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一看村子裡的騎兵氣勢洶洶的撲來,嚇得扔下了旗幟和刀槍,向後沒命的奔逃。
幾乎在同一時間,每個蒙古騎兵都意識到這股宋軍犯了極大的錯誤。
面對機動性如此強的騎兵的追擊,不分散開跑個滿山遍野,偏偏扎着堆兒向草叢裡鑽,那片草叢雖然長草茂密,前方只是一大片適合衝擊的空地。
這正是最適合蒙古人圍獵的選擇。
百戶長長長的一聲唿哨,騎兵隊分作兩翼向着正在鑽草叢的敵軍包抄而來。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衝在最前的百戶長隨時計算着距離,眼見最後一個宋軍距離自己已經足夠近,拉開了手中的頑羊角弓,將一支枇針箭搭在了弓上。
他突然覺得身下一沉。低頭看時,戰馬漸漸的陷入了淤泥中。
嚴家村的後面原先是用來灌溉的池塘,後來灌溉渠改道。這裡來水變得稀少,漸漸淤塞成了很深的沼澤。平日裡被風吹揚土覆蓋着,就好像一片乾燥的土地一樣。村民們不說的話,外人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片淤泥累積的沼澤地。
但是楊掞知道。
“舉旗吧。”楊掞看着掙扎在沼澤中的幾十騎敵軍,說話的語氣彷彿是在酒肆裡叫酒菜那麼輕鬆。史剛將手中的紅旗高高舉起。
那些拼命的往草叢裡鑽的宋軍,不知道什麼時候統統都殺了回來,排成三列隊伍,站在草叢中依照長官的命令發動一波又一波齊射。
“都啥時候了還搞什麼齊射。”楊掞直起身來,大聲喝道:“自由射擊!把這些困在泥裡的蠢材一個不留的射死!”話音未落,一支箭嗖的從面頰邊飛了過去。
不愧是橫掃天下的百戰精銳,即使掙扎在沼澤中,不少人仍然舉起弓箭反擊,箭矢還擊的力度當然說不上什麼,卻依舊精準,瞬間已經殺傷了幾名遊奕營的兵士。
更多的人揮舞着鐵團牌來遮擋箭雨,居然也擋下了不少飛來的羽箭。
衝在後面的三十多騎蒙古兵及時剎住了腳步,都從馬脖子上摘下繩索,拋給陷在泥中的同伴企圖施以救援,哪知道越是用力往外拽繩子,泥沼的吸力越大。
有人試圖用弓箭向宋軍射擊來掩護沼澤中的人,但是礙於泥沼的範圍不敢輕易靠近,射了幾箭就發現,箭矢所及雖遠,卻根本夠不到排隊亂射的宋軍。
這些不敢正面對決的無恥之輩,就站在一個安全的距離上,朝着一個個動彈不得的目標亂箭齊發,悠閒自在的樣子簡直就活像在靶場上練靶一樣。
站在旱地上的蒙古騎兵看見勢頭不妙,也不在顧及留在泥沼裡的同伴,果斷的騎上馬向北奔去。
騎兵們倉皇的經過嚴家村,穿過擁擠的村中小路正要出村的時候,平地裡突然豎起了一排木柵欄。
爲首的幾名騎兵剎不住馬,連人帶馬的撞在柵欄上。原先空無一人的小村莊裡,鑽出手持長戈長槊的宋軍兵士,接着房屋和籬笆的掩護,只是朝着行動不便的騎兵們猛刺。
這支宋軍悄悄的侯在嚴家村旁的樹林中,等待着蒙古軍離開村莊後,馬上潛進村莊埋伏了起來。
陳光站在土牆後瞅準了機會,一槍將一個走投無路的蒙古騎兵刺下馬來。他提着長槍大聲喝道:“統統給我戳下來,一個不要放過!”
村中的激戰並沒有進行過長時間,擁擠在房舍小路之間的蒙古騎兵進退不得,又被宋軍四面出擊分割成了幾段,少時便盡數被殲滅。
陳光命令士兵打掃戰場的當口,跑到村子南面查看戰況。宋軍居然還在好整以暇的射着敵人。
他大聲喝道:“統領,已經差不多可以停了!”
楊掞看着陳光遠遠的舉着長槍示意,方纔叫史剛:“收起旗幟吧。”
伴着紅旗的收起,士兵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弓箭。
陳光帶着幾十名軍士將剩餘的十幾個已經筋疲力盡無力抵抗的蒙古兵拖上了岸,順便找到了那蒙古百戶長的屍首。
楊掞走過來仔細查看,只見那百戶身上幾乎插滿了宋軍的箭矢,手中仍然牢牢的握着那張漂亮的頑羊角弓,幾名兵士想去搶奪那張弓,卻怎麼也掰不開死者緊握的手。
楊掞走上前去朝着屍體拜了拜,說道:“是條好漢。”說罷揚手一刀,割下了那百戶長的首級。
從楊掞帶着隊伍離開之後,陸循之幾乎就沒有怎麼下過寨門的木樓。雖然統制端坐在木樓前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但人人都知道他是很擔心土龍軍這破天荒的第一場戰鬥的成敗。
何止又是陸循之一人,寨中無論軍民,人人都引頸期盼着楊掞的出征能夠帶回一場真正的勝利,如果楊掞真的是狼狽的逃回來或者乾脆不能回來,那麼等待着大寨的很可能就是一場毀滅。
身爲儒學者的陸循之當然不能顯露出緊張的一面,可是淡然的姿態背後,他攥在袖中的拳頭已經浸出了汗水。
當他想站起身來活動一下筋骨的時候,木樓上的瞭望哨大聲叫喊起來:“看見了遊奕營的旗幟!”
北面的道路上出現的,正是志得意滿的得勝隊伍。
全身披掛整齊的楊掞騎在一匹剛剛繳獲的戰馬上,腰間懸掛的鑲嵌着貓眼兒石的彎刀分外醒目。緩緩的走在隊伍最前方的他不時回頭高聲喝問:“拿下土龍軍第一場勝利的是誰!”
行軍的隊伍齊聲應和:“唯我遊奕,當者披靡!”“唯我遊奕,當者披靡!”
“開寨門!”陸循之依舊是不動聲色,但旁人都能發現他的身軀正在微微的顫抖。
寨門打開,一隊軍士出門來夾道歡迎凱旋的同袍,寨中的軍民都聚攏在大道的兩邊,欣喜的圍觀着幾個月之前纔剛剛成立的新軍獲得的第一個戰果。
隊伍行進的最前方是幾十匹被繳獲的馬匹,馬背上馱着繳獲的衣甲、旗幟和器械。
跟在馬羣后的是此役出力最大的朱漆弓手們,個個精神抖擻,腰間掛着紅油弓葫蘆和紅油羽箭葫蘆,挺着胸膛闊步前進。
長兵隊扛着長槍、木槊跟在弓箭隊後面,雖然功勞不及弓箭手們,但村中短促而激烈的伏擊戰勝利仍然讓他們的士氣得到了鼓舞。
隊伍的最後是被嚴密的看押下的俘虜們,個個蓬頭垢面狼狽不堪的模樣,一些小孩子撿起了地上的石塊向着俘虜們砸了過去。
人羣裡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同情蒙古人的想法,就連俘虜們自己也盡是低頭沮喪的樣子,絲毫不打算對這些侮辱有半點回應。
只有一個年輕的蒙古士兵一面奮力的掙扎着,一面用蒙古話大聲的咒罵。
“他在那裡罵些什麼?”後營主將盧慶春忍不住好奇的問道。他本是腹地的書生,對蒙古話一竅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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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循之說道:“他在說塔思就要來了,到時候我們一寨的人都不能活命,叫我們早點準備好受死。”
盧慶春疑惑的念道:“塔思?塔思是誰?”
“塔思?”楊掞手中拿着剛剛脫下的兜鍪,快走幾步過來問道:“他剛剛真的說的是塔思?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意味着總管可能有*煩了......”
鄭雲鳴這時候還不能體會所謂的*煩究竟有多麼恐怖,他覺得沮喪的是沙頭市的防禦不可能如老營一樣盡善盡美。
三天的時間能夠匆忙的紮起一道防禦城牆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光是依靠鄭雲鳴和他的三千兵丁是不可能完成的。
這中間大部分的土木工作都得益於臨時從沙頭市募集的壯丁。抵達沙頭市的頭一樣工作,就是將壯丁、年輕的婦女和老弱分開來。壯丁承擔工事修築任務,婦女被組織起來製造需要的武器,老幼則做飯。
按照鄭雲鳴的理解,這應該是進行防守的城市理所當然的分配,但他不瞭解的是人們願意主動服從安排義務出工出力,必須是他們切實瞭解到他們所面對的威脅的時候。
沙頭市的百姓們顯然對蒙古人可能來襲的消息並不真的相信。有人開始鼓譟宣稱鄭總管做的都是無用的工作,純粹是想從百姓身上撈點好處,事先來消遣他們一番。
王登的對策就是將部隊拉了將鬧事的百姓團團圍住,然後將幾個爲首生事的人先扣了起來。
“戰爭時期用非常手段,此時不是展示仁慈的時候。”王登這麼對鄭雲鳴回報。
鄭雲鳴也點頭稱是,戰時容不下許多的婆媽,正是大將獨斷的時刻。
在王登諸將嚴厲的督促之下,仿照老鴉山營地的巨大的木牆樹立了起來,又在城牆外搶挖了兩丈多的壕圍。
緊急*的拒馬被稀疏的排列在外圍,連鄭雲鳴自己也覺得這些倉促之間完成的拒馬很難真的對蒙古人構成什麼阻礙。
檑木和滾石的製造晝夜不停的趕工,但三天時間能完成的數量也非常有限。更不用說馬牌和戰棚了。
就算在現在,各軍營中也在一刻不停的趕製馬牌,任誰都明白蒙古長弓的厲害,多趕製一面可能就能多挽救一個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