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建奴阿濟格大軍開始進攻之後,先前還扭打成一團的朱大典和王鐸終於安靜下來,他也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責任。
如今,生死勝負,以及南京和大明朝的安危在此一戰,再不是他們二人鬥氣的時候。
看到屯齊的一千多騎兵衝來時那排山倒海的架勢,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王鐸面色大變,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就連朱大典也是面上變色,他自然知道騎兵衝陣的厲害,一個應對不好,說不定整支大軍都要被人家給衝散了。
當然,在王鐸面前,他還是強提起精神,裝出一副足智多謀的樣子,不屑道:“王學士你也不用怕,咱們鎮海軍裝備了大量的火炮火槍,建奴騎兵只怕還沒衝到跟前,就已經被徹底壓制了。”
說話中,炮兵的大炮開始射擊。
大約有十來個敵騎被直接砸下馬來,一片人翻馬仰。
朱大典右手的拳頭擊在左手掌握:“果然如此,炮兵打得好!鄭大木,兵練得不錯啊!”
鄭成功是第一次指揮這種大規模的會戰,早已經緊張咬緊了牙關,腮幫子上有兩根咬筋突起。他沒有說一句話,只微微點了點頭,感覺自己手心全是汗水。
王鐸對於軍事是個外行,他和朱大典已經徹底翻臉,凡是老朱同意的必須反對。當下就哼了一聲:“朱總督這話老夫不敢苟同,整個鎮海軍纔多少門大炮。且速度又慢,只怕還沒有打着建奴,人家已經衝到跟前了。”
他的兩個眼圈已經被朱大典打得烏青,看起來像是一隻熊貓。
至於朱大典也不好受,下頜的鬍鬚已經被扯光,還滲出血來。當下就哼了一聲:“你懂什麼?”
王鐸一揮袖子:“拭目以待吧!”
說話間,;炮兵的第二輪射擊又開始了,是霰彈,這一次有有十多個敵人被當場炸死。可是,敵人還在瘋狂的衝鋒,轉眼就衝到炮兵陣地上。
可憐那些炮兵根本來不及再射,瞬間就被建奴砍倒了一大片,餘者倉皇地逃回本陣。
“啊!”中軍帥旗下,衆鎮海軍軍官都是齊齊低呼一聲。預料中的火海,預料中的炮火覆蓋,敵人丟盔棄甲狼狽撤退的情形並沒有出現,反倒是炮兵損失不小。
敵人直接使用騎兵衝鋒,而且還是如此頑強超過他們的預料。
轉眼,訓練了半年,本以爲已極爲精銳的炮兵損失過半。
王鐸挑釁地看了朱大典一眼,冷笑:“老夫剛纔說什麼來着,炮兵對騎兵,完蛋了吧?朱總督,你服氣了吧?咯咯!”壓了朱大典一頭,老王感覺非常得意。
朱大典氣得一口怒氣涌上心頭,咆哮一聲:“王鐸,看到我軍健兒傷亡慘中,虧你還笑得出來,老夫懷疑你的立場。”
“我笑又怎麼樣?”王鐸也惱了,上前一步,猛地抓住朱大典的領口。
朱大典並不反抗,反背起了雙手。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軍官上前一把板開他的手指,低喝:“還有完沒完?”
走上前來的這人乃是寧鄉軍教導團的一個教官,負責火炮訓練。此刻,他惡狠狠地看着王鐸,目光似是要殺人:“半年心血,老子的炮兵啊!”
說着,眼淚就落了下來。
看到他的模樣,王鐸突然有些怕了,環顧四周,卻發現鎮海軍衆將都惡狠狠地盯着自己,目光似是要噴出火來。
他一陣心虛,喃喃道:“老夫就事論事而已。”
秦易:“羅教官,放開閣老,休得無禮?軍醫,給閣老和朱總督上點藥。”
從一開始,秦易就一直站在鄭成功身邊,拿着千里望觀察前方的戰局,眼睛一顆也沒離開過。此刻戰的意義無庸多說,在他看來,鄭成功沒有指揮大部隊作戰的經驗,朱大典指揮不動鎮海軍,至於忘鐸索性就是個只知道添亂,毫無用處的軍事門外漢。這一仗還得自己來指揮,當真是一刻也大意不得。
按說,對付敵人的騎兵,使用寧鄉軍的長矛火槍空心方陣,再輔以大炮和輕騎兵自然是最好不過。
秦易對鎮海軍的訓練從不藏私,願意就自己所知道的練兵之法傾囊相授。
他也不是沒有讓鎮海軍練過長槍左刺戰法,可結果非常不理想。鎮海軍根本就做不到對眼前的敵人視而不見,只按照軍官的命令不住左刺,部隊對這種戰法理解不了,牴觸情緒也大。
而且,相比起這種枯燥的長矛戰術,鎮海軍士兵更熱中於火炮和火槍。 Wшw¸ ttκǎ n¸ c○
練了一段時間,部隊的戰鬥力不但沒有上升,反下滑得厲害。
畢竟不是自己的部隊,秦易也無奈,只能按照正規的明朝軍戰法來培訓部隊。如此一來,部隊的戰鬥力果然有明顯的改觀。
實際上,明軍之所以在對外戰爭中屢戰屢敗,並不是因爲他們的戰法有任何問題。而是缺乏和敵人刀下見血的勇氣和鐵一樣的紀律。
秦易決定從這兩個方面着手,憑藉着教官團的集體力量,將鎮海軍從無到有拉扯起來,練成一支還算過得去的部隊。
羅教官聽到秦易的呵斥,這才悻悻地放開王鐸,一招收,幾個穿着白袍的軍醫在加西亞的帶領下走上前來,幫兩個大人看了看。王閣老也就是眼睛腫了,不用擔心。就在朱大典的下巴上上了點金瘡藥。
就在這一段時間,屯齊的騎兵已經衝到了步兵陣中,直接將鎮海軍的刀盾手佈下的陣勢衝得稀爛。
鄭成功終於忍不住了,道:“秦教官,是不是讓施琅的鐵甲軍上去維持一下?”這可是他手頭最精銳的部隊。
“讓鐵甲軍上去,以步制騎嗎?”秦易淡淡地說:“即便是宋時的西軍,要以步破騎,也得輔以神臂弓,有的時候還得上牀子弩。沒有遠程火力壓制,就眼前這亂成一團的情形,施將軍上去也沒什麼用處。等等看吧!”
開玩笑,鐵甲軍可是鎮海軍的總預備隊,得用在最關鍵的時刻。如今,敵人和我軍接觸的不過千餘騎兵,就要打出王牌,一旦阿濟格的中軍步兵壓上來,戰況又起變化,鎮海軍連反擊的手段也沒有了。
鄭森畢竟年輕,沉不住氣。也不知道侯爺是怎麼看上他的,花這麼大力氣栽培。鄭大木要想成長成一個合格的統帥,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等等,怎麼等?步兵陣就要潰了。”鄭成功聲音大了些,能夠聽到一絲顫音,顯然他正處於極度緊張之中。
鄭成功可以說是秦易一手帶出來的,這支鎮海軍也是秦教官的心血。
他輕輕道:“大木,鎮定,如果鎮海軍就這麼輕易地被敵人擊潰,那麼,同以前的九邊鎮軍又有什麼區別,咱們這半年的訓練又有什麼意義?放心好了,騎兵的優勢在於機動,這種直接衝陣,並不能持久。一旦騎兵被步兵擋住,失去的機動,那就是活靶子。建奴都是打老了仗的,怎麼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只要我軍能夠咬牙頂住,他們自己就會退的。只需要堅持,你要相信士卒們的勇氣和堅韌。”
鄭成功捏緊拳頭:“能夠堅持住嗎,能夠堅持住嗎,傷亡實在太大了。”
秦易:“我知道指揮使同士卒們的感情,可作爲一個統帥,必須心硬。上了戰場,他們不過是一個個數字。”
鄭成功聽到秦易着絲毫不帶個人感情的話,一時接受不了:“我做不到啊!”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驚喜地大叫:“建奴騎兵脫陣而出了!”聲音中有說不出的歡喜。
聽到這一聲喊,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到大陣之前。卻見,建奴的騎兵在沖垮的最前面的刀盾兵之後,已經陷入長矛森林之中。
長槍手實在是太密集了,敵人的戰馬衝不動了,建奴坐在鞍上只能徒勞地揮舞着手中的兵器。可他們手中的傢什又如何長得過鎮海軍手中的長矛,被一個接一個地刺下馬來。有的建奴騎兵在瞬間中了六七槍,甚至被直接架上了半空。
建奴一看不好,同時發出一聲呼嘯,撥轉馬頭從鎮海軍軍陣中殺了出來,從大陣的側面斜斜掠過。
“好,好樣的!”
“頂住了!”所有軍官都在大聲歡呼,就連朱大典和王鐸也忘記了爭執,同時面上露出笑容。
朱大典欣慰地撫摩着下巴上的鬍鬚:“真是鐵軍,鐵軍啊,這樣都能扛住建奴!”這一摸卻摸到下巴上的傷口,微微的刺痛襲來。叫他又人不住狠狠地盯了王鐸一眼。恨不得又撲上去,將這混蛋老頭打在當場。
鄭成功也是鬆了一口氣,道:“這是勇氣的勝利,是團結的勝利。”剛纔他看得明白,建奴騎兵都是一等一個的精銳,若是單打獨鬥,每個敵人都能輕鬆地殺死六七個鎮海軍。
方纔建奴中軍鎮海軍隊伍時,部隊也承受了巨大的犧牲。況且,在敵人的戰馬衝擊下,那種心理壓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了。但鎮海軍卻一步不退,勇敢地涌上去,用身體擋住敵騎,不惜被馬蹄踩在地上。
建奴騎兵在失去機動力之後,想不退也不可能了。
同大家的高聲歡呼不同,秦易卻是面如沉水,“不用太高興,接下來纔是考驗訓練成果的時候了。敵騎肯定會繞着我軍大陣兜圈子,希望隊伍能夠穩住不亂。關鍵在於,火槍手能夠好好配合長矛兵。”
他心中也是暗自吃驚,這隊建奴好生了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整齊劃一,是個硬茬啊!
鄭成功:“我信任我的火槍手。”
秦易:“這不過是一千騎兵打得已是如此艱難,後面還有幾萬建奴的主力步。羅教官!”
羅教官:“在!”
秦易:“你親自上去恢復炮兵,等下壓制敵步兵缺不了你們的火炮,不要再讓人失望了。”
“是!”
說完話,秦易擡頭看了看天:“今天會很長的。”
加西亞朝身後的軍醫招了招手:“上帝保佑,前面好多傷兵,先生們,該我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