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城城池還沒有經歷過大規模的改建,城外的月牙堡和十字堡大半還沒有修好。在呂文煥臼炮的猛烈轟擊之下,城外的工事大部分被摧毀,壕溝也被填平、若不是天雄軍副都統任雄威的全力奮戰,也許這座襄漢名城就會在襄陽淪陷之後也一齊落入蒙古人的手中。
可是目前的郢州也是岌岌可危,如果其餘地方的宋軍此時再不能給予有力的援助的話。
宋朝的援軍是在清晨抵達郢州外圍的,在本軍陣地上駐守的前哨士兵可以看見宋朝的步兵數百人排成通常的四路行軍隊列,緩緩沿着漢水河岸朝着蒙古軍的陣地前進。
在外圍負責防禦的是河南地的蒙古軍兵,這是洛陽府千戶朱承的兵馬,河南和宋朝接壤,接收新鮮事物的機會比其他領地要高得多。因此上河南的軍隊很早就開始了模仿宋朝軍制的訓練和武器換裝。但見七八百名步兵從軍營中衝了出來。在鹿角前列好陣型。步兵對戰步兵,先鋒戰相當重要,若是被敵人壓制在陣地內,則行動極爲被動。
朱承的部隊排成了嚴整的大型方陣,大陣由五個彼此支撐的小方陣組成,每個方陣有兵一百五十餘人,位於前方左右翼的小陣部署了大量的*手,*手們學着宋朝的戰術,也以五十到一百人爲一個小隊,前方*手開火之後退後,讓給後面的*手繼續開火,此之謂連環槍法。在這種持續不斷的火力掩護之下,蒙古人的步兵方陣擁有了可以跟宋朝步兵方陣抗衡的火力。
爲了達成這一步很不容易,河南的士兵們始終用不習慣這些笨重的*,他們依然難以捨棄昂貴但行之有效的強弩,即便在現在,在*手隊中也編制有一些弩手。同樣的,蒙古人也沒有像宋朝一樣完全放棄了長戟兵,只是在軍陣中部署純長矛部隊,他們習慣於在陣型兩翼部署有一些板甲長戟手,這樣在雙方接觸的時候,這些長戟兵可以對本軍的遊擊兵提供有效的掩護。
這時候宋軍也開始在距離蒙古軍二百步的地方開始佈陣,兩支分屬不同國家的軍隊,同樣開始展開方陣隊形,在飛舞的*中慢慢的,但是堅定的相互靠近。這個時代的戰爭因爲一個人的出現而急劇的發生着變化,每個人都只能盡力去適應這種足以用日新月異來形容的劇變。
部隊前進到相互之間的距離只有一百步的時候,宋軍的方陣突然停住了腳步,只是任憑着兩翼的*手們持續的向着敵人開火。
朱承感覺到不妙,他的右手是漢水,左手是一片樹林,因爲時間倉促的關係,並沒有將這片樹林砍伐掉,如果敵人利用這片樹林做點文章的話......
就像是在印證着這個危險的預感,樹林中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從隱約的樹影中,身着黑色盔甲的騎兵高聲嚎叫着,手中揮舞着戰刀衝出了林蔭的掩護,猛撲向毫無準備的步兵隊列。
與宋朝不同,蒙古人對步兵的保護甚爲薄弱。宋朝的主力是步兵,雖然這些年來使用各種各樣的手段大力加強騎兵建設,騎兵也終於能夠獨當一面的作戰了,但戰鬥的主力依舊是步兵,爲了保護步兵,宋朝的工兵、炮兵和騎兵,甚至艦船都圍繞步兵進行部署,盡力爲步兵提供服務。但蒙古人的核心是騎兵,其主要作戰方式也是騎兵大兵團運動戰,雖然近年來步兵的重要性越來越突出,但一支軍隊的軍事傳統的改變是艱難的,它不可能一蹴而就。就像現在衝出陣地的這支蒙古步軍,若是有一二百名騎兵在側翼掩護,就可以避免敵軍從側面發動的突然襲擊。
蒙古人並不缺少騎兵,只是缺少以騎援步的意識罷了。
當朱承的部下慌忙調轉陣勢,樹立起長槍準備迎接敵軍騎兵的猛然一擊的時候,軍中突然有人高叫道:“是魏勝!是魏老虎來了!”
數年之前,蒙古人曾經以十萬大軍進犯合州,也是四川多年抗戰中形勢最爲危急的一次,鄭雲鳴命令魏勝和張世傑率領一萬精兵馳援合州,在釣魚山下,魏勝軍和蒙古軍主力遭遇,魏勝以張世傑督兵在後,親率三千精銳突入敵陣,利用蒙古軍沒有完全展開陣勢的機會,一股作氣突破了蒙古軍數十重陣勢,蒙古軍都元帥塔海匹馬奔走,蒙古軍全軍潰退。
這就是赫赫有名的釣魚山破圍,鄭雲鳴在寫給臨安的奏摺中說道:“昔日關張,世間虎將,今我有魏勝,如劉先主有關張爾。”自此魏老虎的聲名鵲起,不但聞名大宋,亦聲名遍於北地。
看見魏老虎的黑色甲騎大聲呼喊着衝突過來,蒙古軍的軍勢馬上崩潰解體,士兵們將手中的長矛一扔,慌慌張張的開始脫掉身上沉重的鎧甲,沒有人有時間呵斥阻止他們,因爲跑在逃跑的隊伍最前面的就是已經將身上的鎧甲脫掉,身手矯健的逃命的朱千戶本人。
魏勝的騎兵追趕着奔逃的步兵衝入了蒙古軍的陣地,揮舞的戰刀、鋼鐵的矛頭和釘錘在荒野上綻起團團血光,隨着前方的步兵的崩潰,後方的軍隊也跟着一同動搖潰敗下來。
魏勝鐵着臉喝道:“不許停下,全速追擊,不遇到敵人的大股騎兵,絕不放鬆!”用不着他多說什麼,一鼓作氣的突擊是魏家軍的看家法寶,騎士們咆哮着揮動着手中的兵刃,沿着漢江一路而上,直衝向郢州而來。
但追擊不到兩三裡,蒙古軍的大股騎兵就出現了。帶着草原氣息的遊牧騎兵們散開成爲撒星陣勢,漫山遍野的奔馳過來,不斷的向着密集隊形的宋朝鐵甲騎兵發射羽箭。
魏勝手下的軍官們大聲提醒着:“不準分散!不要偏離隊伍!繼續朝前衝擊!”
數量上完全居於劣勢、在馬匹質量上也沒有優勢的宋朝騎兵,其對付強大的蒙古騎兵軍團的法寶,就是嚴格而先進的訓練體系,和集中突擊的戰術。
蒙古人在戰場上也經常使用集中突擊的戰術,但通常來說,他們依然習慣採用草原上傳統的遊牧戰法,即以大量弓騎兵進行零散襲擾,在襲擾中尋找戰機。因爲徹底貫徹集中突擊戰術,從頭到尾的遂行這一戰法,面臨着人力、馬力和物資保障上的巨大壓力。非有一定國力和組織力做支撐的軍隊不能完成。
宋朝之所以能以騎兵和蒙古大軍團斗的不分勝負,就在於徹底貫徹了集中隊形和攻擊的體系。
前方的蒙古弓騎看見弓箭阻遏不住魏勝騎兵的衝擊,迅速集結起來,也形成了密集隊形,殺上前來阻擋魏勝的攻勢。
同樣是做密集隊形攻擊,兩邊的陣勢卻頗爲不同,蒙古人的密集突擊向來是不論衆寡,一擁而進,利用個人的勇武進行單對單的打鬥獲取勝利。宋軍的騎兵卻是肩並肩的展開成雙列橫隊小步快跑的前進,按照蒙古戰士的形容,“手臂一擡起來都能碰到友鄰的手臂,這樣的騎馬怎麼能打仗!”
但交戰起來,宋軍的騎兵牆卻展示出了優勢,每個蒙古騎兵面對的不是單個敵人,而是兩把三把戰刀,甚至是四支五支騎矛,就像是一位戰史學家形容的,“蒙古人的騎術依舊是當世無雙,他們控制着戰馬像是飛舞在戰場上的蝴蝶,但宋軍的騎兵一旦抓住他們,他們也像是被抓入網中的蝴蝶一樣失去了掙扎的能力。”
在激烈的對撞中,蒙古騎兵紛紛撤退,魏勝的旗幟在上千鐵甲的簇擁之下,一直衝到了郢州城外呂文煥軍的臼炮陣地上。突然出現的宋軍騎兵讓呂文煥軍反應不及,臼炮掃數被衝入陣地的騎兵所破壞,魏勝順手還用*炸沉了大部分停在漢水河邊的平底船。不但將幾十門用於野戰掩護的鷹炮和大量糧食彈藥全部銷燬在水中,也等於摧毀了蒙古人用於南下的最便捷的交通工具。這是一場極爲漂亮的襲擊作戰,就連蒙哥汗在得到了前線的敗報之後都由衷的說道:“這一戰南朝將軍的指揮,足以和哲別與速不臺相提並論!”
但這樣輕快迅捷的突襲,只能振奮京湖軍民的士氣,對大局卻沒有實質上的影響,蒙哥的大軍正在按部就班的一批批前往襄陽彙集。除了馬步炮軍之外,令蒙古軍倍感振奮的,是他們終於擁有了一支能夠和宋朝水軍相匹敵的水上軍隊。
爲了克服長江天塹,順利的在江南水網之地展開行動,蒙哥汗下的決心前所未有的堅定,他不但像往年一樣招募山東的水手,還從渤海和高麗徵調精於水性的人組成水軍後備兵員,又從大食國延聘造船工匠,製造足以與宋軍匹敵的新型戰艦。
不用說,宋朝的水軍在新技術的支撐下越來越強大,其主要的三支水上兵力各有擅長,但每支兵力都具有壓制蒙古水軍的實力。聞名已久的洞庭炮艦,幾乎每年都會摧毀蒙古軍新造的船隻,那自不必說了。戍守地在鎮江的新銳水軍瓜州飛鵠,以新造的鐵皮飛鵠船爲主力,鐵皮飛鵠在船舷上鑲嵌有鐵皮,樹立起巨大的防盾,可以有效的應對蒙古軍的弓箭襲擾。且飛鵠船船型流暢,在大江上行船如飛,又操縱靈活。鄭雲鳴配屬給湖湘大軍使用,在後期多次交戰中屢建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