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友聞於是移屯大安軍。之前畏懼沔州山勢險峻不敢輕易進犯的蒙古大軍果然蜂擁而至佔據了沔州,然後對大安軍發動猛攻。大安軍位於平地之上不能防守,只有西北的雞冠山可以據守,宋軍在山上樹有堡壘,只是存糧不多。曹友聞於是決定殊死一搏,他命令曹萬率領一萬老弱堅守雞冠山,然後打開陽平關城門,放蒙古軍進關,他自己親率一萬人從偏僻小道潛入蒙古軍背後,等蒙古軍強攻雞冠山不下,士氣頓挫的時候,突然發動夜襲,和絕對優勢的大軍決死一戰。
這是個空前大膽的計劃,如果成功執行,則闊端的十餘萬大軍將再一次被擊退,曹友聞就將創造大宋戰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蹟。
而計劃的開頭曹友聞贏得這個賭局的機率看起來很大。蒙古軍看見陽平關無人據守,於是擁兵直入,結果遭到關內宋軍伏兵的夾擊,接着曹萬等率領部隊衝出陽平關,在關前和敵軍大戰,一直戰到未時,蒙古人終於不支敗退。曹萬於是收兵回雞冠山,蒙古軍則跟隨到雞冠山下,用木柵欄將山包圍了幾重。準備攻打。
曹友聞聽說蒙古軍主力已經進入陽平關之後,於是下令部隊整裝,他對將士們發表了最後的演講,其中講到這支曹家軍數年以來,屢戰屢勝,威名佈於秦隴,其盡忠保國之肝膽,天日可鑑,如今蒙古人以百萬之衆,虎狼之師來取巴蜀,衆軍都是仰賴朝廷的俸祿,百姓的捐稅養活的,這時候正是爲國家盡忠,爲百姓奮力的時候。他又說道,素來夜襲只有二三百人,今日以萬人進擊,是夜戰而非夜襲,所以不能後退,只准進攻,將敵軍全部擊潰爲止。於是所有軍兵都臂纏白布巾,以全勝二字爲約定口號。從後方趕往陽平關,準備對雞冠山下的敵軍主力發起攻擊。
豈料出發二十里,突然天色驟變,颳起了暴風雨,大軍在夜色中迎着暴風雨前進,在交戰之前氣力和士氣已經摺損了不少,有副將請求曹友聞暫時退兵。等風雨過後再發動奇襲。曹友聞嘆道,雞冠山上的糧草缺乏,不足五日,而今將士們堅守雞冠山已經超過五日,雞冠山隨時有陷落的危險,如果今日不趁勢進擊,等蒙古軍攻下雞冠山,就再也沒有獲勝的機會了,於是決定堅持進攻。
宋軍夜行數十里,終於在夜半攻入了陽平關,蒙古軍在陽平關內設有三百騎兵左右的警戒部隊,曹友聞督令先鋒軍五百前往進攻,這時候風雨交加,士兵完全辨不明方向,但也因爲這個便利,曹友聞軍經過連番激戰終於突入蒙古軍陣線,連續搗毀了數十座蒙古人的兵營,蒙古軍在雞冠山當面防備嚴密,卻疏忽了後路的防備,加上很多人都躲在帳幕內躲雨,因此準備不及,被宋軍殺死,曹萬又開城下來夾擊,風雨之中數萬大軍大呼酣戰,宋軍存了最後拼死一搏的決心,在蒙古軍中來往衝突,雙方將兵的鮮血順着大雨流淌了十里之遠。
西川生產棉花,川中軍馬多以棉甲爲裝備,輕捷且防箭,但大雨中雨水滲透了棉袍,使得曹友聞部下負荷沉重難以行動,不久之後,天色又變亮,四散的蒙古軍從驚慌中反應過來,朝着曹友聞部聚攏過來,他們分成百隊十隊的小隊朝着曹友聞部發起輪番衝鋒,越戰越少的宋軍終於完全被蒙古人的鐵甲騎兵所包圍,最後只剩下了五六百人而已,曹友聞身中數箭,然後下馬作戰,終於陣亡。他身邊的將領也盡數戰死。曹萬最後也只剩下五百人而已,因爲雞冠山已經沒有糧食,困守也只有死路一條,於是全軍衝出堡壘朝蒙古軍衝鋒,也全軍覆沒。
四川安撫使趙彥吶手中只剩一些老弱,於是倉皇順劍門道逃入蜀中。
這一仗慘烈無比,兩軍的屍身堆得像小山一樣高,蒙古軍猶恐曹友聞未死,在戰場上來回搜索,一直到找到了他的屍體和那面著名的遍身膽戰旗,方纔安心。
在這一仗中立下大功的蒙古鞏昌二十四處便宜總帥汪世顯對驚魂未定的闊端說道,曹友聞已經消滅,從此蒙古軍面前再無阻礙了,可以輕鬆的衝入繁花似錦的天府之國進行洗掠。
事實正是如此,大安軍之南,宋朝已經沒有成規模的部隊,蒙古軍一路南下未曾遭遇強力的對手。留駐蜀口以南的,多以廂禁軍爲主,這些原來朝廷的正規主力軍,在紹興年建立駐屯大兵體制之後,都已經變爲維持地方治安的保安部隊,基本沒有與正規軍作戰的實力。
蒙古軍於是破劍閣,直入閬中,大軍分爲三路沿着嘉陵江直取成都而來,從東門突入城中,成都知府和參議官一同罹難,成都被蒙古軍完全佔領。
佔領成都之後,闊端令隨行的占卜師進行占卜,占卜師得出卦象說道:四川民心不穩,終不能歸附蒙古,今日不反,二年以內必然反叛。闊端深信,於是下令屠城。千年以來積累,繁華如花的錦官城,自此與西域的撒馬爾幹、玉龍赤傑一樣,遭到人類歷史上罕見的災難。
蒙古軍完成了對成都的屠城之後,馬上四出攻略周邊州縣,整個四川的州縣都發生了動搖,官吏紛紛棄城而走,兵民倉皇逃往川東躲避,四川路面臨着全境淪陷的危險。
問題還不僅僅是四川而已,四川是京湖的上游,地扼形勝,如果蒙古軍在三峽上打造船隻,順流而下,很容易就能進犯目前京湖防守薄弱的江陵和鄂州,這個時候,宋軍主力全部集中於襄樊一線,一旦蒙古大軍包圍江陵,江陵的制置副使別之傑手中只有一萬人馬,完全不能抵擋蒙古人的大軍。
當務之急就是火速趕往峽口防守。孟珙說道:“得到別副帥的快馬飛報之後,我已經火速派出兩支援兵,以舍弟孟瑛率領三千人趕往峽州,以劉德率領二千人趕往歸州,二人到日馬上佈防,嚴密守禦,不能放蒙古人片舟東下。”
鄭雲鳴點頭道:“有五千人駐守峽口,足當十萬之衆,現在的關鍵是準備一支人馬前往四川收拾殘局。今曲出已死,闊端不會在四川盤踞多久,要緊的是整理四川殘破州郡,以圖恢復。”
話是如此,但朝廷軍令未下,何人敢擅動軍隊?在京湖地方鄭雲鳴可以仗着自己的衙內身份四下來去,前後兩任制置使都是他父親的老部下,舍此之外誰人能管束的住他?但跨戰區作戰則涉及到朝廷的戰略佈局問題,樞密院必然動問,依宋朝軍制,私動軍馬者斬,即便是鄭雲鳴也很難保證在臨安的追究之下安然脫罪。
按照規章則需將帥先向朝廷呈遞函文,申明調兵護蜀的理由,然後朝廷批覆正式*,並且着總領司調撥糧餉,制置使司調兵援護,這種做法是和平時期四平八穩的做法,用於對付一地變亂或者邊境的局部衝突甚爲有效。但用來應對蒙古軍這種戰略上大開大合的頂級軍團就顯得笨拙了。
“既然如此,我們馬上上摺子給政事堂,申請調撥軍馬前往四川支援。”鄭雲鳴斬釘截鐵的說道:“借塔思的幫助,軍中現在不缺馬匹,以急遞鋪快馬飛奔,十五日內足以抵達政事堂,政事堂若是十日能得出結論,那最遲四十日之內就會有迴音,我們馬上着手準備軍馬糧草,一旦等到朝廷的命令下來,火速出兵,也能挽救一些局面,勝過在此坐等。”
趙葵還沒有對此發表意見,突然聽見門外衛士喝道:“臨安有金字牌御前急遞到!”
趙葵一愣,在這個關鍵時刻朝廷突然發來金字牌急遞,不知道是什麼用意。急遞鋪使臣進了書房,面見趙葵呈上*說道:“朝廷已經得知蜀口失陷,派我星夜前來,等候在郢州,專觀前方勝敗,若官軍敗,我就快馬回奔臨安,若官軍勝而胡人敗,我就馬上把這封*發與京滬制置使衙中。”說着又問道:“哪一位是荊鄂副都統鄭雲鳴公?”
鄭雲鳴起身應道:“我便是。”那急遞鋪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說道:“官家另有御製手書在此,特命交予荊鄂副都統開拆。”
皇帝的私人書信,按律是不需要跪接的,鄭雲鳴雙手接過了皇帝的信,那急遞鋪役卒行禮離開。
白翊傑搖着羽毛扇突然微笑着說道:“恭喜副都統。官家這封信必然有益於您。”
鄭雲鳴疑惑起來,說道:“連信都沒有拆開怎麼知道就有益於我?而且皇帝的書信怎麼來的如此之巧,還專門派人在郢州候着,且我一個副都統,爲何皇帝會直接給我寫信?當中必有古怪纔是。”
他說着展開了手中的書信,字跡果然是皇帝御筆,皇帝的字跡他自幼已經見過了許多,決計不會認錯。信中寫到:
“卿曾言蜀口之弊,今無一不中。胡人入川,生靈塗炭,社稷亦有傾頹之虞,此正危急存亡之秋,非至誠至勇之臣不足以爲樑柱。卿自仕宦以來,功德昭昭,天下聞名。巴蜀之危局,舍卿何人能當之,卿所獻移錦實邊之策,大率已成,蜀中之急,在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