隸銘苦笑,自己到了這門口,墨玉雲萊兩個丫頭在屏風後頭收拾了許久的洗澡水也不見出來,含香又被母親派去取東西,實在是沒有半個能替自己通傳的人,是以要告訴她自己是從母親給敏之腳踝上掐那麼一下的時候就站在這裡的?要真這麼答,只怕會給母親的眼神殺死。
隸銘擡頭看向母親,只見她兩道含了凌厲殺氣的眼神也正射過來,急忙斂了心神:“剛到,有事要跟母親回稟。”
“知道了,你先出去。”陸夫人將敏之的雙足放回寢衣底下藏好,幸虧沒叫隸銘看見,不然敏之這......
隸銘自然知道她們滿族的習俗,女孩子若叫男子看見了赤足,是要定終身的。說完了話就退到門外,腦袋裡那雙瑩白長腿兀自閃過,幽幽嘆了一口氣算是可惜了。
“什麼事?”陸夫人仍想着方纔心裡的疑問,和隸銘說起話來有些心不在焉的。
隸銘湊上前去,在陸夫人耳邊說了幾句話。
“真的?!”隸銘瞧着母親臉上沒有起伏,但聲音居然抖了一下。
“兒子已反覆確認過了,不會有錯。”何止是反覆確認,根本就是有人在一旁看着的。
“這個賤人!真幹得出來啊。”末了還笑了兩聲,簡直是氣極了。
“兒子不知道母親與金家太夫人有何因緣,但母親要小心此事,若是扯上了敏之的兄長,她不定要怎麼傷心。”隸銘想了許久,終究還是說出來了自己的顧慮。
“這事你不用管,我自會當心。”陸夫人看着隸銘,這個在自己身邊一點點看着他長大,從一個奶娃娃到現在這般沉穩冷靜,做事留心的樣子,雖是自己生的,陸夫人卻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覺得自己並不看得懂他,連他什麼時候在敏之身邊安插了人都不知道。雖是爲了敏之着想,卻也實在是有些可怕。
“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去吧。”陸夫人撫上隸銘的頭頂,已經有些夠不着了呢。
待隸銘離去許久,陸夫人還是有些微的失落,忽然間一激靈,銘兒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與金家太夫人相識的?苦笑着
搖搖頭,兒大不由娘了。
“乾孃,銘哥哥這麼晚過來有事?”見陸夫人回來了,敏之小心翼翼地問。
“也沒什麼,就是幫裡的事情,不用擔心。”陸夫人見她一臉擔憂,本想一股腦兒說出來的話都給壓了回去,“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明天給你找個大夫瞧瞧如何?”
“好啊,正好這陣子覺得很累,怎麼睡都睡不夠。謝謝乾孃。”
瞧她一臉爛漫的樣子,陸夫人慶幸自己剛纔沒有直接說出來。
眼前的這一個山羊鬍子老大夫,已經是今日的第二位了。看他沉吟半晌摸着鬍子不說話,敏之心裡頭已經明白先前那位年輕些的大夫說的不會錯。
可是他是怎麼說的?說是按脈象來看這位小姐已是用了近兩個月能令人嗜睡的藥物了。
敏之是天真爛漫,但是不傻,略一想想時間,還有那吃着味道不對的奶茶,又加上掃雪那日的反常表現,心裡自然就有了懷疑。是以臉色越來越差,身邊人看着,還當是這位大夫胡謅得讓小姐不快呢。結果人家臨走前還不服:“不管換了誰來,都是這個病症。”
此刻敏之心中驚疑未定,旁的事情還怎麼管得了,由着陸夫人替她另換了個大夫,望聞問切再來一遍,不過是坐實了心中疑慮罷了。
山羊鬍子剛要開口,敏之就藉口頭疼,先回了樓上。
片刻後陸夫人進來,見她怔怔地站在窗口發愣,也是看得心中難受,卻不知該如何開解,只好站在敏之身邊,陪她一起吹風。
“乾孃,”良久,敏之才忽然開口,可是喉嚨生澀,聲音竟然有點嘶啞,“我是不是太傻了?”
聽聲音,就知道是忍了多少眼淚,小小年級的,其實本不必如此。陸夫人看着敏之,彷彿是看見年輕時候的自己......罷了。
“你知道是誰嗎?”想來想去,還是問了這一句出來。讓敏之得點教訓也好,趁着自己還能教導她,也算是還了當年老婦人的恩情了。
“恩,有些懷疑,還要證實一下。”敏之面無表情地吐出這麼幾個字。
“既然你已有了主意,我也不多說了,只不過再怎麼委屈,還是自己的身體最要緊,以身犯險的事情做不得;另外這世上許多人,別說知恩圖報,不要恩將仇報已經不錯了,多的是把你的好心當做驢肝肺來嘲弄的,爲這種人,犯不着生氣委屈。”
“知道了,乾孃。”敏之向着陸夫人鄭重一福,面上已換了自如神色。
有那麼一瞬,陸夫人彷彿看花了眼,以爲是當年的曹家大小姐站在自己跟前。此子當成大器。陸夫人心裡默默頷首,老婦人在天有靈,想必不會失望了。
“好。”陸夫人笑笑,執起她的手,“凡事小心。”
當夜,敏之回了金府。因陸夫人與敏之說那些話的時候,並未刻意避着墨玉雲萊,因此她二人雖沒有了解全部,但大概也是猜的出來,再加上小姐那時刻犯困的症候是什麼時候出來的,兩人一合計,該留神着哪一位自然也是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是以初初聽見小丫頭來報說姨太太帶了糕點正候在樓下時,雲萊脫口而出就是:“不許她進來。”
敏之正喝着一口茶,“噗”一聲全噴在了墨玉的裙子上。
“用得着這樣麼,雲萊?”敏之被茶水嗆到,咳嗽連連,過了好一陣子才平復,喘一口氣又說,“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是也要看看該怎麼做更好些。墨玉,我看你早先似乎對我說過要我離她遠些,怎的現在倒是由着我不管我了?”
墨玉一手撫着敏之後背,替她順着氣,方道:“昨日聽小姐與夫人說話的樣子,似是已有計較,陸夫人又說不許以身犯險什麼的,奴婢便猜小姐想看看姨太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種時候,自然是應該往日如何就如何的,因此奴婢就不說什麼了。”
“你這丫頭,原來也是個壞的。”敏之拿手指頭戳一戳墨玉額頭,又向着雲萊道,“聽見沒,你也得跟原來一樣,學學墨玉。”
雲萊吐一吐舌頭:“那奴婢也是關心則亂麼。”
三人笑鬧一陣,敏之斂了斂鬢髮,眼中閃過一抹狠色,旋即消失,說了一個字:“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