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沖天,整個睢州城都被照亮了。
回頭看去,整個袁可立尚書府都已經焰騰騰一片。自從崇禎十年起,河南就旱得厲害,有的時候一旱就是兩年。去年也是如此,今日雖有小雪,但城中還是乾燥得厲害。木製的房屋當真是一點就着,藉助着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喊殺聲沖天而起,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狠狠將馬刺踩下,直刺如馬腹,也不管前面究竟有什麼,直接就撞了過去。
隊伍已經將速度提到了最快,馬蹄聲踩得街面都在顫抖顛簸。二十多騎簇擁着高傑,組成一個不大不小的三角陣,飛快地朝前方的人羣契入。爲了防止已經被酒精淘得渾身酥軟的高傑掉下馬來,他被手下用布帶牢固地捆住雙腳,身體隨着馬匹的顛簸上下起伏。
三角陣的兩個等邊大張着的閃亮的雁翎刀此刻已經滿是缺口,上面掛着人肉的碎屑,也不知道已經割死了多少敵人。
不愧是秦軍精銳中的精銳,若論單兵作戰能力和嗜血程度,其實並不弱於建州軍,甚至還強過寧鄉軍。只不過,寧鄉軍的戰鬥力體現在軍紀上面,而高傑的親兵武藝雖然高明,可人數實在太少,真當了大會戰的戰場上卻派不了任何用場。
當然,此刻用來欺負爛得不能再爛的許定****卻毫無壓力。
整個睢州城裡,許定國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兵,在火光中,卻見眼前全是黑壓壓的人潮和一張張驚恐的臉。有人提着長矛猶豫着是不上衝上來,有的人則偷偷地朝戰友身後躲,更有人張着弓,準備在高傑等人進入射程之後就發箭。
可等到秦軍家丁的戰馬一衝來,所有河南兵都同時發出一聲驚慌的叫喊,轉身逃跑。
但人腿如何跑得過馬,況且街道實在太堵。
只一個起落,二十多騎如同一具旋轉的絞盤襲來,將一團有一團血肉帶上半空。
許定國兵成分複雜,有河南明軍地方部隊,有新收編的鄉勇團練,也有李自成降軍。這些人已經被城中的混亂嚇破了膽子,見這二十多騎敵人實在兇悍,又如何又向前一戰的勇氣。
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加上酒勁未過,所有的高傑親兵都大張着嘴喘着粗氣,額頭上的汗水如同溪流一樣流下來。
刀子已經砍鈍,手軟得開要舉不起來。
蟻多咬死象,連續不停高烈度地廝殺,終於讓戰馬緩了下來。這個時候,一個長長的勾鐮槍伸過來,鉤住一個高傑家丁的肩甲,只一用力,就將其勾入人潮中。
那個家丁只來得及叫聲一聲,就被雨點一般落下的刀槍覆蓋,顯然是活不成了。
不片刻,鉤鐮槍有高舉帶半空,上面掛着一具已經被砸得露出白骨的血淋淋的頭顱。
先前還驚惶混亂的許定國兵同時發出一聲歡呼,士氣大振。
雖然是一個間隙,可畢竟是朝夕相處了幾個月的戰友,老木頭眼睛都紅了,手中的金瓜一揮掃中一個敵人的面龐。“喀嚓”聲中,敵人的臉明顯地凹陷下去:“總兵官,這樣下去不成,這樣下去不成!”
又有家丁瘋狂大叫:“拼了,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呸!”老木頭朝那個陷入瘋狂的家丁吐出去一口帶血的唾沫,大聲罵道:“拼你孃的屁,你死不要緊,可總兵官死不得。總兵官就是俺門秦軍,沒有總兵官,就沒有咱們秦軍。就算是死,也要護着總兵殺出城去!”
那家丁被老木頭唾了一臉的口水,頓時惱了,滿面猙獰地吼叫:“老木,眼前這般情形又如何殺得出去,你教我,你教我呀?”
老木頭定睛看過去,眼前全是河南兵那一張張在火光中閃爍的臉,白森森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楚。這情形就如同置身於夏天的茅廁,滿地都是蠕動的大尾巴蛆,看得人寒毛直豎。
是啊,高傑的家丁就算再剽勇,人力有時而窮,面對着這種人肉的海洋,又如何殺得出去?
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冷笑一聲:“不過是一全破爛貨而已,破爛貨再多也總歸是破爛貨。枉我帶你們出生入死多年,都是打老了仗的人。咱們,看到敵人一多,就不知道該怎麼廝殺了!要不要我教教你們該如何打仗?”
衆人覓着聲音看過去,卻見高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馬鞍上直起了身子。他雖然還是一臉的灰敗,可眼睛已經變得炯炯有神,顯是已經從宿醉中清醒過來了。
“總兵官!”衆家丁同時大叫一聲,士氣大振。
高傑已經抽出掛在鞍上的鐵杖,一揮,夾着風雷之聲將一個河南兵揮的如同稻草人一般飛了出去:“有酒沒有?”
衆皆駭然,都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他奶奶的,我頭疼得緊,需要喝口沉頭酒緩緩!”高傑大罵。
老木頭見高傑總算能夠作戰,心中一鬆,沉聲道:“總兵官,等殺出城,屬下陪你喝個痛快,現在不是時候?”
“去你孃的,叫什麼總兵官,叫我高傑。”高傑長笑一聲:“老木頭,從現在開始你不是我的下屬,而是高某的兄弟,是兄弟,就叫我的名字。”
老木頭眼睛一熱,竟是說不出的感動。不得不承認,如高傑這般的人物之所以能夠手握十萬大軍,坐到一鎮總兵官的位置上。無論他多兇殘,多暴戾,卻具有一種強大的個人魅力。自從高傑反出闖軍之後,因爲和李自成結下不可化解的深仇,高傑軍一遇到闖軍就如同瘋了一般衝上去。
剿賊多年,在西北明軍中,高傑部打的仗最苦,犧牲最大。也因爲這種個人魅力,感動着他手下的士卒奮勇殺敵。也因爲這種個人魅力,將這支新秦軍錘鍊成當今明軍中一等一的精銳。
“好,高傑,等到殺出城去,老木頭和你醉死拉倒!”老木頭大聲吼。
“好,這纔是我赳赳老秦。”高傑長嘯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大喊:“秦軍進城了,快逃啊!”
衆家丁同時一呆,然後會意,也仰聲大吼:“秦軍進城了,快逃啊!”
二十騎又如滾落下山的巨石一般朝前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