12輛車的車牌,就沒有一輛車是“山L”打頭的,就是“山O”的車都沒幾輛,且有好幾輛車都是外省的牌照,簡直離譜。
龐繼東用鼻竇想都知道,這些既不是山南省清河市的車牌,又不是警用車牌的車輛,多半都是黃強民“巧取豪奪”而來的。
“咱們支隊的車,都不見得有他們這個縣局的車多了。”同來的民警感慨了一句。
龐繼東呵呵一笑,看看他,道:“車不過是身外物罷了,咱們上次給大學做DNA,那一筆錢都能買保時捷了,就怕老黃收的車多了,開始要人就麻煩了。”
同來的民警笑了:“總不能買賣人口吧。”
龐繼東指指他,又指指自己。
寧臺的風,突然變的颼冷。
……
派出所裡,江遠依舊在翻照片,而且就是單純的翻照片,並不時的做記錄。
旁邊的民警都不懂得爲什麼,江遠也不好解釋。
他其實就是在找工具痕跡。
大車的柴油特別好盜竊,原因是大車的油箱基本是完全暴露在外的。而且油箱口還都是標準口,偷油賊把大功率的油泵戳進去,幾分鐘就能將油偷光,衣服一穿就可以塞有那啦。
不過,戳油泵進去的這個步驟,是有要求的。現在大部分的大車油箱都是有鎖的,有的還扣的挺緊。
一些初入行的偷油賊,也有被鎖給難住的。
一般情況下,就是用刀撬,難度跟開生蠔差不多。準備充分一點的,也有用撬棍的。有異端用瑞士軍刀的,最厲害的是真的用開鎖工具的,體現了行業內卷的另一重表達。
但不管用什麼工具,留下的痕跡都是有特徵可循的。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大車被盜的案件,都涉及到了工具問題。不僅都要撬鎖,還都要用到抽油管和油泵。
後兩者在大車上不會留下什麼痕跡,但抽過油以後的油管,不可能是光滑無垢的,蘸在管子外面的柴油會滴滴答答的落到地面上,形成一定的痕跡。
有的管子還會留下拖行的痕跡——偷油的油坦克不一定會停在被偷的車輛的旁邊,可能就停路中間了,然後扯一根十米長的管子,過來偷停下來的大車的油。
而以偷油賊們的節操,收管子的時候,大概率不會將管子擦乾淨,再好好的擡回來。最常見的,就只會以最省力的方式,在地上拖一段再收起來。
這些全都是工具痕跡。
另外,油坦克也很容易留下相應的痕跡。比如說輪胎的痕跡。許多時候,大車停靠的地點還有軟質地面,留下的痕跡更清晰。
由於派出所裡經常都是有一案破一案,刑警隊裡也沒有足夠牛的痕檢去整理這些,所以,即使知道留有痕跡,也不會特別的去處理。
但對江遠來說,他的目標肯定不是一起兩起案子,也不像是譚所長想象的那樣,用很長的時間做一批案子。
這時候,江遠完全可以利用LV6的工具痕跡鑑定,將這些案件的痕跡歸歸類。
別看附近市縣的偷油賊不少,還有省內外的團伙來回流竄,但真正吃這碗飯的,也就是三位數的人羣。
畢竟,一晚上偷600升油,也就是三千塊的收入,兩人協作的話,就是人均1000多元。
這些偷油賊要維持生活,作案頻率必須得非常快才行。
江遠通過工具痕跡鑑定的方式來歸類案件,不僅在每名編號賊的名下歸類了多起案件,他甚至可以將已偵破的案件歸類進來。
換言之,前科犯再作案,就有可能被江遠通過工具痕跡鑑定,直接認出來。
即使換了工具,操作習慣其實也是不變的,依舊有判斷的基礎。
江遠甚至連“臨時+1”的技能都沒開,LV6就已經足夠過分了。
唯一比較麻煩一點的,也就是積累的案件比較多,前溯五年的話,照片多的兩三天都看不完。
但要是前溯的時間太短,又怕有些賊還沒從牢裡出來。
江遠爲了能將前科犯們重新送回監獄,默默地操着心,然後就聽着樓下有人大喊大叫起來。
正好看的眼睛疲憊,江遠乾脆起身出門,就到門口走廊的位置,往下張望。
走馬道派出所的一樓是挑高的大廳,用來接待報案的羣衆等工作。
所以,從二樓走廊看下去,就能看到報案人的頭頂。
眼下,是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帶着一名扎着丸子頭的女孩子。
“江隊。”隔壁房間的民警也在看熱鬧,笑呵呵的打了聲招呼。
江遠點點頭,且笑道:“你們天天在派出所裡待着,怎麼也看熱鬧?”
“今天這個有點厲害的。”隔壁民警笑道:“報警人的家裡人,業餘時間搞視頻直播,不到一個月,有1000多名粉絲了。然後就有一家傳媒公司的找上門來,自稱可以培養她做網紅,但要一筆培訓費。報警人不讓她匯錢,她就在家裡大吵大鬧,最後報警了。”
“這是詐騙吧。”
“差不多吧,不過不太好界定。對方公司要的是培訓費,問題是人自己相信,寧可損失錢,也想試試。”
江遠點頭道:“現在想當網紅的年輕人太多了。”
隔壁民警哈哈的笑了出聲:“我就猜您會猜不到,想當網紅的是這個白頭髮的張婆婆。”
江遠一愣,再低頭看,此案果然就變得更加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