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紅色,滿地紅色的鞭炮碎屑,紅色的蠟燭,紅色的燈籠,紅色的綵帶,還有紅色的婚裝……一切都是紅色的,顯得那麼喜慶。
劉夏寧坐在屋中,頭上罩着紅色的蓋頭,從裡面看出去,還是紅色。只不過這片紅色顯得朦朧,如同夢境一般看不真。
外面,整個侯府都是喧囂之聲。有人在歡笑,有人在相互灌酒,又人則在大聲吵鬧、咒罵、相互開着玩笑。侯府中人大多是軍漢出身,今天又是大日子。所有人都放假一天,盡情玩樂,往日的那些森嚴的規矩自不存在了。
這片喧譁讓劉夏寧象起以前在山東的日子,爹爹府中不也是同樣的熱鬧和……沒規沒矩。
這種喧譁讓她感覺舒服,一種強烈的幸福感充盈心胸,竟叫人無法呼吸。
喜歡上孫元那是在許多年前,那個時候的她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片子,或許當初自己在孫元眼睛裡也不過是一個小孩子而已。
在聽說孫元在北京和別人成親的時候,劉夏寧還難過地哭了好幾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世上最讓人惆悵的事情莫過於此。
這些年,她也試圖想忘記孫元,忘記那個一說話就面帶笑容的男子,可無論如何卻忘不掉。
直到後來她被寧鄉軍俘虜,知道她知道孫元的妻子已經去世多年,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思從心頭升起:我已經錯誤你一次了,這次再不能錯過了。
再後來,她一直留在江南,爹爹好象也將她給忘記了,也沒派人過來接。
隨着時間一天天推移,劉夏寧也不知道自己這種生活狀態會持續到什麼時候,未來又會是什麼樣。
可就在前天……一切來得太快了,這樣的幸福讓她幾乎暈厥過去。
在聽到哥哥說起這事的前一刻,她還在哭泣,以爲自己要嫁給別人。可在聽明白自己未來的夫君是等待已久的孫元之後,驚喜讓她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
劉夏寧是一個聰惠的女子,可自從墮入情網之後,她就發現自己變得非常的笨,也變成了一個單純的小女孩子。遇到這種讓人呼吸莫名的喜事,自然是要笑的。
可哥哥一臉的嚴肅,自己若是笑出聲來,被他一通呵斥怎麼辦?有或者因爲笑,觸怒了他,讓這樁婚事起了變故怎麼辦?
惟有繼續低聲哭泣,流出快樂的眼淚纔好。
大哥自從敗在孫元手上之後,又被爹爹剝奪了兵權,整個人都變了,變得陰霾、易怒,心事重。經常是一個人立在那裡,看着天空發呆,還一呆就是半天。這樣的情形讓她感到害怕,好在大哥後來進了鄭家新軍,接受了寧鄉軍教官的訓練,面上總算露出了笑容。
而且,他也變了,變得開朗起來,這樣的變化叫人心中歡喜。
但是,劉夏寧還是能夠感覺到大哥內心中隱藏着一絲不甘,他不甘心敗在孫元手裡,不甘心以後再不能統軍打仗了。
哎,敗在孫元手上又有什麼呀,都是一家人,你又爲什麼強要和孫元分個高下,他可是你的妹……夫呀……還有,不帶兵也好,不用打仗受傷,也免得家裡人擔心。
聽人說,大哥之所以將我嫁給孫元,是想效法史上的晉文公重耳借寧鄉軍的勢有所作爲。
作爲……怎麼作爲……大哥馬上就要回淮安,難道……
劉夏寧不敢去想也不願意去想,不管怎麼,這些都不重要。
從小到大,爹爹和哥哥弟弟們眼睛裡就好象沒有我,我在劉家就是個被人忽略的存在。
我就要成親了,我就要嫁給孫元了。
這一天我等了好多好多年,我只是一個小女人,就讓我什麼都不管,享受這個屬於我的小小的幸福吧!
今天的婚禮還真是麻煩啊,什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跪拜,從頭到尾都要蒙着蓋頭,什麼也看不清,活活悶死個人。
回想起先前自己和孫元拜堂的時候,劉夏寧還偷偷看了一眼未來的婆婆。
聽人說,婆媳關係最不好相處,如果遇到和兇的婆婆,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不過,婆婆看起來慈眉善目,跟廟裡的土地婆婆一樣,應該是個好人,我會讓她喜歡我的。
就在那個時候,孫元偷偷地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不用擔心。
被孫元捏了下手,劉夏寧心中一甜,感覺整個人都醉了。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入了洞房。
這事,其實最高興的是姆媽,她這兩天也不知道高興得抹了多少次眼淚,怎麼勸都停不住。
誒,我嫁人是好事啊,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姆媽你應該笑纔對啊!
……
屋中的紅燭好亮,都照得人有點不好意思了。
夫君還在外面陪客人們吃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過來……過來……過來又做什麼……
劉夏寧突然有些緊張起來,她侷促地用手捏着自己的袖角,輕輕咬着牙齒:夫君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做一個妻子,好好做一個媳婦。侍奉婆婆,侍奉你,給你生一大堆孩子的。
孩子……突然間,她好象落進熱湯裡,渾身上下熱得厲害,一張小臉也紅透了。
孩子……保姆馬昨天夜裡好羞人,同人家說了好多髒話,說一男一女成親入洞房,要脫了衣服睡在一張牀上。
要脫得一絲不掛,還得抱抱……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可是,姆媽說不那樣,就不會有孩子的,做了人家的妻子就是要生孩子的,這是女人必須要做的事情。
正大羞中,門被人推開了。
劉夏寧驚得低呼一聲,猛地站起來,感覺一顆心跳個不停,口中也幹得厲害。
是他,是他來了嗎?
“夫人。”聲音傳來,是姆媽,讓劉夏寧鬆了一口氣,可接着奶孃的話又讓她一呆:“夫人,時辰已經不早,你先安歇了吧!侯爺他突然接到天子口喻,詔他連夜入宮詔對,說是有緊急軍國大事諮詢。”
說着,趙奶孃長嘆一聲,喃喃道:“聖旨早不來,晚不來,怎麼選在今日。”
劉夏寧忙將蓋頭揭開扔到一邊,長出了一口氣:“不來纔好呢,悶死我了。姆媽,我餓了,給我尋些吃的吧!”說着,就喜滋滋地用手抱住她的頸項。
“都是侯爵夫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趙奶孃一臉幸福地笑道:“快放開,我快被你箍死了,叫人看了成何體統?”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劉夏寧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