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勝爲首的將官們也全都跪倒說道:“大將不必如此,我等必然嚴格約束部屬,讓他們知曉循規守法。請大將不要自己受刑!”
隨着他們的下跪,整個土龍軍的上萬軍士和眷屬紛紛跪倒在了路上,“我們知道守軍紀了!”“請大將不要受刑!”的喊聲在人羣裡響了起來。
鄭雲鳴趴着喝道:“王登、楊掞,你們來打!”
王登苦笑一聲,撿起了黑油木棍,將一支擲給楊掞。兩人動手打了起來。
在衆人的驚叫聲和嘆息聲中,鄭雲鳴咬着牙一聲不吭的領受了這十杖的刑罰。這可能是大宋開國以來統領數千人的主將第一次被用這樣的杖刑。王登和楊掞面無表情的打完了這十杖,趕緊過來將鄭雲鳴攙扶了起來。
“去......去找點檢錢糧支取了錢,將農田的損失給賠了......”
“這個自然,”楊掞看着鄭雲鳴吃痛的樣子,忍住了笑說道:“主將您身體要緊,趕緊上後面的牛車休息一下。”
“......笑話,我還死不了,就這麼幾棍子能打死的身體,將來怎麼去頂着韃靼的刀斧弓箭?去把憲兒擡到車上,給他用點藥。”鄭雲鳴吩咐完了身邊的韓四郎,扭頭大聲喝道:“都站在路上幹什麼!繼續前進!王登!昨天教軍士們唱的歌謠呢!一邊走一邊就唱起來!”
王登無奈,高聲喝道:“繼續行軍!都聽了我的調子!唱起來!”
“三軍將士仔細聽,行軍先要愛百姓......”
隊伍逐次的移動了起來,數千人的歌聲在鄉野中迴盪:
“三軍將士仔細聽,行軍先要愛百姓。
紮營不得偷撿懶,便上人家取門板。
不動民家磚與石,不許踏苗壞田產。
路過不許擄雞鴨,吃飯休借鍋和碗。
其二走路要端詳,每夜自己支營房。
進城不準進鋪面,在鄉不許住村莊。
無錢莫扯路邊菜,走路不吃便宜茶。
更有要緊關節處,不可擄人爲挑夫。
大將自有諸法度,刑房置有刀與斧。
在營號令須嚴明,無事不得亂出營。
在外總須要變壞,都是百姓遭禍害。
走到大戶勒錢文,走到小家調婦人。
明犯軍法容不得,首級懸掛在轅門。
軍愛民來人人喜,軍害民者處處嫌。
軍民本是一家人,千萬不可欺負他。
日日熟唱愛民歌,大將誇讚民歡喜。”
響亮的歌聲引得前來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這樣新鮮有趣的行軍歌,大宋的歷史上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讚道:“聽這歌詞寫到的,纔是當年賒了一文錢就要砍頭的岳家軍啊,咱們京湖的百姓這回可是有了福氣了。”又有人不屑的說道:“切莫被幾句白話歌兒就騙了,歌子唱的好,可是從嶽侯之後,整個大宋還沒有一支人馬真能照辦呢,看看以後再評價不遲。”
楊掞耳中聽着路邊人的議論,慢慢的走到隊伍後面,鄭憲趴在一輛緩慢前行的牛車上,上衣已經脫下,背脊上血肉模糊,讓人不忍猝睹。韓四郎手中拿着一瓶創傷藥正在給他擦拭。
“是主將讓我來看看憲兒的傷勢。”楊掞扶着牛車嘆息道:“沒想到大將竟然毫不顧忌主僕的情分,說打板子就打板子啊,太不近人情。”
憲兒流着淚說道:“因爲憲兒犯錯連累了公子被刑杖,我才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其實你不必覺得內疚。”楊掞低聲說道:“這事的罪魁禍首,其實是我。”
韓四郎和憲兒都吃驚的看着楊掞,楊掞偷偷的將藏在袖中的鐵錐露了出來。
“您這惡作劇也太過分了些!”韓四郎氣憤的說:“您害的憲哥被責打了二十棍啊,他身上這麼多傷都是您害的!”
“抱歉,”楊掞這樣說着,臉上卻沒有半點犯錯的表情:“但其實這件事情是鄭官人和我與王登商量決定的。官人這樣初出茅廬的文人領軍,最大的毛病就是威信不著。儘管他嘴上說的很硬氣,實際上沒有多少人會真的相信一個剛剛科舉中榜不久的文弱書生的。”
“這需要立威。就像當年孫武子所做的一樣。當然現在是不能殺皇上的妃嬪了,但若是從大將身邊最親近的人着手,收到的效果和處罰尋常士兵肯定大不相同。所以我和王登擅自做主,決定在到達營地之前,讓你犯一次小小的軍法。鄭官人一直是反對的,但是你已經闖了禍,他不責罰也不成了。”
“事實就是如此,所以不要怪你家官人了,所有的主意都是我楊掞出的。”
“您說哪裡的話。”鄭憲勉強支起身子:“能夠幫上公子的忙是鄭憲應該做的事情。”
“鄭憲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
“只是可惜石姐姐不在,不然定然能代憲兒給楊公子一個厲害嚐嚐的......”
“沒錯,要是那丫頭在我真是得有點苦頭吃了。”楊掞笑道:“能說笑話了,說明身體沒什麼事情。說起石文虎,這丫頭不是號稱大將的貼身侍衛麼,怎麼總是東跑西顧的,現在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鄭憲笑着說:“這回真是公子差她出去辦事了。公子要請京湖各地的大地主和商家們赴宴,派她先往樊城安排宴席了。”
“果然還是上演逼捐的戲碼?”楊掞遙望着隊伍最前端拄着竹杖蹣跚行進的鄭雲鳴的背影:“這次這個把名聲看的比命重的鄭官人又會以怎樣的角色來演這一出好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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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說來,樊城作爲襄陽的附屬存在價值要遠遠勝過作爲一座普通縣城的價值。大宗的貨物、客流一般會被身邊的襄陽府吸收絕大部分。但這並不妨礙樊城自己的小碼頭平日也擁有自己的忙碌與繁榮。
自全軍進抵老鴉山後,鄭雲鳴下令首先修築簡易的茅棚和營帳,一夜之間渺無人煙的老鴉山地方多出了成千上萬個臨時居所,荒涼孤寂的山野裡又滿是喧鬧和生氣了。
等駐紮的事情略一底定,鄭雲鳴就帶着韓四郎匆匆趕往樊城。這並不僅僅因爲是制置使司撥付的糧草和軍餉不足以支持土龍軍一個月的花費,想辦法將糧餉補齊已經成爲當下最迫在眉睫的工作。還因爲鄭雲鳴此時必須分出身來處理一件關乎自己身家性命的事情。
從下游的方向行來一支小船隊,總共不過三艘板船,滿滿的裝載着貨物,在漢水中緩慢的前進着。
爲首的板船船頭上站着的人眼光銳利,一眼就瞧見了鄭雲鳴站在碼頭上。
“公子,公子!”鄭府的書童鄭儀站在船頭大聲歡叫道:“我們從臨安把你的東西都運過來了啦!”
韓四郎吃了一驚:“這好些物件都是公子的?究竟是些什麼要緊的東西需要從臨安運過來?”
“一些沒用的東西。”鄭雲鳴簡單的回答:“不過將來可能會有點用吧。”
板船尋了個空位靠上了碼頭,鄭儀跳下來船來快步走到了鄭雲鳴面前。
“幹得好!”鄭雲鳴親熱的拍着鄭儀的肩頭:“從臨安這麼遠一路風浪顛簸,辛苦你了。”
鄭儀搖頭笑道:“那得多虧了石大哥一路護衛,公子的東西纔沒有被水賊劫走呢。”
“石大哥?是哪位?”
鄭儀轉身招呼道:“石大哥,快來拜見我家公子!”
板船船尾壓船的大漢跳下船來,走到鄭雲鳴面前參拜。
鄭雲鳴看這漢子身長八尺,虎頭圓眼,生的好不威風。頭戴豹紋斑點帽子,身着豹紋花衲襖,下身是豹紋衲裙,打扮的好似一條花大蟲一樣。
“你說你姓石?”
那漢子恭敬的回答道:“在下石文虎,奉我家主人長沙賴*恭之命,特來充作公子侍衛。”
這下輪到了鄭雲鳴大吃一驚:“怎麼又來了一個石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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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鄭官人!”“石文虎”姑娘推開了樊城縣衙東廂房的門,一眼就看見了房中端坐着的石文虎,吐了吐舌頭,轉身就要逃走。
一轉過身來,鄭雲鳴帶着鄭儀已經站在面前。
“說說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石文虎站起身來,帶着歉意說道:“這是我家女兒的獨生女兒,從小就被主人放養在江湖裡。所以不曾學得什麼姑娘家的禮儀,活生生的鍛鍊成了一個精明強幹的野小子了。這次又是偷了主人的書信冒名頂替的出來胡鬧,給官人添了很多麻煩,稍後我一定會請主人親自寫信給鄭相公道歉。”
賴小姐撅着嘴嗔怪道:“誰給他添麻煩啦?只有這小書生給我找了不少事情做吧?”
“不錯,”鄭雲鳴微笑着說道:“賴小姐幫了我不少忙,還請石兄一定要代我像賴公表示感謝。”
石文虎點點頭,對賴小姐說道:“既然把戲被識破了,小姐還是早些回家吧。主人在家一天三遍的唸叨小姐,很是掛念。”
“怎麼能現在回去啊!”賴家的女兒生起氣來,多了幾分嬌美:“現在的襄陽城裡混進來這麼多妖魔鬼怪,要是本小姐這尊大神不在,他們還不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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