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香的體溫漸漸降下了幾許,她的神智恢復了一些清明,可是這鎖情毒素太過霸道,即便她終於緩過一口氣來但還是疲憊到了極處。整個身體虛弱至極,她側過頭看着梟冷,心頭的感激卻哽在喉間。
“梟冷謝謝”她的聲音微顫帶着一抹嘶啞。
梟冷終於放心了些,天可憐見,自己竟然成功了。將這天蜈珠最終化成了藥水卻是將他殘留的最後一點兒真氣耗盡了。之前煉毒的時候,那些五花八門的毒素開始乘虛而入丹田,像一隻只野獸窺視着他的靈魂。只等着他放鬆了戒備,便開始反噬他的軀體乃至魂魄。
他的手掌微微握成了拳,強行剋制着錐心的痛楚,這也只是個前奏而已。他的臉上卻是一片雲淡風輕,脣角暈染着一抹譏誚,一如往常。
“死丫頭,命還真大”
賜香的眼淚終於滑落,她知道自己這一次卻是萬般兇險,若不是梟冷及時出現救她,她早已經萬劫不復了。
“嘶”賜香本想坐起來,卻不想額頭間的傷口狠狠疼了一下,那一下子竟然沒有撞死自己,實在是太令人驚訝了。
“別動”梟冷擡手將療傷的膏藥輕輕塗抹在她的額頭上,“可惜了,要留疤。”
賜香想起了那瓶玉凌膏笑道:“我記得在公儀家的明月山莊做客時,是不是你夜晚將一瓶玉凌膏放在我的枕頭邊呵呵不妨事的,過後找出來塗上定不會留疤。”
梟冷一愣,玉凌膏他何曾給過她玉凌膏不過現如今他還有好多話要對她說,不便爭論這個,因爲再不說他怕是沒機會了。
“賜香”梟冷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張房契,那房契看起來頗有些年代了,他緩緩打開房契,上面竟然寫着一個女子的名字白清梅。
賜香不曾想梟冷會拿出了白宅的房契,登時懵了,難不成自己佔的那處鬼宅竟然是
“白宅的來歷大概你也聽說過了吧”梟冷看着賜香,琥珀色的眸子裡劃過了戲謔,“若不是沒調查過這鬼宅的來歷,你也不會眼巴巴的趕這便宜是不是”
賜香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紅潮再一次涌上了臉頰:“梟冷,我剛來河陽城身邊帶着的銀子”
梟冷擺了擺手止住了她的哭窮,同時丹田中又傳來一陣銳痛,該死的莫非毒素反噬提前了不成
“給你講一個故事,”梟冷下意識的將賜香散落在肩頭的秀髮輕輕拈在手中,賜香只覺得他今夜着實怪異。雖然知道自己的命是他救的,可是他們相處的日子還很長,當務之急應該趕緊的會回春閣啊偏巧卻要講什麼故事,不過她此時的身子卻是乏的厲害,且聽聽故事養足了力氣。然後想法子將這個仇報了
梟冷將她的頭髮揪了揪,提醒她不要走神兒。賜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瞪大了眸子看着這個粗狂的男子此時難得的溫柔。
“白宅之前住着的一對老人是從燕都遷移過來的,白宅的主人叫白昭熙,燕都的一個正四品中樞諫官。因爲得罪了權貴,不得不告老還鄉回到了河陽城買了宅子,雖然只有一個女兒但是日子過得也算疏風順水。”
“白家的女兒叫白清梅是整個河陽城有名的知書達理的美人,剛及笄禮成便有無數的公卿子弟踏破了門檻遣了媒婆子上門求親。”
賜香越發覺得好奇,梟冷好似對白家的事情很熟悉,她屏住氣息安靜的聽着。
梟冷脣角暈染出一抹苦笑,整張臉顯得極其悽迷。
“只是這世間最參不透的便是情緣二字,那天白家小姐帶着丫鬟在七夕之夜的玉帶河上坐着小舟賞燈,卻不想與燕都來的一個富家子弟相遇。從此便是一樁禍事陡然而起,白小姐以爲此生遇到了可以託付一生的情郎,哪知”梟冷的眼眸中暈染出一抹冷意,“那風度翩翩的情郎竟然是一個騙子,他騙走了白家姑娘的清白,卻又轉眼間離開了河陽城不知所蹤,呵呵呵”
賜香心頭狠狠揪了起來:“梟冷”
“那燕都來的混蛋公子便是聞名天下的公儀家家主公儀清江”
“啊”賜香不禁喊了出來,雖然有點點預感還是被嚇到了。
“公儀清江此時在燕都已經有了正室夫人,還擡了三房妾室,他興許早已經忘記了被他像敝履一樣丟棄在河陽城的白家小姐了吧”
梟冷眼眸中的仇恨越來越濃,只覺得丹田中的氣息又弱了幾分,他忙凝神將幾乎涌到嗓子眼兒的血腥壓制了下去。他此生從未對人說起過這些,不知道爲何在這個混亂的夜色中,在即將與公儀恪的大戰前夕他卻想將自己憋在心底多年的話告訴自己心愛的女人。
“公儀清江一走便是半年,饒是白家小姐再怎麼隱瞞但是漸漸鼓起來的肚子是瞞不過去的,白家老爺子差點兒被氣死,所幸一位丹師出面配了一封難得的同命丹才讓白家兩位老人苟且活了下來。漸漸地白家小姐傷風敗俗的醜事成了整個河陽城的笑柄,白家的人也越來越深居簡出消極隱居。”
“後來白家小姐十月懷胎硬撐着將那個孩子生下來,據說那孩子出生的時候惡滾滾的雷幾乎繞着白宅響了三天三夜。人人都懼怕得要死,那孩子生下來竟然不會哭,從小喜歡去山上捉各種毒物玩兒。漸漸地,河陽城的人都說這個孩子是天生的妖孽,處死了爲好。”
賜香的手突然握住了梟冷的大手,只覺得入手冰涼。
“這樣的流言蜚語不知爲何竟然傳到了公儀家,公儀家的四大長老,那四個老不死的卻說公儀家流傳着一個預言便是公儀家會衰敗於一個有着琥珀色眼睛的後代裡。他們不光是說說而已,竟然還派人偷偷到了河陽城,將白宅一夜之間滅門,試圖除掉那個年僅四歲的孩子。”
“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賜香只覺得一陣心痛襲來,不忍聽下去。
梟冷將她的手緊緊攥了攥,喘了口氣繼續道:“如姨當時是那個孩子的奶孃,情急之下將自己的孩子同那個被人稱爲妖孽的孩子換了去,抱着白小姐的孩子從密道逃了出去,就這樣白清梅的孩子逃過一劫。”
“呵呵”梟冷仰頭,眼角的淚被他甩了出去,“哪知道那個公儀清江實在是太有本事了,竟然派人抓住瞭如姨和那個孩子,並在河陽城公儀家的明月山莊專門設了一處內宅將那孩子養到了五歲。”
“興許是良心發現,亦或是這一年多的相處讓他對那孩子產生了感情,他竟然天真的想要讓自己的小兒子迴歸到公儀家去。就這樣五歲的孩子被送進了燕都公儀家的宅子,寄養在夫人的名下。那個孩子雖然名爲公儀家小公子,可是一點兒也不快活,夫人待他清冷,一個有着銀瞳的哥哥也是恨他的。闔府上下都在排斥他,欺負他,他瞅了一個機會逃出了公儀家。”
“那年他十歲,年僅十歲的他嚐遍了人間心酸逃到了南昭,卻被人牙子賣到了南昭陶家成了奴隸。說來也是命不該絕,他遇到了南昭的毒師是陶家聘請來的,很是厲害。竟然一眼看準了那孩子先天毒體的特質,用最殘酷的辦法將他訓練成了少年毒師。他滿以爲可以報仇了,竟然將自己的師傅差點兒毒死只是爲了能夠脫離陶家。”
“他一路上將自己的用毒本領發揮到了極致,死在他手中的人命實在太多了,他終於回到了公儀家。公儀清江竟然感動的熱淚盈眶,以爲獲得了那孩子的諒解,熟不知這一次這個孩子是來替白家上下七十八口人命報仇的。”
梟冷眼眸中琥珀色光澤流轉着,賜香心頭撲通撲通跳躍着。
“報復開始了,先是夫人,然後是那四大長老,可惜只毒死了兩個,然後是那個始亂終棄的公儀清江“
賜香說不出話來,緊緊抓着梟冷的手,哀求的看着他。可釋放出的惡魔,怎麼能夠收回來
“他倒是低估了他的那個大哥公儀恪,他早對那孩子心存戒備,此時他從北冥煉成神功回來,很快糾結了上陽影衛數百名好手圍堵我”梟冷突然聽到了窗外的腳步聲,苦笑道,“那是個雨夜,好多人圍了上來,他殺紅了眼,公儀恪的銀袍上也到處是被毒蟲咬出來的窟窿。”
“他幾乎要死在公儀恪的手中了,若不是師父來救,興許早就死了公儀恪從此到處追殺他,而他也是元氣大傷落下了病根。所以”他突然閉了脣,所以他纔會在丹田中留下一處空缺,才留下了今後可能被萬毒反噬的致命命門。這些他不準備說了,因爲那可怕的反噬跡象已經來臨。
“梟冷忘了吧忘了吧好嗎”賜香幾乎帶着懇求。
“傻丫頭,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梟冷將那白宅的房契塞進了賜香的手中,卻又太過留戀於她掌心中那抹虛弱的溫暖,久久不願鬆開她的手。
“傻丫頭,拜託你一件事。”
賜香登時豪氣頓生:“莫說一件事,一萬件也是成的”
“丫頭別答應的那樣快,呵呵,”梟冷一貫的嘲諷涌現出來,隨即卻是萬般的寵溺,溫柔地看着她,“將這房契保管好,省的在白宅住的提心吊膽心頭不安,從今往後這宅子便是你的了。”
賜香臉色一窘,自己原來佔了梟冷的宅子。
“還有幫我照顧好如姨和花花,還有我孃親的牌位不要斷了香火供奉。”
“你這是做什麼”賜香覺出一絲不對,剛要說什麼只覺得眼前一花,梟冷揮起衣袖點了她的睡穴。
“丫頭,還是這麼急躁,以後可怎麼混”梟冷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擡起手輕輕描摹着賜香的臉頰,希望將那輪廓永遠記在心頭。
他俯下了身子,想要給她一個最輕柔的吻,卻停在了她的脣角。
“丫頭,毒師都是受過詛咒的人,不配有愛情,但是傻丫頭,你可知道我多麼喜歡你傻丫頭,也許再不能陪你了,以後的路你要好好走以後不要太笨,凡事都要想清楚些”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