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府,趙州。
揚州鎮騎兵軍老營中軍節帳中。
湯問行一揮手,命令手下將那羣賭博耍錢的勳貴子弟拉出去斬首示衆,以儆效尤。
見他真要動手,湯於文大聲辱罵起來。
湯問行卻面無表情地喝道:“湯監軍,請自重。某在行軍法,與你無關。否則,只能派人將你送到君侯那裡去了,有事你自對曹國公說去,君侯要打要殺,某毫無怨言。但軍法就是軍法,軍營之中沒有任何情面可講。”
說完話,他又掃視衆勳貴子弟一眼,冷冷道:“也許將來你們中要出不少公侯,但這又怎麼樣,你們的存在對國家民族又有什麼意義呢?在某眼中,不過是一羣廢物而已。”
湯於文大怒,厲喝:“住手,小畜生,你什麼東西,一個丫鬟生的庶出子,真以爲你是大將軍,就不受家法約束,快快放人,否則饒不了你!”
“家法,嘿嘿,家法。既然信國公提起這茬,某就同你說一說。”大哥的話中提起死去的母親,提起自己低賤的出身,已經形容侮辱了。
如果說先前湯問行好顧慮着兄弟血緣情分的話,如今,自己最後一絲同信國公府的牽掛已經徹底斷了。
想起自己幼年時和母親在府中所受到的欺凌,想起自己的被他強逼着去京營做軍官,爲的就是所謂的家族的利益,幾乎前程盡毀,以至於到現在在寧鄉軍的老將們面前都擡不起頭,湯問行胸中的怒火就騰了起來。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面容猙獰:“軍營之中,你是監軍,我是帶兵大將,本不談家事。可既然信國公公私不分,那麼,湯問行就多說幾句。當年的湯問行已經死了,當年的湯問行已經爲家族做了該做的事情,責任已經盡到。如今的湯問行乃是寧鄉軍騎兵軍的統制,和信國公府已經沒有絲毫的瓜葛。監軍再說這些話兒,休怪某無禮。”
“你你你……好你個不認祖宗的孽障!”湯於文氣得渾身顫抖,伸出手指着湯問行。
湯問行不屑地冷笑一聲:“祖宗,沒錯,我是先祖乃是信國公湯公,我也爲此而感到驕傲。可是至此神州淪陷,國破家亡之際,祖宗若是在世,定然會毅然帶兵與建奴廝殺,而不是黨同伐異,在背後搞小動作。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來老子這裡做什麼,真當我是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對你俯首帖耳的笨蛋?國家的事情,都是壞在你們這些奸佞手頭。先祖治軍極嚴,若是軍中有人賭博,你覺得他老人家會怎麼做?嘿嘿,湯於文,讓祖宗蒙羞的是你而不是我湯問行,你纔是我湯家的孽障!”
“冤孽,冤孽啊!”湯於文悲愴地大叫:“祖宗啊,你在天之靈睜開眼看看吧,咱們家出了忤逆不孝的畜生啦!”
湯問行懶得理睬:“拉下去,斬!”
“住手!”湯於文跳到那羣勳貴子弟跟前,指着正要動手的侍衛罵道:“狗膽包天,你們什麼身份,什麼爵位,也敢動手?”
湯問行:“不就是一羣還沒有繼承爵位的小公爺小侯爺罷了,沒錯,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刑不上大夫。可是,得你們是真正的士大夫纔對。據本將所知,你們之中最大的官也不過是錦衣衛百戶。”
說着話,他對手下道:“你們告訴這些罪犯,你們是什麼官職,能不能斬他們?”
“是,將軍。”一個侍衛朗聲道:“馮川,揚州鎮騎兵軍防守,正六品承信校尉。”
“顧凱,揚州鎮騎兵軍操守,正五品,授武德將軍。”
“彭兕,揚州鎮騎兵軍守備管隊,從六品忠顯校尉。”
幾個行刑的侍衛一一報上名號官員,都是六品以上的軍官。
湯問行冷笑道:“他們的官職和武階可都是一刀一箭實打實地從戰場上掙來了,可比你們這些靠着祖先廢物硬氣多了。就算是某這個正三品昭勇將軍,也不知道出生入死多少場,流了多少血,才得來的榮耀。就算是你們的祖先,當年隨太祖成祖征戰沙場的時候,也不過是普通一兵。如果沒有他們浴血奮戰,你們能有今天?一羣蠹蟲廢物,多看一眼,某都覺得羞恥。一羣無職無爵的公子哥兒,難道到騎兵軍的刀就斬不得了?”
說罷,譁一聲扯掉身上的衣裳,露出滿是傷痕的胸膛,厲聲喝道:“沒錯,你們都是貴族子弟,將來都是要繼承爵位的。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若是你們身上哪怕又一個傷疤,某就饒你們不死。”
燈光中,湯問行身上的傷疤層層疊疊,有刀傷,有槍傷,有箭傷。傷疤的顏色或紅或黑,有的地方還呈現出隱約的鐵青,直耀得衆人眼睛發花。
“啊!”看到弟弟身上這麼多傷疤,恍惚中,眼前的湯問行已經幻化成一頭飢餓的金錢豹,要擇人而食。湯於文心中大震,禁不住低呼一聲連退幾步,一屁股軟倒在交椅上。
渾身冷汗如漿而出。
……
後來,寧鄉軍的高級軍官聽到這事之後,別人還好,一向喜歡挖苦人的溫健全忍不住道:“湯將軍,你怎麼又脫衣服,過了過了。你又不是女子,沒啥可看的。”
衆將都是哈哈大笑。
湯問行面上立即浮起了一層青氣,若非軍中不能私都,他絕對會把溫老三打成熊貓。
……
這個時候,一衆勳貴子弟才知道湯問行這是來真的,他連信國公府都敢不認,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衆人頭上,這些貴胄子弟什麼時候經歷做這樣的事情。立即就有人經受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哀號道:“湯將軍,我等第一次進軍營,不知道軍中的規矩,觸犯了將軍,饒命啊!”
“湯將軍,饒命啊!”
既然有人起了頭,其他人也顧不得那許多,紛紛跪了下去,將頭磕得砰砰響。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貴族身份,他們只想活下去。
這個時候,突然間,羅如意從旁邊的軍官們中間站出來,拱手道:“湯將軍,所謂不知者不罪,他們今天第一次進軍營,不懂得咱們寧鄉軍的規矩。末將想向將軍求個情,願意爲他們擔保,保證他們以後絕不再犯,還請將軍饒他們一命。”
聽到羅如意出來求情,衆人勳貴子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湯問行卻冷冷道:“不許。”
這讓衆勳貴子弟的心又落了下去。
羅如意做出一副着急的模樣,朝旁邊的其他寧鄉軍將領叫道:“你們……你們就這麼幹看着呀,快向湯將軍求情啊!”
小荊走出來:“湯將軍,末將願爲他們擔保,擔保以後絕不再犯我軍規,請將軍饒他們一命。”
韓敞也走出來:“末將願意擔保。”
有這三人帶頭,衆將都站出來:“我等願意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