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餘祥之後,劉春心中一陣興奮,這個時候顯然是已無法入眠了。
想起自己這幾個月來的顛沛流離,想起自己以前在山東軍時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要百倍地還回來了,劉春心臟蓬蓬亂跳,感覺自己就好象在外流浪多年的晉文公,如今終於要回家了。
家……家是什麼,又在哪裡。山東,還是淮安?
不,有親人才有家。可是,淮安的那些和自己流着一樣血的人還是自己的家人嗎,他們又當自己是一家人嗎?
或許,也只有夏寧這個小妮子纔是自己這輩子最牽掛的人吧?
想起自己病道在牀上時,只有妹子在自己身邊通宵守侯,劉春那顆本已經冰冷堅硬的心卻暖和起來。
這小丫頭終於長大成人,要嫁做他人婦了?
妹子,我可替你尋了個好人家啊!
可是,也許從大後天起,我就要同你分離。一年中,能見上一面就算是好的。
劉春第一次心中有種依依不捨的感覺,心中一陣陣發酸。
妹子的婚姻大事何等要緊,這次劉春爲了政治利益繞過父親做了決定,在世人眼中本是一件荒唐之事,要成爲大家口中的笑談的。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不得已而爲之。可這麼做,對於妹子卻不公平。
此事情還得同她說得分明,無論她怨也好怪也好,都對着我來吧!
劉春慢慢次朝裡院走去,感覺自己的腳步分外沉重,突然有些害怕見到妹妹。
這一段路不過四十來步,卻走了半天。
到了後院,劉春輕輕地叫了一聲:“妹子,可睡着了。”聲音小得如同蚊子。
“大哥,是你嗎,可有事?”裡面傳來火石敲擊的事情。
“是啊,有這麼一件事。”
“大哥你等等,我這就穿衣起來。”有一團光暈從窗戶紙上擴散開來,接着是劉夏寧的輕笑聲:“我已經穿好衣裳了,大哥你進來吧。你可是腹中飢餓,我這尋些茶點。還別說,這孫太初府上的點心做得真不錯。”
“不是餓了,是真有事要同你說。”劉春心中一暖,想起當初在鎮江參加軍訓時的情形。自己訓練不可謂不刻苦,可鄭家新軍的伙食卻是不成。於是,一到休假他都會進鎮江城大吃一頓。妹子知道後說外面的飲食都是大油大作料,吃多了對身子不好,就強令他到自己住的院子裡,親自動手坐上一桌精細美食。
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啊!
進得屋中,見劉夏寧睡眼惺忪,披散着頭髮。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棉衫,身姿顯得苗條提拔,在燈光下有一種驚人的美麗。
她已經長成一個大人,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劉春心中感嘆一聲,忙將眼睛從妹妹身上挪開
是的,她現在已經是一個女人了。這次我若回淮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和她見着面。也許下一次見到她時,妹子已經變成一個兒女成羣的婦人。
在這個時代,一旦分別,要想再見面,卻不是那麼容易,尤其是對一個鎮的總兵官和一個侯爵夫人而言。
他眼圈微紅,突然無限傷感。
“大哥,你怎麼了?”劉夏寧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忍不住關切的問。
“沒……沒什麼……想起了一些事。”
劉夏寧:“大哥可是在想家了,我……我剛纔還夢見山東呢,夢見去世多的孃親,夢見爹爹。”
“家,家是什麼?”劉春諷刺地一笑:“妹子,想當年,咱們劉家的子女實在太多,也不希奇了。我是兄長,性子又怪,根本就不搭理人,對你也是視若未見,根本就不當回事。可這半年來,你卻對我諸多照顧,爲什麼這樣,我劉春值得你這樣嗎?你看,別的兄弟不拿我當兄長,甚至落井下石,完全不念兄弟情分。”
劉夏寧微笑道:“大哥你說什麼呀,你是我的大哥啊,你病了我不照料誰照料你?”
“哎,真是個善良的孩子,你這樣以後可是要吃虧的。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一入侯門深如海。但妹子你放心,如果以後敢有人欺負你,哥哥我拼着將手頭的隊伍打光,拼着一條性命不要,也不能讓你受半點委屈。”
說到這裡,劉春已經滿面猙獰了。
劉夏寧:“大哥你今天說話怎麼怪怪的?”說着,就伸手去摸劉春的額頭。
劉春將頭挪開:“妹子,說不定過了大後天我就要回淮安了。”
“啊,回家了。”劉夏寧一臉的驚喜,不敢相信地張大小嘴:“哥哥,可是爹爹有信過來讓孫元放你回家了?太好了,太好了,下來之後我得收拾好形狀,哎,東西實在太多了,鎮江那邊我還買了好多,這次也沒帶到南京來,可如何是好呀?”
她咯咯地笑着:“還真想回去了,這半年在江南的日子過得真快呀!這地方雖然好,可就是太潮溼,我都有些過不慣。”
“妹子,我自己回淮安,你只怕以後都要留在江南了。”
兄長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叫劉夏寧吃了一驚:“什麼,兄長你自回家去。你都走了,留我在江南做什麼?”
劉春悶悶道:“是,我自己回淮安,你留下來。妹子,哥哥替你說了一門親事,大後天是個好日子,吉時就定在那天。”
“啊……不!”劉夏寧嚇了一大條,一雙大眼睛裡淚水沁了出來:“哥哥,我不嫁人,我不嫁人。”
“說什麼傻話,一個女子怎麼能不嫁人。”
“我真不嫁。”劉夏寧心有所屬,心中又氣又急,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哽咽的聲音大起來:“哥哥,你別逼我,求求你!再說,婚姻大事得有爹爹做主,你做兄長的怎麼能夠這麼就決定了,我要去找爹爹,我要回家去!”
“不行!”劉春冷哼一聲:“難道你還看不明白,爹爹都不要我們了。實話對你說吧,這次我要借你的這樁婚姻拿我回失去的一切,要讓那些曾經侮辱過我損害過我的人看看,我劉春不是廢物,我劉春又回來了。明日,我就能做山東總兵,別人開出的條件是與你成親。長兄當父,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卻由不得你。”
說話中,劉春一張面容已經完全扭曲,大聲咆哮起來,聲音在屋中響亮地迴盪。、
這個時候,房門開了,趙奶孃進來了:“少將軍,二小姐……”
“姆媽,哥哥要讓我嫁人,我不嫁我不嫁!”一想到從此再也見不到孫元,劉夏寧猛地撲進趙奶孃的懷裡,大聲地哭泣起來。
趙奶孃心中大悲:“可憐的小姐喲,咱們女人不都是這個命嗎?”
“你出去,沒你的事。”劉春大聲呵斥着:“妹子,大哥我也是沒有法子,我知道這個婚姻沒有父母之命,又如此倉促,也談不上什麼風光。你要怪,就怪我吧,我生受着,算我對不起你。不過,你雖然是續絃,可好歹也是侯爵夫人,以孫元的本事,將來封個國公當不在話下。到時候,你就是國公夫人了,卻也不虧你。你一個女子,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也由不得你。”
劉夏寧從來沒有被兄長這麼呵斥過,只驚的得心中慌亂,大哭着搖頭:“我不嫁,我不嫁!”
趙奶孃卻突然尖叫一聲:“什麼,嫁給誰?”
劉春大怒,惡狠狠地盯着她:“嫁給孫元,還委屈了?你怎麼還不滾,出去!”
趙奶孃忙將劉夏寧放開:“是是是,我這就出去。”
然後面上突然帶着奇怪的笑容,一邊磨蹭着朝門外挪動,一邊低聲叫:“二小姐,你別忙着哭,先聽清楚少將軍的話。少將軍這是要讓你嫁給孫元啊!”
“啊!”劉夏寧這次是聽明白了,又張開了小嘴,面上有兩團紅暈擴散開來。
這一臉紅,當真如清晨那帶着露水的桃花,美豔得不可方物。
劉春好象有些明白了:“小妹,你當初被孫元俘獲時,他沒有對你怎麼吧?”
“什麼怎麼了?”劉夏寧疑惑地問。
劉春:“你不會是因爲那樣就中意那孫元吧,好得很,殊途同歸,倒合了你的意思。”
劉夏寧這才明白哥哥話中的意思,臉紅了脖子處:“哥哥,孫元可沒有同我怎麼着,你不要亂講,誰中意他了。”
想起當年山東那個雪夜的情形,這麼多年過去了,終於和那人要在一起了。淮安還真是回不去了,以後這裡纔是我的家,劉夏寧看着窗外侯府那燦爛的燈火,不覺癡了。
看到妹子少女懷春的模樣,劉春什麼都明白了。
“妹子既然喜歡那孫元,哥哥今次拿到了他一樁短處,孫太初如今有求於我,正好迫他娶你。可是,你別忘記了。”劉春看着劉夏寧的眼睛:“劉家是你的孃家,哥哥這次是下了決心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要成爲一鎮的總兵官。哥要重振聲威,讓天下人都高看我,高看我劉家一眼,卻是少不了你的力量。”
“我……我……我……”
“什麼我我我,都是要做侯爵夫人的人了,你這般懦弱還不叫人欺負死了。”劉春冷哼一聲。
突然間,劉夏寧覺得今夜的大哥是如此古怪,又是如此可怕。
擔憂地問:“兄長,你不會是想做什麼嚇人的事情吧?”
“沒事,不用怕,不用怕。有大哥,有孫元。有這天底下最厲害的兩個男人照應,你一定會過得很好的。”劉春輕輕撫了一下妹妹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