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聽到皇帝問,忙回答道:“臣剛纔進西苑之前,軍中的將領們還在說,也不知道皇宮裡究竟是什麼模樣的。以萬歲爺的天子之尊,怎麼着也得頓頓吃香油伴飯,平日裡幹活,使得肯定是金扁擔。”
“金扁擔!”崇禎皇帝一怔。
皇帝身後的幾個太監也面帶駭然。
孫元知道剛纔自己突發神經笑了一聲,如果有心人正要追究,自己須少不了許多麻煩。要想過這一關,也只能插科打諢了。
雖然在皇帝面前胡扯實在不是人臣之體,可我孫元是武夫啊,武夫嘛,不懂規矩也可以被人原諒。
“稟陛下,鄉野粗人沒有見識,不知道皇宮裡的情形,以爲陛下是用金飯碗吃飯,用金扁擔幹活的。臣所率的寧鄉軍中有不少河南兵,其中有一段唱詞,說得是魏武帝曹操,同皇上用金扁擔有異曲同工之妙。”
崇禎倒是好奇了,忍不住問:“什麼唱詞。”
“就是河南曲子《關公辭曹》。”
“《關公辭曹》那不是演義書裡的內容嗎,當不得真。”崇禎:“孫元,你繼續說下去。”
孫元:“這曲子唱的是曹操追關羽的事情,臣嗓子不成,不敢唱,就念給陛下聽吧。”
說罷,他清了清嗓子,念道:
“曹孟德在馬上一聲大叫,
關二弟聽我說你且慢逃。
在許都我待你哪點兒不好,
頓頓飯包餃子又炸油條。
你曹大嫂親自下廚燒鍋燎竈,
大冷天只忙得熱汗不消。
白麪饃夾臘肉你吃膩了,
又給你蒸一鍋馬齒菜包。
搬蒜臼還把蒜汁搗,
蘿蔔絲拌香油調了一瓢。
我對你一片心蒼天可表,
有半點孬主意我是……”
最後兩個字“屌毛”實在太粗俗,孫元立即醒悟過來,將嘴巴閉上。
這個段子當年在網上很熱,孫元當初看了就笑得滿地打滾,印象很是深刻,所以到現在還記得。
這種段子在後世早已經爲人耳熟能祥,第一次看到的人或許會笑上半天。可網絡上類似的東西多了,網民的笑點也會被鍛鍊得越來越高也不覺得希奇。遇到諸如此類的小機靈小包袱,大家也就嘴角一翹,轉發了事。
可這裡是明朝,據孫元知道,古人其實還是有幽默細胞的。只不過因爲通訊手段的緣故,很多笑點都沒有被開發出來。就拿那本流行一時的《笑林廣記》來說,孫元覺得根本就沒什麼嘛,有的笑話根本就是冷幽默,在後世都是爛大街的故事。
後世風行一時的網絡段子一但放在明朝,面對的是笑點極低的古人,殺傷力可笑而知。
孫元眼尖,說完笑話之後,眼角朝衆人掃了一眼。卻見,崇禎身後的幾個太監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下去,有人的身體甚至還微微顫抖起來。
顯然,是想笑又不敢笑,憋的極爲辛苦。
崇禎一楞:“有半點孬主意我是什麼……這段唱詞粗俗無聊……不成體統。”說到這裡,他皺起眉頭朝身邊的太監看了一眼。
孫元心中一凜,暗道:糟糕,這笑話兒竟然搞不定崇禎,媽得,我這麼幹可是大大的君前失儀,若是被言官知道,一道彈劾摺子上來,我孫元可就要倒大黴了。這纔是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被皇帝橫了一眼,衆太監噤若寒蟬。
接着,崇禎哼了一聲,指着幾個太監罵道:“狗奴才,你們想笑就笑,憋成這般做甚,難道孫愛卿的笑話不好聽……哈哈!”突然間崇禎縱情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想那曹孟德也算是一時人傑,爲了留住關羽,竟然讓曹大嫂親自做飯,還頓頓白麪饃夾臘肉……哈哈,還曹大嫂,這關羽比朕都吃得好……”
“噗嗤!”幾個太監再也忍不住了,同時彎下腰去,花枝亂顫,有的人甚至將眼淚都笑了出來。
有人喘着氣叫道:“萬歲爺,我的萬歲爺啊,奴婢快要死了,笑得透不過氣來了!”
“咯咯,好歹也是魏武王,用膳怎麼這麼不講究,還餃子油條,真真笑死老奴了。”
……
一時間,滿殿都是太監們尖銳的笑聲。
看崇禎皇帝直接被自己的笑話弄得以手扶柱,滿眼都是淚水,孫元心中一鬆:成了,這一關總算是過了。咳,我還真以爲這崇禎缺少幽默細胞呢!
笑了半天,等到崇禎皇帝他們好了些,孫元在裝出一副汗顏的模樣:“陛下,臣軍漢出身,粗鄙之人,不成體統,還望萬歲恕罪。”
“好了,好了。”崇禎不住地擦着眼淚,道:“孫元,想不到你竟說得好笑話兒。朕這幾日也累着了,聽了你的笑話,只覺得神清氣爽……撲哧……”
又笑了幾聲,他在強行忍住,一張臉都扭結成一團,對身後一個太監道:“剛纔聽孫卿這個笑話,朕竟給餃子、油條、白麪饃夾臘肉給勾出讒蟲來。”
說完,他嘆息一聲:“今日起了個大早,到現在,朕還粒米未粘牙,還真有些飢了。把些來,朕要用。”
那太監慌忙道:“是,奴婢這就去傳膳。”
等那個太監退下,崇禎坐回御案之後:“孫元。”
“臣在。”孫元忙挺直了身體,心中知道崇禎皇帝和自己的詔對正式開始了。
崇禎:“孫卿我記得你在崇禎七年時就接了朕的聖旨押送賊寇高迎祥進京獻俘吧,後來又出任宣府鎮渤海所參將,留在了京畿。算起崇禎七年建奴入寇,再加上今次,你與建奴交戰無數,若說起東夷,你應該是非常瞭解的。”
孫元忙道:“稟陛下,崇禎七年是臣和建奴阿山部打過一,再加上此役黃村、泊頭和濟南的兩次,先後凡五戰。對於東夷說不上了若指掌,但敵人的情形多少還是知道些的。”
“啊,打了五仗,還都取得了勝利。”崇禎感嘆了一聲。
孫元謙虛道:“陛下過獎,黃村一戰,臣雖然擊鰲拜部,可那隻不過是建奴的一支偏師,且在戰略上來說,我大明卻是輸了;至於臣後來在濟南與多鐸一戰,真說來,確實就是個平手,臣不敢居功。”
“卿不用自謙,濟南之圍不是解了嘛,就連奴酋嶽託不也被你斬首,單就這份功勞而言,已讓朕心甚慰。”崇禎點點頭,道:“自天啓年到現在,我朝與建奴已不知道打了多少場。其實,對於建州的情形,朕尚懵懂,孫元你大概說說。”
“是,陛下。”
孫元應了一聲,整理了腦子中的思路,又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起來:“……建奴尊宋時女真爲先祖,奴酋奴爾哈赤也將僞國號定爲金。其實,據臣所知,建奴同宋時的女真卻沒有任何關係。建奴的先祖乃是極北通古斯的野人……通古斯距離遼東萬里,常年冰雪不化,氣候極爲嚴酷,也因爲自然條件異常惡劣,沒辦法養活太多人口,只有強者才能生存。因此,建奴極爲剽悍。”
崇禎皇帝“哦”一聲:“原來建奴是來自極北地區的野人啊,你說說他們是如何剽悍的,同咱們明人相比如何?”就打斷了孫元的話。
孫元苦笑一聲,搖頭回答道:“稟陛下,建奴以前在沒有佔遼東以前都是以漁獵爲生,部中精銳,一日三餐都能看到肉食,身子極爲健壯。相反,咱們明人都是農耕民族,粗茶淡飯,一年中也就過年時能粘點葷腥,自然是不能同強壯的建奴相比的。真若是說起單兵作戰能力,一個建奴可抵得上五六個明朝邊軍,尤其是精銳的巴喇牙兵,都是十人敵銳士。”
崇禎和身邊的幾個太監卻有些不信:“繼續說下去。”
孫元面上的苦笑更濃:“陛下,臣和建奴廝殺過五陣,自然清楚。我朝邊軍的制式兵器陛下想必是知道的。”
崇禎點頭:“又所瞭解,邊軍器械都是工部所制。”
孫元:“就拿邊軍手中的雁翎刀來說,長三尺,重三斤。”
“沒錯,是這個制式。”
孫元:“三尺長的刀,三斤重量,說起來也很輕巧,可一個新兵入伍之後,要想在戰場上單手揮動大刀與敵廝殺,卻也要經過長期訓練。有些身子若的士卒,單手舞刀不過片刻,右手就會軟得擡不起來。”
崇禎吃驚地叫了一聲:“朕的兵這麼孱弱,三斤重的刀子也舞不動?”
孫元回答說:“十五六歲的娃娃被徵召進軍隊,一個個細胳膊細腿,起碼得訓練三兩個月才能上戰場,才提得動刀子和敵人拼命。”
崇禎有些喪氣了,又問:“建奴呢?”
聽到皇帝這麼問,孫元的臉色有點沉重:“陛下,臣也繳獲過一些建奴的兵器。建奴上陣,多使用沉重的長兵器,錘、斧、棍,槍,力氣又大,我明軍一旦遇到,幾乎是一觸即潰。如大錘大棍之類的兵器,多重達二十來斤,若被掃中,無論你身上穿着再厚的鎧甲還是舉着盾牌,都會被直接砸倒在地,甚至被掃得飛了出去。就說單手武器吧,臣手頭有一把建奴寶劍,長四尺,厚兩指,重十餘斤。那一戰,臣就親眼看到建奴使着這把寶劍,直接闢開一個明軍士兵手中的盾牌,直接將他一刀兩段。”
孫元吞了一口唾沫:“若是換成我大明邊軍士卒,使同樣一件兵器,一刀下去,最多砍開敵人身上的鎧甲,要想將之砍成兩截,卻是不可能的。”
“啊,這麼……這麼……”崇禎和衆太監都同時抽了一口冷氣,面容蒼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