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息怒!”唐七伏在地上。對一箇中毒頗深,連武功都無法施展的少主這麼誠惶誠恐,大約是長久積攢下來的威信,以及作爲屬下的忠心。
兩個月來雖然養回了一些肉,但是隸銘的臉還是瘦削可見骨,可以想象之前是瘦成了什麼樣子。
“請恕屬下直言,少主現在還不是沉溺男女私情的時候。”
隸銘眼裡有一閃而逝的鋒芒,最終卻只說了個“好”。
“項領還沒有消息?”
“回少主的話,沒有。”
“接着給我找。”
“遵命!”
可是誰都沒想到,項領就在這鳳棲樓裡頭。從前衛隊裡的人滿世界的找他,最遠的已經去了京城,卻沒想過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翻一翻,不過即便他們就在項領跟前走過,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拿正要瞧他們,尤其是在聽說少主回來以後。
敏之生產那陣子,項領得了她的命令去聯繫從前衛隊裡頭的兄弟,在陸家宅邸裡遇上了奇怪的人,一路追去時卻覺察到他這是在引開自己,正要抽身折返,卻聽見了京裡傳來的消息:漕幫謀反,着抄家!想着懷胎得十月,滬上還有一個袁大人護着,少夫人必定不會出事,項領就私心了一把,先去探探少主安危,卻沒想到,他剛到城門口,看見的卻是被吊在城門上的陸有的屍身。
敏之猜的沒錯,他們時常玩在一塊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陸有,這裡頭也包括一個項領。他是暗衛裡頭第一個跟着少主的,又在明處,自然與陸有感情甚篤。
看到那風吹雨淋給吊在城頭的人,三十多歲的糙漢子不知怎地就是止不住眼裡的淚。
他還記得幾年前陸有偷偷告訴他喜歡上了少夫人的侍女,那時候他還當是雲萊,因爲少爺納了她做妾時陸有少見的鬱悶了好幾天,直到後來才知道不是,原來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墨玉,傷心鬱悶也不過是因爲少夫人身邊就那麼一個貼心的人了,不忍心去求了來;
還記得他們兩人深更半夜一起
去碼頭上找“伺候”雲姨娘的男子,陸有咬牙切齒地說要挑個尤其醜的,惹了他的墨玉傷心他就趁着這機會替她報一回仇;
還記得兩人最後一次見面,“再打個賭吧,看我能不能娶了墨玉。”聲音裡滿滿的幸福,順便給自己押了二十兩銀子,他說那是他的老婆本......
畢竟是從前一塊玩大的,怎麼忍心看着他就這麼暴屍城樓?入夜偷偷去搶,卻遭了埋伏。
“來的雖然晚了些,也比沒有的好。”
圍上來了那麼多人,明明丟下他的屍身就可以跑了,可項領沒有,帶着一身傷纔好不容易退到城外,“你是京城人氏,我就把你埋在京城吧,若是以後有機會,我再把你迎回上海,替你造個好點的墳。”
失魂落魄的漢子四處打聽,想要將少主找回來,無論如何,他想要個理由:少主你的情債,拖上陸有幹什麼!
路上治傷耽擱了些時候,回到滬上卻聽聞幫主一家被抓,秋後即將問斬,少夫人早產得了一個千金,卻一同被關進了牢裡頭。祁三那時正網羅了人籌劃着要去劫獄,項領自然要去,卻沒想到走漏了風聲,去的人盡數被抓,除了他項領。
在外頭又漂泊了一陣,再回到上海時,卻聽說少夫人成了袁大人的外室,且這外室也做不長了,不知哪裡得罪了大人,要被推進風塵了。
項領原本是打算去救了少夫人出來的,沒想到看見她時,她只問了一句話。
“從前你家少爺讓你護我周全,如今這話還做不做數?”
失了主上、兄弟、屬下,無處可去的一個男人,除了儘自己未盡的職責,還能幹什麼?
項領自然是知道他們正四處尋找自己,可是一個城再小,若是有心要躲開一些人,也不是多難的事。
“先前讓你打聽的消息,打聽得怎麼樣了?”只是隱了半張臉在面具後頭而已,如今卻是連眼神都明晦難辨了。
“都在這裡了。”項領遞上一個厚厚的信封。
“很好
,你下去吧。”
敏之一直沒明白的是姝蓉爲什麼要夥同別人坑害自己,有些事情,她不能就不明不白地讓它算了。
信封裡頭是姝蓉夫家的情況。
姝蓉自稱嫁娶了無錫,倒是真的,她那夫家原是無錫一鄉紳,捐了官,雖是民國,革命卻也革不到這些人頭上,該怎麼還怎麼,只不過從前稱呼“大人”,如今稱呼“長官”。姝蓉的夫君姓孫,叫什麼名字,敏之看過一遍也渾忘了,信裡說這人好酒好色好賭,卻把自家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甘心替他四處擦屁股。
敏之闔了信,冷笑一聲:待自己夫君有如四月春風的人,待從前相處融洽的同窗卻下得了這麼狠的心,倒是有趣!
兩個月間來過客室喝茶的人裡頭,就有那位孫少爺,倒並非敏之有意放水,這人在曲藝上確實有些天賦,只是也僅止於此了。
“墨玉,你來。”
敏之寫下了後七日的題,又在墨玉耳邊細細吩咐了一番,墨玉領命,自去了。
鳳棲樓一層那裡,現在每天都賓客盈門,雖說美色誘人,這七日一放的題也吸引了好些人的眼光。滬上文人雅客衆多,狎妓風潮能夠自道光年間興盛至今的,美色也不是全部的原因,最要緊的,還是那紅袖添香。
墨玉按着敏之的吩咐,將題給了戲臺子旁邊寫大字的老先生,看着那老先生寫好了字升起來,便有好些人圍上去看題,可是也有不少人,是衝着墨玉來的。
“玉姑娘,小小心意,還望姑娘替在下通傳則個。”
“玉姑娘玉姑娘,我這裡也有,還請玉姑娘玉成。”
......
墨玉笑盈盈地望了一圈,裡頭果然有那位孫少爺,詩書上不留意,只能在這裡走這後門了。
婉謝了衆人,墨玉向着那位姓孫的少爺點點頭,又說:“此番這題,只要是曲藝上留心過的,必定答得出來。”話雖是向着衆人說的,眼睛卻只看着孫少爺一人。
哎喲,有門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