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說着話,邊朝費洪等人遞眼色,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孫元現在已經是費洪等人名義上的主人,對於他的智計,衆人自是心服。可以說,若非有孫元,衆人昨夜都已經死在劉宗敏的亂箭之下。
雖然眼睛裡還噴着怒火,但衆人卻都同時將火槍收了起來。
“什麼?”劉宗敏一臉的疑惑。
孫元隨手將二丫從地上拉起來,又將自己身上的長衫脫下去讓她穿上。然後指着顏容等人笑吟吟地問:“將軍誤會了,費洪他們對你忠心耿耿,可不是要反……卻是巧了,劉將軍,你猜那羣人是什麼身份?”
劉宗敏哼了一聲:“能是什麼身份,不過是一羣囚徒而已。”
孫元故意輕笑道:“真的是囚徒嗎,將軍,咱們以前在鳳陽廝混的時候,可沒少受他們的欺壓。你看,費洪等人也是身強提壯,人多勢衆,又有軍官身份,我也是一個有功名的讀書人,一羣囚徒敢欺負到我們頭上嗎?剛纔費洪等人同那邊那羣人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如今,他們正想請將軍替他們一瀉心頭之憤,又知道這幾人非同小可。心中一急,這才叫將軍住手。得罪之處,還請將軍見諒。”
劉宗敏抽了一口冷氣,猛地衝過去,對着顏容就大喝一聲:“把手伸出來!”
“什麼!”顏容面色一邊,忍不住叫了一聲。
“廢話少說,手伸出來!”劉宗敏啪一聲給了他一記耳光。
顏容等人早就用泥垢塗了臉,可依舊能夠看出清秀的五官,又因爲出進士出身,舉止中自有一股從容的氣度。落到一羣農民軍人堆裡,就如同鶴立雞羣,怎麼看都不協調。
吃了這一記耳光,顏知府悶哼一聲,摔倒在地上。
身邊的幾個囚徒紛紛伸出手去,欲將他從地上扶起。
劉宗敏也不客氣,一陣亂踢,將那幾人踢翻,怒喝一聲將他的雙手抓起來:“果然是,你果然是他們的頭,手伸出來。”
孫元心中好奇,這個劉宗敏叫顏容等人伸手做什麼,忍不住伸長了脖子看過去。
只看了一眼,劉宗敏就哈哈大笑起來:“好膽,竟然冒充囚徒。看你的手指又細又長,掌心也沒有繭子。只右手中指第一指節有繭,哈哈,平日間是捏筆桿子的吧!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孫元心中倒是讚了一聲:這個姓劉的心思倒也縝密。
顏容面色一白,忙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裝着害怕的樣子顫聲喊:“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小人畏懼大王天危,這才扮成囚徒,想逃得一條小命。實話稟告大王,小人姓容,乃是英武衛一個小小的書辦。”
其他俘虜也跟着跪下去不住磕頭,哀聲道:“大王,小的們都是衛所裡的小書辦,求大王不要殺我等。我們願意投在大王麾下,任憑驅使!”
劉宗敏大聲冷笑:“住口,書辦,有你們這樣的書辦嗎,當我是瞎子。看看你,看看你!”他使勁扯了扯顏容的長鬚:“一個小小的書辦,也蓄這般漂亮的鬍子。看樣子,你們是不打算說實話了!”
他猛地回頭喊道:“孫元過來,你來告訴他們!”
聽到劉宗敏喊自己的名字,孫元心中一沉。剛纔之所以揭破顏容的身份,也是迫不得以。否則,不但費洪等二十幾人要死在劉宗敏手頭,就連自己也活不成。
顏容等人身份尊貴,若是落到農民軍手上,也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可以說,鳳陽知府衙門這羣官員都是死在自己手上的。
孫元不敢想,也不忍想。
“屬下在。”孫元無奈,只得硬着頭皮走了上去。
孫元那夜在楊巡撫別院的夜宴上表現實在太搶眼,這羣鳳陽知府衙門裡的官員都是認識他的。一看到孫元,衆人的臉色立即變得蒼白。
有人目光閃爍,想逃避孫元的端詳;有人則一臉的哀求,似乎還幻想着孫元良心發現,放自己一馬……
“是你這閹賊餘孽!”顏容一看到孫元,心中一涼,忍不住罵出聲來。
孫元苦笑着一拱手:“小生見過顏府尊!”
“啊,是知府大老爺!”圍住衆官的闖軍士兵忍不住驚叫起來。
劉總敏也吃驚地張大嘴巴:“府尊,鳳陽知府?我日,逮到大魚了。”
聽到孫元叫出自己的名字,顏知的臉色立即變得灰敗。他顫巍巍地站起來,看着孫元:“沒錯,本府乃是鳳陽知府顏容。想不到你竟然是賊人的內應,那日在宴會上就該將你拿下。”
然後呸一聲將一口濃痰吐到孫元身上:“小人!”
孫元心中一片冰涼,又走到一人面前,拱手:“小生見過戴推官。”這人正是鳳陽府推官戴文英。
“小賊!”戴文英站起身來,也將一口唾沫吐過來。
孫元卻沒有躲避。
“小生見過吳御使。”
……
“小生見過袁指揮!”
……
孫元有一種想號啕大哭的感覺,這羣人今日都活不成。可以說,他們是因自己而死的。
我真是一頭禽獸啊!
可是,你們不死,我孫元就得死。
一路好走,放心好了,如果孫元有將來,定然剿滅這羣農民軍,只要我活着,以我超過這個時代人的見識,以我對歷史的先知先覺,一定能組建起一股勢力,挽天之將傾。
你們的死,死得其所!
……
一剎間,孫元感覺自己突然又不想哭了。
感覺一顆心臟逐漸冷下去,硬下去,猶如一顆鐵石。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終於有了在這個亂世中活下去的資格。
一一將衆官的名字和官職喊出來,等走到最後一人面前,孫元卻是一頓,這人他倒是不認識。
正要問,那人冷哼一聲,怒視孫元:“小賊,本官乃是南京戶部駐鳳陽官署主事史大相,呸!”
孫元一顫,猛地避開那口綠痰。
緊接着心中一陣狂喜:秋糧入庫堪合有望了,這纔是衆裡尋他千百度,得來卻不費工夫。
劉宗敏大笑着用手拍了拍孫元的肩膀:“好個孫師爺,這次多虧有你,否則,還真叫這羣狗官將爺爺瞞哄過去了。”
他面上露出猙獰之色,下令:“將這羣官家的狗都給爺爺杖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