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軍中,高傑雖然是統帥,可只負責作戰。他本是個桀驁又驕傲之人,對於日常瑣事卻不放在心上。
所以,部隊的人事調派、戰前戰後獎賞、鼓舞士卒這些事情他都交給了自己的妻子,一來是不耐煩,二來也是對妻子能力的絕對認同。
打個比方,他高傑有的時候只不過是一個甩手掌櫃,而邢氏則是內當家。
聽到妻子這句話,高傑大喜,手腳並用,飛快地從城塔上爬下來,騰一聲就跳到車上去,握住妻子的手。
“英吾你一把年紀了,還如此不正經啊!”邢氏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高傑才發現她的手在微微顫抖,眼睛晶亮。比自己還激動。
“夫人,今日之後,只要拿下北京,咱們就能爲自己正名。從此以往,看還有誰瞧不起你?”高傑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當年,邢氏和自己私通,裹了李自成所有家當,這纔有高傑的今天。別人雖然不敢說什麼,可內心中卻對他們夫妻頗爲不齒。這一點,高傑也是知道的,可也沒有辦法。想起自己和妻子這些年所經受的一切,他心中一陣感慨。
邢夫人聽丈夫提起往事,捏了捏他的手:“英吾,能夠和你在一起,我這輩子值了,別人說什麼也不要緊。是啊,今日之後,你我身上的污點算是洗掉了。北復幽燕之功,你我等待許久了。”
大約是覺得自己太緊張了,邢夫人笑道:“英吾,聽說建奴皇太后是個美人。到時候,額率兒郎們搶了紫禁城,將那女子擒了獻於君前。”
高傑苦笑:“夫人你也別試探於我,高傑這輩子有你就足夠了。至於那韃婆子,還是留給周大人消受吧!”
“對對對,給周仲英好了。”邢夫人低笑一聲,看了看遠處的周仲英,道:“周大人的人生理想不一直都是三妻四妾嗎?只可惜家有悍妻,不敢亂來。不過,他現在好了,老婆留在揚州老家,他現在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周仲英一見到女人那色迷迷的委瑣模樣在軍中可是有名的,只可惜揚州鎮軍紀嚴,老週一直沒有機會給自己弄幾個女人消受。
聽邢氏提起周仲英家的母老虎,高傑也哈哈一聲笑起來。
這段話驚動了周仲英,他打馬過來:“興平侯,侯爺夫人,你喚我周仲英所爲何事?”
周仲英本在軍調處就職,軍調處的主要職責說穿了就是執行寧鄉軍的民族政策,管理非漢族的戰俘。這次北路軍繞道京北,他和俞亮也跟了過來。和俞亮武藝高強,直接做了小公爺的侍衛長不同,老周在軍中的主要任務是聯絡各軍,協調四支部隊的關係。如今正駐在秦軍,開展工作。
雖然是個文官,可週仲英受到“鐵膽”這個外號所累,今日還是打起精神,穿上鎧甲,隨高傑一起出動。
他身材瘦弱,鎧甲穿在身上,就好象是直接掛在衣服架子上,看起來頗爲滑稽。再加上這老頭心情緊張,一張瘦臉已經沒有血色。
聽到他問,高傑哈哈大笑:“沒什麼,沒什麼。”
邢夫人咯一聲:“周大人,方纔我和興平侯正在說,等下破了北京城,但有俘虜。我夫妻替你做媒,幫你娶幾房建奴女人做小妾。”
周仲英大喜,連連拱手:“如此還真要多謝興平侯和夫人了,不勝感激,不勝感激!”他雖然名聲在外,可和人動手這種事情實在不成。真若叫他去抓幾個建州女人,說不定反先被韃婆給捏死了。還不如請高傑幫自己捉幾個,慢慢挑。
“也不知道周大人喜歡什麼樣的女子?”但凡身爲婦人則莫不八卦,尤其是替人做媒,更是熱心已極。邢夫人雖是巾幗英豪,也不能免俗,不覺好奇地問。
周仲英忸怩了半天,道:“首先是要漂亮,還有……還有本官在揚州鎮好歹也有些身份,尋常女子若是納入家中,也不妥當。最好是有些來歷的,如果將一個普通的小丫鬟一類納爲妾室,未免要被人笑話,也不成體統。”
高傑夫妻互相對時一眼:這個周仲英原來是想要建州身份高貴的女子啊!
高傑笑道:“要不,我把建奴的皇太后捉來給你,聽說他可是個大美人啊。當初,多爾袞爲了她連皇帝都不做了。”
周仲英大喜:“使得,使得。”
他這副不住流口水的豬哥樣叫高傑大爲鄙夷,冷冷反問:“你覺得可能嗎?”
周仲英也喪氣道:“也是,可能嗎?一旦捉到僞清皇太后,自然是要交給君侯發落的。要不,興平侯替我弄幾個王公貴族的妻妾女兒什麼的,多弄些也不打緊,我身子還成,結實得很。”
高傑堂堂三秦漢子,什麼時候見過這種無聊庸俗之人,再也按捺不住,喝道:“某可沒工夫替你做這種骯髒事情。”周仲英這賊廝鳥好生猥瑣,沒得污了我翻山鷂子的耳朵。
聽到他的呵斥,周仲英也惱了:可惡的粗鄙武夫,瞧不起我老周?一旦拿下京城,君侯就會登基稱帝,到時候老子至少也能弄一個六部郎官乾乾。你一個外鎮總兵官,在我堂堂京官面前橫什麼橫?
正要發作,“通通通”一陣炮響打斷了三人的對話。
忙擡頭看去,卻見遠處阜成門城頭騰起了團團白煙,建奴放在城牆上的大炮開始發射了。
三人心中一緊,目光追隨着劃破天空的實心炮彈移動。
可說來也怪,前面的秦軍士卒還是推着攻城器械不緊不慢地朝前移動,沒有人擡頭朝天上看上哪怕一眼。
這其中也包括更遠處的山東軍,這一片驚天動地的炮響,對大軍的進攻毫無影響,也不值一提。
這次,劉春和高傑頂牛,不聽傅山的指揮,跑來阜成門,四支大軍呆在一塊,確實有些擠。
雖說韓信點兵多多益善,可地方就這麼大點,幾萬人涌在一起,卻是叫傅山和朱玄水有些頭疼。尤其是今日的決戰,誰打頭陣,誰次第跟進,都決定不下來。兩軍誰都不肯落後,生怕對方搶了先登大功。
傅山和朱玄水也被二人搞得頭疼不已,最後,還是世子一句話解決了這個問題:“好辦啊,以阜成門爲界,左邊的城牆由秦軍負責,右邊歸山東軍。”
這話雖然幼稚,可卻得到了高傑和劉春的贊同。
於是,今天一大早,兩軍幾乎是齊全並進,又因爲害怕落後於人,兩軍同時將看家的精銳都拿了出去,通通投入到最前線。
至於朝鮮營和島津聯隊,因爲實在沒有地方擱,只能放在後面做預備隊。倭奴和朝鮮人都知道,以秦軍和山東軍的勇猛,自己肯定是撈不着仗的,只能呆在最後鬱悶地看熱鬧。
只片刻,那幾顆西瓜大小的炮彈就落到了地上,砸出一個小坑,泥土紛飛,煙塵鬥亂。緊接着,在巨大的勢能的作用下狠狠地彈起,徑直朝前衝去,落地之後,再次彈起。如同打水飄一樣繼續前衝,如此再三,耗盡力量之後才頹然停下。
事實證明,建奴這一輪炮也打了水飄,因爲炮彈落地之處根本就沒有人。
周仲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郝肖仁那廝倒有些小聰明,這法子不錯啊!”
原來,早在上一次試探着進攻北京之後,郝肖仁已經測算出建奴守城大炮的彈道,在炮彈落地的方向用石灰做了標記,並通報各軍。
因此,今天在進攻的時候,山東軍和秦軍夠避開了白石灰撒出的灰圈。
郝肖仁這是欺負建奴不懂得使炮,而且城上的大炮實在太重,移動不便。
高傑也撫須嘆道:“劉春那小畜生得了郝小人,還真是如虎添翼啊!”他心中也是一震,郝肖仁在孫元手下也不過是一個普通文官,根本就排不上號。可一被派到山東軍參贊軍事之後,竟做出如此大事業……寧鄉軍,何多才邪!
聽到高傑稱讚郝肖仁,周仲英哼了一聲,心中又嫉又惱。
一輪炮之後,又是一輪,依舊盡數落空。
突然間,兩軍之間爆發出一片大笑。
不過,等到第三輪大炮落下之後,還是出了點意外。一顆炮彈恰好砸到泥中一快石頭上,改變了軌跡,斜斜騰起,“通”一聲砸到一輛雲梯車上。
“咔嚓”一聲,上面的梯子落了下來,將兩個秦軍士卒掃在地上。
看到大口大口吐血的同伴,秦軍微微騷動起來,皆擡起頭去看天空中飛舞的炮彈,前進的腳步也開始遲疑。
高傑氣得青了臉,喝道:“傳我命令,繼續前進,不許亂,不能叫山東軍看咱們老秦人的笑話。誰給老子丟了臉,老子砍他腦袋。炮手準備,把那幾門炮給我搞掉!”
一聲令下,前方的隊伍一動,就有炮兵推出幾門炮彈,指着城頭,開始麻利地裝填火藥。
同時,右手邊遠出的山東軍也同樣如此動作。
這一切當然又是郝肖仁的佈置,在偵察到敵人大炮的火力點之後,他同樣在前面用石灰畫出了炮位,讓兩軍炮兵一旦將炮推到預定位置之後,立即開火。
至於裝填多少彈藥,裝什麼炮彈,射程多少,仰角多少,他也早就着人測算過,也預先實驗過。
這也是寧鄉軍作戰的方式,戰爭其實並不浪漫,機械刻板,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