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和於媽按着敏之的吩咐,對外頭的其他人一貫都是宣稱南京來的二夫人,借了贊化大夫人的姓氏,龐方氏,飲食都是端進房間的,所以雖說新來了好些人,卻沒有第三個見過這位家主,只道是二夫人方氏在此地養病。又聽說龐家老爺要來了,便依着墨玉與於媽的吩咐各處打掃,該籌備的都籌備着,候着人來。
墨玉於媽得了敏之的囑託,假裝爲着老爺要來,各處採買,日日在街上晃悠,不到日落時分不歸宅。雖也有幾個疑心的,說怎的整日的出去卻沒見買什麼東西回來,都被墨玉她們很好地遮掩過去了,第二日也總有商家的馬車停在門口,如此,就沒人再多話。
這天,墨玉與於媽一同回來了,且比平常都早,一回來就從後院角門進了敏之閨房。
“怎麼樣了?”
“奴婢託着從前交情極好的人找了,說是住在黃浦區萬國飯店。”
“你託的是誰?”
“小姐放心,是與從前漕幫扯不上干係的人。”
“嗯。於媽那裡呢?”
於媽在上海灘上各處人家做幫傭,裡頭不乏有高門大戶的,因爲手藝好人又勤謹,很是得着幾位夫人看重,要走的時候每每執手相留,說什麼少爺沒了於媽做的菜都不願意吃飯之類的,可見她的好。打聽人這樣的事情,官面上的實則還不如這些家長裡短的大媽。
“回夫人的話,那位雲姑娘到了上海就想召個貼身伺候的,從前跟奴婢關係好的幾人我都給她們放了消息,夫人就安心等着好了。”
“恩,這幾天你們辛苦了,我等着好信兒。”
雲萊正躺在萬國頂層的套間陽臺上,一張檜木躺椅擺在外頭正是給人曬日光浴用的,雲萊躺在上頭卻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邊喝着鮮榨的果汁邊說話:“那些洋女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想到要給自己曬黑,白多好啊,一白遮三醜呢。”
旁邊站着的一個近侍唯唯應着:“那是那是,
姑娘這一身皮膚真是白皙,當然要好好養着。”
像想起什麼來似的,雲萊忽然不悅地開口:“讓你找個會燒本幫菜的人來,找了幾個都不合意,你是怎麼辦事的!”
若是敏之站在跟前,肯定不能相信這就是從前那個雲萊,果然除了時間,最能改變人的就是地位和金錢。
雲萊是江南人士,因爲靠山的關係在外頭四處奔波,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首肯能回上海了,總想嘗一嘗地道的本幫菜,但是已經得了警告不許隨便外出,外頭的菜館說實話也沒什麼好吃的,就想着僱一個燒菜的老媽子回來,乾淨,也沒人看見。
誰知身邊這個娘娘腔,雲萊想着偷偷白了他一眼,居然找了好幾個都不合格,也是真能辦事!
“雲姑娘別生氣,這回找的這個保證讓您滿意,已經找了好些人試嘗過了,都說是地道上海菜。”娘娘腔滿臉堆笑,說着揮揮手示意外頭的人把菜端上來。
老遠就聞見了一股香味,四個人捧了四個托盤上來,娘娘腔一樣樣地揭開,二涼二熱,一樣白斬雞,一樣四喜烤麩,一樣東坡肉,一樣大閘蟹,配着調好了姜醋汁,那香味一樣樣地飄進雲萊鼻子裡,笑得她眼睛都眯起來了。
“這回這個靠譜了,來,我嚐嚐。”
挨個嚐了一遍,果然是色香味俱全,別的不說,姜醋汁是最考驗功底的了,酸甜微燙,雲萊嚐了一口就不捨得再放下了。
娘娘腔笑得合不攏嘴,心裡估計在說終於滿足這個小賤蹄子了,卻是上前止住了雲萊:“姑娘若是覺得好,要不要見一見那位廚娘?聽說還做了滬上風靡的小點心,準備給姑娘嚐嚐呢。”
“那就請進來吧。”雲萊坐正了身子,瞟了一眼小桌上擺着的佳餚。
未幾進來一位婦人,衣裳洗了多次卻能看出來料子不俗,髮髻也是梳得整整齊齊,網紗別在腦後,一看就是個做事利索的。這樣的下人,是個主家都喜歡,更何況她還做了這一手好
菜。
“聽說你準備了點心?”雲萊靠回躺椅上,聲音懶懶地問。
於媽在底下低着個頭,仗着雲萊看不見暗自撇了撇嘴:這女人難怪不討人喜歡,從前也是丫鬟出身,雖說如今傍上了個好靠山,到底也該收斂着些,擺出這樣一副嬌貴的樣子給誰看呢!
嘴上還是謙恭地說:“是,聽說夫人是上海人,正好奴婢會做好些本地點心,又以生煎包做得最爲出色。”說着從放在一邊的食盒裡頭取了一個碟子出來。應該是做好了沒多久,又在裡頭隔水溫着,這包子拿出來的時候還冒着熱氣,上面撒着的點點芝麻,都給那熱氣薰得一陣陣的冒出香味來。
雲萊一看眼睛都放光了,恨不得立刻伸手上去就取過來。想着四周的人正盯着呢,就收斂了神色,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過兩日就給你回信。”
於媽躬着背答應了,由人引着出去。
等她走後,雲萊即刻遣退了衆人,連那娘娘腔都沒有留下,四道菜一道點心吃得她食指大動,久違的滿足感縈繞心頭,果然是個不錯的。
那邊於媽受了一封銀元,也表現的興高采烈回了“家”。說是家,不過是從前自己一個老姐妹的屋子,最近她找着了差事,於媽暫且就在這裡住下了。推開門,果然夫人和玉姑娘已經候在裡頭。
“如何了?”敏之喝着茶,笑盈盈地說,“於媽手藝這麼好,應當是不會有什麼差池的。”
於媽飛了個白眼過去:“夫人站着說話當然是不知道腰疼了,看她那樣子是挺滿意,只不過大約還有得挑刺。”
“滿意就好,其他的你不用擔心,既然前幾天已經找了你的錯處辭了你,就不怕她查到我頭上。只是這人大約還是有些腦子的,你小心着些。”
末一句聽起來倒是滿滿的放心不下,於媽聽了多少也好受了些:“夫人放心,我不過就照管她幾日伙食,看見什麼聽見什麼也不過是個八卦,不會如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