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何等狡猾、精明之人,雖說在孫元面前“太初”“太初”地喊得隨便,可平日裡卻將自己的位置擺得極正。
他也就是軍中大的一個謀主,有建議權,卻不能替孫元決策。
隨着寧鄉軍的勢力逐步壯大,如今揚州鎮已是大明朝第一強藩。在他看來,離開了寧鄉軍,在建奴的威脅下,南京小朝廷一刻也支撐不下去。
將來寧鄉軍一旦收復北土,他孫元說不好就是宋太祖趙大。當然,有更大的可能是魏武王。至於以後究竟會如何,留給下一代解決吧!
實際上,這一兩年以來,軍中已經出現了這種思潮。那些軍漢們成分複雜,有軍戶、有九邊邊軍,有闖賊、流民,在亂世裡打滾十多年,早就對朝廷沒有絲毫的敬畏之心。之所以追隨孫元,那是因爲孫元能夠帶領他們走一場勝利走向另外一場勝利,在獲取功勳的同時,也得了許多實在的好處。
特別是軍功授田以後,大家都看到了富貴的希望。
明朝武人地位低微,可在揚州鎮中,武官卻能夠和文官平起平坐,這可是一件揚眉吐氣的事兒。就如此,大夥兒對孫元對揚州鎮都是異常忠誠,因爲如果去了別的地方,你立即就會變成不值錢的軍漢,變成下等人。
誰會嫌自己的富貴大呢,這個世上最大的富貴莫過於開國勳貴。
別說武將們,就連他傅山也想做房玄齡、杜如晦、長孫……長孫無忌還是算了吧!
當孫元說起他的決定之後,傅山立即表示贊同。
這次如果不出兵,搞不好孫元就會同馬士英翻臉。可寧鄉軍已經強大若斯,翻臉就翻臉,誰能把咱們怎麼樣?
即便不清楚孫元爲什麼要這麼幹,對於這事,傅山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得了。
至於朝堂之上,不是還有個錢謙益嗎?自從揚州鎮做了老錢的外援之後,錢牧齋在內閣說話的聲音也大起來,排名第三,手中握有一定的權柄。老馬若是要同寧鄉軍爲敵,讓老錢去收拾他。
若說起政治鬥爭,錢老頭也是個好手。實在不成,咱們揚州鎮分分刻刻教那些同我寧鄉軍做對的人重新做人。
“或許老馬權勢太盛,不好控制,太初想換馬,讓錢牧齋上吧?”傅山如是想。
……
不過是同家人短暫地相聚一夜之後,孫元第二天一大早就同那個前來頒旨的太監,連同越其傑、陳潛夫一道坐船去南京。
南通離南京不遠,在後世走陸路,也就兩百多公里。
經長江坐船走的是直線,一日一夜就能到。
這次孫元去南京,也不知道是爲了顯示軍力還是有其他目的,坐的是水師的戰艦。一共有五十多艘大小船隻,一張了帆,當真是遮天蔽日,鎧甲鮮明,軍威極盛。
天氣終於暖和起來,豔陽下,立在船頭,被江風一吹,說不出的舒爽。
孫元看着前面的江上風景,不覺陷入了沉思。在他看來,左良玉叛亂根本就不算個事,也沒有必要出兵。因爲,按照真實歷史記載,左良玉馬上就要病死了。他一死,這場清君側的鬧劇自然無疾而終。
左良玉這次動亂的原因其實就是所謂的南渡三案中的“假太子案。”
所謂南渡三案,就是南明歷史上有名的“大悲案”“假太子案”和“童妃案”。因爲孫元這隻蝴蝶的影響,這片時空的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大悲案沒有發生,可假太子案卻出現了。畢竟,這件案子的影響實在太大,直接促成了左良玉的反叛,歷史還是以他固有的慣性向前運動。
太子案的前因後果是這樣的,就在去年十二月,鴻臚寺少卿高夢箕的奴僕穆虎從北方逃回南京,路上遇到一位少年,結伴而行。晚上就寢時發現少年內衣織有龍紋,驚問其身分,少年自稱是崇禎帝的皇太子朱慈烺。
假太子到南京後,高夢箕難辨真假,急忙送往蘇州、杭州一帶隱蔽。可是,這少年經常招搖於衆,露出貴倨的樣子,引起人們的注意,背後竊竊私議。影響實在太大,紙包不住火,高夢箕也是沒有辦法,只得秘密奏報朝廷。
上一個月,假太子被送秘密到南京,交給錦衣衛看管。這事因爲已經鬧大了,已在南京路人皆知,弘光帝無奈,只得對羣臣說:“有一稚子言是先帝東宮,若是真先帝之子即朕之子,當撫養優恤,不令失所。”對於帝位一事的法統卻避而不談。
同時,又命令在京所有勳貴、九卿,翰林和科道官員前去審視。曾經做過東宮教官三年的大學士王鐸一眼見看出那人是假冒。
王鐸上奏疏說:“臣一見即吒之曰:‘此假人假事,犁丘之鬼也,太子豈其然乎?’臣同舊禮部尚書北京端敬殿中侍班三年,例當考滿升蔭,爲妬者沮之。尚記先帝東宮大目方顙,高聲寬頤,厚背首昂,行步莊,立度肅。今臣立於面前曰:‘汝識我不?’應曰:‘不也。’曾謂三年侍班幾之離者二尺有咫而不識臣爲誰耶?臣已確知其僞矣。臣又問:‘講書在何殿?’曰:‘文華。’豈知其在端敬殿也。又問:‘几上位置何物?’臣暗記其有講讀數目十個算子,乃竟懵懵罔知也。臣大怒,……即昌言告諸臣曰:‘此人明明是假,此事確確可憾。……’”
於是,這個假太子當即就被拿下,交三法司會審,這才得知,此人確係假冒,本姓王,名之明,乃是高陽一普通人家子弟。
按說,這也就是一件普通的案子,沒什麼了不起。
在現代世界的時候,孫元也大概看過這一案件的歷史資料。再他看來,這個王之明肯定是假太子。拋開王鐸這個做了三年太子老師的人不說,南京政府中的官員中有很多從是北京逃來的。這些人當中不少人都是認識太子朱慈烺,如果他的身份是真,爲什麼當初沒有人上前相認?而且,這人兩太子平日裡在什麼地方讀書都說不出來,不是李鬼才怪。
可是,這事直接關係到法統,關係到弘光皇位的合法性,如果運用得當,未必不是一件政治鬥爭的大殺器,至於那王之明究竟是不是假冒的太子,已經不重要了。
弘光帝爲了鞏固皇權,和馬士英聯手打擊東林,對朱由崧繼統不滿的人乘機興風作浪,散佈流言蜚語,於是圍繞着太子的真僞在不明真相的百姓和外地文官武將中掀起了一片喧譁。弘光朝廷越說是假,遠近越疑其真。太子遭禁,掀起了軒然大波,南京士民皆譁然不平。江防督撫袁繼鹹、寧南伯左良玉等大臣上疏抗爭。
左良玉本就是東林的人,當初他做官曾得力於侯恂的推薦。侯恂本是東林黨人。
馬士英、阮大鋮掌權後,擔心東林黨人依靠左良玉跟自己爲難,諸多提防,並修築板機城作爲向西防禦的屏障。左良玉說:“現在西面有什麼好防的,大概是防我吧!”對於朝廷打壓東林一事本就極度不滿。
而且,他這人雖然跋扈,可能夠有今日的風光,全賴崇禎皇帝一手提拔,對於崇禎帝非常忠誠。聽說皇太子被禁,頓時怒不可遏,立即發檄文清君側,帶領大軍順長江而下,準備一舉將馬士英黨羽連根拔除,讓東林重回中樞決策核心。
馬士英和弘光能夠有今日的風光,還不是因爲江北諸鎮大軍的擁戴,我老左這一回也要學學他們。
左良玉這次主力盡出,從漢口到蘄州,排列了二百多里長的軍艦,浩浩蕩蕩地順江東下了,就在前幾日剛拿下了九江。
……
“什麼清君側,什麼太子是真,不過是害怕闖賊的藉口而已。國事,就是壞在這個左良玉身上,此人就算是死了,也不足以贖其罪之萬一!”孫元想起這事,心中有些氣憤。
實際上,當初左良玉在是否出兵南京一事上還是有些猶豫的,可李自成的潰兵一到,他就下決心了。
當初,左良玉駐紮在武昌。左部在經過朱仙鎮大戰之後,精銳損失殆盡,手下的人馬雖多,可都是烏合之衆。
李自成在河南被安濟格打得潰不成軍之後,倉皇南下湖廣,要去攻武昌,以爲根本。
實際上,這個時候的闖軍士氣沮喪,要想打下有着堅固城防的武昌無疑是癡人說夢,也就是他走投無路時的瘋狂而已。
可左良玉可是被李自成打破膽了的,就想出了這麼個清君側的主意,帶着所有兵馬一路隨江東下,說是要爲太子伸張正義,其實就是爲了逃命。
結果是,李自成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武昌。
可李自成拿下武昌之後也守不住,然後阿濟格來了。
李自成放棄武昌逃跑,建奴進城。
於是,整個華中落到清軍手頭。阿濟格有了武昌這個根據地,正氣勢洶洶地朝南京殺來,和多鐸、準塔夾擊南京政權。
“如果左良玉留在武昌,堅守城市,阿濟格也無法東進。在真實的歷史上,南明的滅亡,這鳥人是要負一定責任的。”
“不過現在最嚴重的問題其實在江北,在淮安劉澤清那裡,現在卻是到了起用劉春這顆棋子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