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龍座之前慢慢走了兩個來回,低頭沉思片刻,隨即開口發佈命令。
“質子軍那顏阿里罕!你率領質子軍以及張柔、史樞和李轂三個漢軍萬戶前去和思南思人交戰,記住,許敗不許勝,敗又不許大敗,步步爲營,一點點的撤退,將思南思軍的人馬都引出來。”
阿里罕甕聲甕氣的應了聲是,他本是西域賽夷,在新的主人面前竟然能夠做到質子軍總帥的位置,如何敢不盡心效力,報效大汗?
“土綿納陳!你與漢人萬戶劉復亨、鞏昌先鋒五千戶汪直臣、大名萬戶王文乾等,堅守左翼陣地,不許後退一步,即便側翼暴露,也要堅持到底!可惜汪德臣不在......”
汪德臣是現任鞏昌便宜總帥,這個時候他和這位新的蒙古大汗還沒有什麼交集,蒙哥更多的懊悔是沒有將他從四川戰場抽離出來,率領鞏昌主力軍參加到這次戰爭中。
“土綿忽都!你與漢人三個萬戶並吐蕃部長趙阿哥藩擔任右翼交戰,你部必須放手衝擊,將宋軍的陣線衝出一條口子出來,爲別部進擊提供通路,如若不勝,各自提頭來見!”
忽都高聲喝道:“就憑我這一萬騎兵,一萬張弓,一百杆火銃,就是硬衝也給大汗衝出一條路來!”
蒙哥大笑道:“這纔是蒙古男子的風範,不過也不必拼的太厲害,我們還要留些人去擒拿鄭雲鳴呢!”
他又說道:“高昌王馬木剌的斤,党項那顏李楨,各率三萬騎兵,爲總督各路救應,一旦哪裡有危急,就率軍到哪裡去。”
二人一個是客將,一個是党項異族,只有任憑吩咐的立場。
蒙哥對着階下的紐磷和車裡兩人招了招手,讓二人靠上前來,說道:“你們兩個,是蒙古大軍中第一等有膽色的人物,這一次,讓你兩深入虎穴,去拔一拔鄭雲鳴這隻老虎的鬍子,不知道你們兩個有沒有這個膽略。”
紐磷只覺得憤怒,以往大汗從未詢問過他有沒有膽子,任憑如何艱難危險的任務,大汗都是直接吩咐自己去執行,而每一次紐磷都是憑藉着自己的勇猛將敵人斬殺的落花流水,從未有過折扣,顯然是之前敗北於韓鋒,使得自己在大汗心目中的地位發生了動搖。
但聽車裡虎吼道:“請大汗下令,那裡就是高巖,就是深淵,就是一萬隻豹子的巢穴,我等絕不回頭一眼!”
“好!要得就是這樣勇士!”蒙哥說道:“汝二人部下兵馬甚多,也不必都親自帶領,各自挑選一萬精銳騎兵,車裡,你從左翼包抄過去,沿着長江一線包抄過去,沿途見船燒船,見人殺人,不要跟宋人多做糾纏,目標是沙窩的宋軍浮橋!不需要你真的去奪取浮橋,因爲鄭雲鳴這狡猾的狐狸一定埋伏了重兵在浮橋附近,但只要你這裡一打,進攻的敵人就不能不有所顧忌。”
“紐磷,你帶一萬騎兵直奔南線,沿着忽都開闢出的通路前進,一旦鄭雲鳴的主力向前移動,後方必然露出兵力薄弱的部分,你就沿着這個空白的地段狠狠的插進去,插進思南思軍隊的後方!鄭雲鳴以爲他這一次能輕而易舉的擊破我們,必然驕傲大意,但他還忘了一點,我們的軍隊無論數量還是勇猛,都比思南思的軍隊要強!這一次我軍要徹底貫徹包圍殲滅的戰法,將鄭雲鳴的主力消滅在鄂州,然後再揮師直搗東南!”
從現實的局面考慮,大部分的蒙古將領的目標並不是繼續征服江南的宏圖偉業,而是想辦法從死地中脫困,至於掃平宋朝的總目標,現在看來已經完全失敗。但戰局總是轉瞬鉅變,蒙古軍雖然形勢不利,畢竟在人數上還是佔據優勢,誰又能夠料定真的交戰起來,鄭雲鳴一定能佔據上風呢?
在戰場的另一端,宋朝的軍隊正在全面展開,作爲全軍的先鋒,上千名裝備齊全的硬探騎兵突陣前出,對蒙古軍的陣地展開襲擾,他們一面和蒙古的探馬赤交戰,一面留心觀察敵軍陣地的兵力配置,旗號分佈,一面又以百十人的小隊突入蒙古軍的前衛營壘中間,探查敵人的反擊力度。
接下來,炮兵們將大炮推出陣地,後面跟隨着成排的*手、刀盾手和長矛手,騎兵隊在兩翼展開,護住大陣薄弱的側翼,戰鼓聲震動着大地,五色旗幟高高揚起,十萬大軍開始朝着正面的敵人行進。
“你看這支人馬的旗號。”騎在高大的玉花驄上的鄭雲鳴,用馬鞭指着當面的一支軍馬,對身旁的白翊傑說道:“還能認得出這支人馬的旗號麼?”
白翊傑當然認得,任何一個跟隨鄭雲鳴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人都不會不認識這支軍隊。
“土龍軍不是被調到鎮江去擔任戰區總預備隊了?什麼時候開過來的?”白翊傑驚訝的問道,顯然這一段時間鄭雲鳴總是讓他吃驚:“昨天才到的,現在還有什麼掌握總預備隊的必要,現在就是用最後的力量去博得勝利的時刻。”鄭雲鳴說道:“全力以赴,擲出必殺的一擊!”
他大笑着對站在土龍軍最前面的年輕將領喝道:“孟都統,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
孟之經將頭盔摘下來,大聲答道:“此取千載功名之時!土龍軍上下,必然奮國士無雙之威勢,爲陛下擊破蒙古軍!”
“國士無雙麼?哈哈”鄭雲鳴笑了笑,對孟之經說道:“當年孟帥在漢水舟中對我說道,以身許國,不妄衆心,是爲國士,那個時候我還不怎麼明白,總以爲單憑自己盡心竭力,爲大宋開闢出新的天地就是真正的國士,但越是到後來,才明白真正的國士,乃是凝聚衆人之心,協和衆人之力,沒有一個人能夠改變歷史,也沒有一個人能夠拯救一個國家,只有每個人都成爲國士,才擁有開闢出嶄新道路的力量!今日在場的,無論是都統,還是軍卒,每個人都是國士,願你們在今日的一戰中,不負國士之尊,爲了皇帝,爲了祖宗,爲了天下!”
“前進,讓蒙哥見識到國士的力量!”
宋軍的正式攻擊必然是以一陣猛烈異常的炮火傾瀉開始的,蒙古人已經習以爲常,儘管後路已經被切斷的消息如同瘟疫一樣在軍中傳播,引起騷動和不安,但他們畢竟是訓練有素的大軍,不會輕易屈服,前線的輕炮兵也很快開火,當然,雙方的火炮的都還不足以精準到對對方的炮兵進行壓制,針對的都是雙方已經集結好的軍陣。
但區別在於,蒙古軍結成的是宋軍以往通常使用的大型方陣,每個陣勢至少有一百列,士兵五千人以上,而宋軍的方陣不過六列,長矛兵在中央,火繩槍手在兩翼,每個陣勢只有四百五十人,陣型的稀疏在近距離格鬥的時候是兵家大忌,但是在面臨炮火打擊的時候卻是最有效的避免損失的手段。宋軍的虎踞炮在陣勢之前向着對面一個個長矛如林的大方陣開火的時候,飛濺的炮彈殺入人叢中總是掀起無數斷臂殘肢,一發炮彈就能在陣型中炸出一個缺口來,相反的,蒙古軍的炮彈卻常常打不中宋軍那稀疏的陣型,或者從軍陣的頭上飛過,或者打在軍陣前方的泥土中。
宋軍的挺進越來越快,火炮已經漸漸跟隨不上步兵的腳步,伴隨着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四百五十人的小陣型漸漸開始合流集中,先是兩個陣型以左右翼的方式合爲一個,然後是四個,六個,最後也逐漸形成了三千人的大型方陣,在幾乎要講人耳膜震破的戰鼓聲中,兩軍大陣越來越靠近,近到只有一百步的距離。
蒙古軍的輕炮兵們抓緊時間,填裝了一次霰彈,兇猛的彈丸風暴頃刻間掃倒了站在前排的不少宋軍,但這已經是能夠發出的最後一擊。宋軍中一支鳴鏑沖天而起,落入了正面的蒙古軍中。
數萬將士齊聲吶喊,手中長矛和刀盾散發出死神的光芒,向着蒙古軍的大陣發起了衝鋒。
質子軍元帥阿里罕站在遠處的高坡上,冷靜的看着前方廝殺叫喊的戰場,身旁的萬戶李轂卻是不住的哀求:“宋人攻勢兇猛,請元帥容我部下稍退!”
其實單論方陣搏殺,神武新軍並不說得完全佔據上風,趁着蒙古軍軍心動搖的當口,他們固然可以佔據士氣上的優勢,但蒙古軍一是佔有人數上的優勢,二是畢竟在長矛的長度上佔了便宜,又不是被敵人奇襲而不能結陣,所以在第一線的搏殺中仍舊呈現相持之勢,只看見戰但在蒙古軍頑強堅韌的戰線後方則已經是一塌糊塗。宋朝方面的基本殺傷都落在蒙古人的後排兵力上,他們的火繩槍手在步兵方陣的間隙處,列隊朝着後面的蒙古軍大陣射擊,雖然只有六列陣勢,但宋軍*手的火力卻是連綿不斷的製造着殺傷,鑑於蒙古軍密集大方陣的陣勢,使得每一發子彈幾乎都沒有白白浪費。線緩緩的向着西北移動,有的時候又被壓回來,大地上的屍體不斷增多,宋軍卻還沒有真正形成突破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