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麼辦......”
握在手裡的碧玉簪已經在花梨木的妝臺上點出一個一個的小坑來,眼看着再這麼下去,這檯面可就毀了。忽然“啪!”短促的一聲,那碧玉簪子在敏之手裡斷成兩截。
“小姐?”墨玉聞聲過來,卻看見自家小姐穩穩坐在繡墩上,從鏡子裡看着自己。
“墨玉,”似乎是已經下定了決心,敏之如今說話的聲音都空曠了許多,“你跟着我多久了?”
“從小姐八歲住進獨立的院子開始,奴婢就被老夫人派過來伺候小姐,此外,小姐跟着老夫人住時,奴婢已經伺候小姐的了。”
“這麼久了......”敏之有些失神,“我待你還算不薄吧?”
“小姐和金家上下,是奴婢的恩人。”墨玉回答得小心翼翼,總覺得小姐後面要說什麼。
“銘兒如今比我那時候更小一些,只是你好歹比從前有經驗了,也能好好帶着她......”
“小姐!”墨玉猛地揚起頭,“小姐去哪兒奴婢都跟着去,小小姐還有二爺二奶奶,他們會照顧好她的......”
“二嫂有了兩個孩子,恐怕分身乏術,而且銘兒......之前有誰說的,銘兒從小離了父母,性子彆扭,又敏感,我怕她身邊要是沒個貼心的,會把自己悶出病來,鑽了牛角尖。”
眼看着墨玉已經哭得稀里嘩啦,敏之急忙柔聲安慰:“這是怎麼了的,也不是說我去了就回不來了對不對?說不定你們的好姑爺沒事呢,我也就回來了......”只是這話說得,自己聽着都沒甚底氣,更別說是別人了。
主僕二人相對默默,直到落閘熄燈。
黑暗裡敏之輕輕說:“往後銘兒就拜託你了,若是有什麼,就去找宋太太。隸銘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總也是爲了她家女婿,宋太太宅心仁厚,會幫我們的。”
第二天天沒亮,敏之就偷偷起身了。昨天晚霞滿天,今天會是個好天氣,適宜行船。船伕一早等在湖灘邊上,看見一個夫人打扮的人出現,就起身行禮,將人扶
上船,催錨啓航。
篙子剛剛點開岸上丈把遠,忽地船身一震,感覺是有人上了船。
敏之掀起簾子往外頭看一眼,已經這麼遠了還能上來,功夫不錯。
果然有人掀了簾子進來,向敏之略略晗首:“少夫人,在下失禮。”
“師父不用多禮,只是這樣忽然蹦上船來,要是膽子小一些的大約已經被嚇死了。”
“嚇不嚇死還是兩說,只是少夫人這麼早出船,是要去哪兒?”
“師父只是來小住兩日,怎麼竟然連徒弟媳婦的去向都要管麼?我不過是想着銘兒這幾天鬧着要吃凱司令的蛋糕,湊巧有人出船,就替她買一些回來罷了。”
敏之自顧自說話,完全無視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一直在說:我就靜靜地看着你瞎掰。
直到敏之開始說,凱司令的蛋糕如何的果粒豐富,香甜鮮美,說得自己都忍不住開始咽口水了,他才忽地一撂長袍下襬,坐在了敏之跟前。
“你們這一對小夫妻,都是這個樣子!說起瞎話來張口就來,這算不算是夫妻相的一種啊?”
聽他言語裡的不耐,似乎經常被人這麼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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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之就笑了:“好吧,師父,明人跟前不做暗事,既然你都能跟上船來,大約也能猜到原因,我去上海,是因爲你的寶貝徒弟出事了。”
師父斜了她一眼:“恩,然後你千里迢迢跑過去他就能沒事了。真是情深意重,感天動地吶,哦對了,你說他沒事會不會是因爲老天爺被你的行爲感動然後腦子進水,或者是段祺瑞腦子進水?”
敏之無語,良久問他:“從前的陸有跟你什麼關係?他說話也很是一針見血。”
“哦,他跟着我學毒舌的。”
......
辦法自然是沒有的,即便有也是不能說的,兩個人在船上只能聊天解悶。
“我頭一回看見你,是奉了李家老太爺的命令來看看你,說是能把他的乖孫迷得那樣五迷三道的人,到底是出衆在什麼地方。”
“說起這個,師父知
道爲什麼老太爺那麼討厭我孃家祖母嗎?”
“這個啊,我當然知道。”
看見敏之一臉的不信,他又說:“你別看我這張臉,其實我也六十多了,只是功夫練得好,能養顏,所以看起來只有四十,所以才時不時要貼個人皮面具扮老麼,思維太超越形象了。”
“呵呵。”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反應太沒人情味,敏之又說:“師父確實裝個白鬍子老頭更適合您。”
“要說起來呢,其實李老太爺的妻室,跟你孃家祖母還是姐妹,雖然是表的,那時候姐姐,也就是你的祖母,嫁給了世襲奉國將軍,這個表妹就作爲平妻一起嫁過去了。只是沒想到這個妹妹早就跟年輕時候的李老太爺有了情愫,被迫嫁了過去,自然是百般不願意,可惜家道中落寄人籬下,沒有拒絕的實力。萬幸你那祖父對你祖母是一往情深,娶了兩個,眼裡心裡只有一個,這樣兩邊都幸福,你祖母呢一生一世一雙人,那個表妹呢,就跟李老太爺這個癡情種,哦對了,當時他就跟着去了天津,家業也不要了,重新置了宅子在你們天津老宅的隔壁......”
敏之:“......”
“你別這麼看我,你們金家人就是這麼神經病,你看你現在不是嗎?夫君危在旦夕還能安安穩穩坐在這裡跟我聊天聽故事。”
“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連橋頭都沒到,你要我怎樣?哭上一路麼?”
“從前倒是金家男人出衆,當然女人我也沒見過幾個,到了你祖母這一輩開始,似乎金家就是女人更勝一籌啊。”
“師父,你真是六十多歲?不是七八十歲嗎?”
......
兩人聊了一路,倒是完全沒有大難臨頭的焦躁不安,反而敏之從他那裡聽來好些八卦,比如李老太爺與表妹暗通款曲有了孩子,就是自己的乾孃,表妹難產留下孩子,被祖母養在身邊不讓生父相見,所以老太爺每每說起老夫人都是恨不得咬碎了吞下去的感覺。
“不過你也別怪他了,這次我來,除了隸銘的意思,老太爺也擔心你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