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許苑雲,我找到你了(萬字大章求訂

第168章 許苑雲,我找到你了(萬字大章求訂閱)

“請帖?”

一靜齋內,季平安坐在鋪着黃綢的桌案後,看着面前的大丫鬟呈送上來的帖子。

名爲“荷兒”的丫鬟恭敬立着,微微垂頭,不復當日初次與裴秋葦上門時的傲氣。

不知道是見識了那一日,季平安這名“卦師”壓制“周半仙”等人,還是因爲來之前被反覆叮囑過,不得衝撞。

這時候“恩”了一聲,說道:

“夫人與小姐邀請您方便的時候去府上,好當面答謝。”

當日尋卦師去裴府,對方的確曾說過:

倘若季平安給出的指點有價值,會再行報答。

不過,當時季平安給出的線索,是可以從魔師遺體被截一案,作爲突破口,進行調查……

可事實上,裴氏家主被找回,卻是以另外一種,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方式。

所以,丫鬟口中的“答謝”,更多是個藉口和託詞。真實目的,應該還是季平安救治了裴武舉,對方找由頭與自己建立更深層次的聯繫……

諸多念頭轉過,季平安也沒有揭穿這層,反正他的確也想去裴氏,獲取有關於“咒殺散人”更多的情報。

便輕輕頷首,擡手拿起那張燙金的帖子,說道:

“今日下午,我會前往府上。”

丫鬟荷兒明顯鬆了口氣,福了一禮:

“靜候先生。”

說完,她轉身拿起放在門邊的油紙傘,便要乘車離開

——以裴氏大族的地位,她這個丫鬟能享受到的待遇,比許多小門小戶的小姐都強,比如外出可以乘坐裴氏的馬車。

等人走了,季平安捏着帖子思考了下,起身關上卦館的門,換了身衣服,朝着老柳街外走去。

路過泥瓶巷時,他恰好與捧着木盆的“房東”撞見。

方鈴似是漿洗衣裳完畢,木盆裡堆滿了溼噠噠的衣物,婦人仍舊穿着老氣的布裙,頭髮用鐵釵固定,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二人撞了個對面,她才猛地從走神中驚醒,擡起頭來先是習慣性挑起眉毛,一副不好惹的模樣,等看清了“李安平”這才神色稍緩:

“小李……先生啊,這是要出門去?”

季平安笑着頷首:“出去辦點事。”

這幾天忙於調查城中案子,倒是將女房東的事擱置了下來。

不過在確認其並非“重生者”,只與聽雪樓有些關聯後,季平安本也沒怎麼上心就是了。

在過往的千年人生裡,他遊歷四方,見慣了太多江湖事,已經沒有太多無聊的好奇心。

畢竟,人世間的故事與人一樣,見得多了,就會覺得千篇一律。

方鈴“哦”了一聲,也沒有什麼攀談的心思,更不會認出,眼前之人就是那一日救了她一命的神秘強者。

二人擦肩而過時,婦人忽然腳步一頓,叫了他一聲,遲疑道:

“聽街坊說,你卜卦挺靈的?裴氏的大人物都來問卜過?”

“風言風語,不足爲信。”季平安隨口道,然後眨眨眼:

“方家娘子有事想占卜?”

“……沒,還沒。”方鈴搖了搖頭,有些顧慮的樣子,然後扭頭走了。

季平安笑了笑,只要不涉及重生者,他並沒有太多心思去窺探一個江湖女子的秘密。

……

另外一邊。

方鈴抱着木盆回到自家院門前,推開雙扇木門,迎着晌午的陽光開始在麻繩上晾曬衣裳。

只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遠處,房門被推開一條窄窄的縫隙,一顆眼珠貼在門縫上,凝視着晾曬衣物的方鈴,然後緩緩眯起,接着,門縫一點點擴大……

正在晾曬衣物的方鈴正走神間,突然耳廓一動,憑藉武者敏銳的聽覺,捕捉到異動,猛地扭頭看去。

只見,一個矮胖的小男孩,正鬼鬼祟祟,從房間裡溜出來,沿着牆根往後門方向走。

他的打扮頗爲奇異:

短粗的腰上圍着一條寬條布裙,其上用竈臺黑灰塗抹出一道道,仿照着虎皮裙的式樣,上身穿着偏黃泛白的褂子,脖頸處拴着一條紅綢布。

臉上用麻繩綁着一張街巷售賣的猴子面具,卻在頭頂用柳樹枝編成了一個古怪的圓環,套在頭上。

手中更擒拿着一根木棍,棍子上用不知道從哪掏弄的顏料,塗成三段。

若是季平安在這裡,雖然可能會先懵逼一下,但必然會認出,這赫然是孫悟空的經典打扮。

同樣的,也是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神話人物形象。

“方!世!傑!”

方鈴怒目圓睜,河東獅吼。

頓時,本來鬼鬼祟祟,墊着腳往外挪的方世傑渾身一顫,僵硬在原地。

繼而嚥了口吐沫,眼神發狠,撅起屁股就往外猛衝,一邊跑還一邊嘿哈喊着:

“孩兒們,操練起來……”

方鈴氣的頭頂生煙,擼起袖子一個健步衝上前,將“齊天大聖”按倒,扒下褲子,拎起漿洗衣服的木槌朝着圓溜溜的屁股一陣平A……

“你又耍什麼怪?!就氣我是不是?讓你操練,練不練了?啊?”

怒罵的同時,伴隨着“啪啪啪”的脆響,以及方世傑“嗷嗷”的哭聲。

小男孩眼淚都給打出來了,眼神中一片灰暗:

按照他的計劃,原本打算裝扮成這副只有國師等極少幾個人才知道的模樣,在餘杭城中鬧上一場,以此打出名氣……

不想神皇陛下出師未捷,屈辱地流下眼淚。

牆根外。

一羣同樣帶着猴子面具,手中拎着竹竿、木棍的小孩子聽着院子裡的哭聲,面面相覷。

末了,有人吸了下鼻涕:

“大王是不是出不來了?”

……

……

季平安離開老柳街,先是去兩條街外的小攤吃了午飯,這才慢悠悠,沿着主幹路朝秦淮河畔走,再過橋去南岸,沿着河底前往裴府。

一路上,都能聽到對裴氏的議論。

顯而易見,這件事在城內造成了極大的轟動。

等季平安抵達裴氏主宅附近時,更不出預料地發現,有不少車馬往來。

大宅正門更是掛起了純白色的絲絛,紅色的燈籠也換成了白色。

主打一個喪氣風格。

而就在他走到門口時,恰好看到兩道身影從裴氏大門走出來,竟是宋學正父女。

宋清廉沒有穿官袍,只是一副文人打扮,眉目凜然,年近五十卻仍腰背挺直,身上的文士長袍纖塵不染,半點褶皺都沒。

“宋學正慢走。”府內管家站在門口臺階上送道。

宋清廉擺擺手,沒說什麼,顯得頗爲哀傷,登上馬車時扭頭看了眼從遠處走來的季平安,微微好奇,但也僅限於此,起身鑽進車廂。

等馬車轆轆行駛,同座於車廂內的宋小姐好奇地朝車簾探出頭,說道:

“爹,那個年輕道士進門了,還是管家迎進去的,怎麼沒聽說餘杭裡有這樣的人物?”

宋學正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憊地說:

“城裡的人多了去了,伱能認識幾個?”

他沒心思與女兒討論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此刻心中盤算的,滿是如何調查情報,等候“執劍人”問詢的大事。

宋清廉還挺勤快的嘛……是單純的來探望,還是爲我打探情報?或者兼而有之?

……可惜,這次老宋獲取的情報我大概又用不上了……

季平安心中嘀咕,出示請帖後,在管家恭敬的目光中,走入大門,時隔數日,再次進入裴氏大宅。

有了上次的經驗,他對路徑熟悉了許多。

沿途走過,處處染白,一副大喪的氛圍,府內下人人人頭上纏着白綾,愁眉苦臉,沒有半點笑容,氣氛也緊張沉重。

當他給管家引着,抵達前幾日那座廳堂時,發現裴氏母女已經在裡頭等着。

顯然,是在他進府後,就有下人快步先行,前往報信。

只是幾日不見,裴氏母女衣着大改,李湘君一身黑裙,頭上的首飾也減少了許多,那隻最顯眼的金步搖也換成了色澤暗沉的墨簪。

裴秋葦與之相反,一身白,襯托的女子反而愈顯俏麗,前提是忽略掉略顯腫脹的眼泡。

大周的習俗:親人死去,長者穿黑,幼者穿白。

這裡的長幼更多指的是輩分與地位,而非年紀,就像領路的管家年歲更大,但地位遠不如主家,便是頭戴白綾。

“李先生,您來了。”見他從外頭走近,端坐主位李湘君起身,勉強擠出笑容。

初聞長子噩耗,這位主母當衆暈厥過去,事後被喚醒卻是悲痛欲絕。

不過身爲執掌一個家族後宅的主母,這名美婦人看似柔弱,實則自有剛強的一面。

況且,說難聽些,在長子失蹤開始,心中對這個結果就有了些預感,所以很快還是冷靜了下來。

之後,在與搶救回來的家主裴巍,以及夜紅翎交談,得知了部分情況後,這種悲痛便被一種更爲複雜的情緒取代。

等到了今日,只剩下後怕與慶幸……

季平安頷首:“夫人不必客氣,聽聞府上出了事,還望節哀。”

說話間,他在客座上坐下,有下人奉茶完畢,裴秋葦揮了揮手,打發下人走遠,這纔看向他,舉止斯文,甜美暗藏的第一才女神色黯然:

“先生也聽說了。”

季平安“恩”了一聲,說道:“聽聞,是有兇徒殺了大公子……”

他將坊間傳聞敘述了一番,母女二人對視一眼,表情各異,李湘君欲言又止。

顯然,對於季平安這個神秘“卦師”,她們既尊敬,又警惕。

並不準備貿然將真相透露出來,李湘君只是委婉地說道:

“坊間傳聞,多有誇大,這起案子多少有些複雜,斬妖司的夜司首還在調查,也不好說定論。”

嘖……有戒心啊,這樣就比較麻煩了,就算要求見裴巍,恐怕後者也不會跟我說實話……怎麼辦,難道要找裴武舉出面?

季平安心中想着,略作沉吟,並未深究,而是問道:

“斬妖司?我聽外頭說,前夜衙門官差去了城外山莊,帶回了裴家主。莫非是先前的鏢師被殺的案子有了突破?”

李湘君螓首輕搖,唏噓道:

“倒並非因這樁案子,而是陰陽學宮裡,一位司歷的指點。”

這件事知曉的人很多,不算秘密,所以她沒有嘗試隱瞞。

陰陽學宮?

司歷?

餘杭城內的星官有這個本事?

季平安敏銳察覺出不對勁,他雖只有破九境,但因“太陰”途徑的特殊,以及占星術水平,自認在占星這個領域,不輸坐井星官。

他都無法獲得啓示,就算李國風,徐修容他們來了,除非幾名監侯聯手,否則也沒可能超過自己。

“學宮裡的學監麼?”他試探問。

李湘君搖頭,將自己如何得知,新來了一名老司歷,又如何前往懇請其出手,再如何得到啓示的過程描述了一番。

聽得季平安眼神古怪:

“夫人是說,那名老司歷白鬚白髮,面容和善?”

“是。”李湘君點頭,感慨道:

“若非這位老神仙出手,我裴氏也無法這麼快尋過去……”

說了一半,她猛地察覺出這話不妥,情商爲負,忙找補道:

“當然,先生的指點也功勞甚大,今日便是特邀請先生來府上,當面感謝。”

可季平安對她的客套話並不不在意,滿腦子都是兩個字:

臥槽!

擁有超越坐井境界的“占星”能力,又是這般的模樣,還是不久前抵達的餘杭……季平安心中一個名字已經呼之欲出。

不會,是自己那個不知道漂到哪個犄角旮旯的大弟子過來了吧。

是了,按照李國風當日的說法,監正爲了尋找突破“神藏”的契機,離開神都模仿當初的國師,在九州化凡行走人間。

連神都大賞都懶得回來看一眼,但本命牌沒裂,說明還活着。

如今天地鬆綁,靈素復甦,老監正不可能毫無察覺。而辛瑤光又說,靈素在朝着瀾州聚集……論對星辰的感應,自己之外,欽天監正當爲此界第一。

那麼,循着指引,前來餘杭扮豬吃虎也就不意外了。

等等……如果他就在陰陽學宮,卻已經關注到了裴氏的事,那麼很可能會察覺到我的存在……恩,準確來說,是察覺到“季平安”這個天才星官的存在……

心念起伏間,季平安有些走神。

直到裴秋葦輕聲呼喚,纔回過神來,歉意地笑了笑,說道:

“沒想到竟有神都的星官來此,有些驚訝。”

李湘君也由衷覺得幸運。

而就在季平安琢磨,要如何提起話頭,能與裴巍見一面的時候,突然間,廳堂外傳來喧譁聲,伴隨着細碎的腳步聲與爭吵。

堂內三人同時擡頭看去,裴秋葦蹙眉,正要命下人去問,就看到院子裡已經闖入烏央一羣人。

都是錦衣華服的男人,有老有少,周圍還有一圈裴氏的下人嘗試阻攔,卻不敢真的衝撞對方。

季平安揚起眉毛,注意到裴氏母女的臉色有了明顯的變化。

“二叔,三叔……你們過來怎麼沒提前說?”

李湘君長身而起,這一刻,這名前一秒還在哀傷憂鬱的美婦人,重新恢復了端莊從容的姿態。

這裡的叔,並非輩分,而是指的是家主裴巍的兄弟。

類似於潘金蓮稱呼武松,叫的也是“二叔”。

所以,這波人是裴氏的“二房”、“三房”等其餘分支……嘖,記得上次登門時,就曾說之所以暗中押送魔師殘軀,沒有動用裴氏高手,爲的就是提防其餘幾房……這是得知長房實力受損,前來試探虛實?

季平安對這種大家族的勾心鬥角見怪不怪,靜觀其變。

“嫂嫂,都是自家人,要什麼通報便生分了。”

人羣爲首的一個,身材孔武,與裴巍有幾分相似的中年人笑了笑,目光狐疑地掃了眼季平安,說道:

“哦,原來是在接待客人,怎麼稱呼?”

李湘君臉色一沉,打斷他道:

“幾位叔叔既知我母女在待客,還請先去偏廳等待,以免給外人瞧見,還以爲我裴氏宗族不懂禮數。”

聞言,一羣人神色都不好看,孔武中年人“嘿”了一聲,也沒再關心季平安,說道:

“嫂嫂這話我這個做叔叔的可不能當沒聽見,只許你們母女與男子同處一室,怎麼還不許我們瞧了?”

反脣相譏!

“你!”

李湘君風韻猶存的臉龐上,涌起怒意,胸脯起伏,旁邊的裴秋葦也開口道:

“諸位長輩是覺得我們母女好欺負?”

另外一人淡淡道:“這裡有你個小輩說話的資格嗎?”

裴秋葦語塞,俏臉含怒。

可從小學禮數的裴才女的確做不出無禮的舉動,空有一肚子才學,卻無法開口反擊。

李湘君深吸口氣,神色也冷淡下來:

“既然如此,有話便直說吧,你們今日前來,所爲何事?若是弔唁,可前往靈堂。”

孔武中年人神色倨傲:

“大侄子身死,我等當然會去探望,不過相比之下,確定大哥傷勢於家族而言,更重要。嫂嫂,你也莫要覺得我等無禮,按理說……大哥和侄子出了事,就該與我們相商,起碼也要派人通知吧。

結果卻一直壓着消息,等人死了蓋不住了才發喪。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裴氏四百年基業,豈能如此兒戲……我們今日來,便是要見見大哥。”

李湘君平靜道:

“夫君受了些傷,加上喪子之痛,如今在府上閉關不見人。等其出關再與諸位見面。”

孔武中年人道:“如此這般,才更要見。”

李湘君一步不退:

“武夫閉關,何等重要之事,外人闖入若有了差池該如何?”

“若有差池,那老夫來承擔,如何?”忽然,人羣后頭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衆人讓開,一名白髮佝僂,拄着柺杖的耄耋老者顫巍巍,給小輩攙扶着走來。

李湘君神色微變:“四叔公……”

四叔公走到人前,雙手拄着柺棍,冷眼看她,怒道:

“裴巍既爲家主,也是兄長,如今突逢大難,各兄弟來探望乃是人之常情,你一婦人橫加阻攔,究竟意欲何爲?”

李湘君囁嚅:“叔公……我……”

“哚!”老者柺棍一砸地面,打斷道:

“你一婦人,帶着一個女娃子,何時能替長房做主?要駁斥老夫,也該讓裴錢滾過來說!”

不是……當着我的面重男輕女可還行……季平安不高興了。

不過他也已經看明白了:

這個裴氏老一輩,除了裴武舉外碩果僅存的“四叔公”,應該是被其餘幾房擡出來撐場面的。

目的就是,強行試探裴巍的傷勢究竟如何。

以此來判斷,接下來對長房的攻擊力度……高門大戶的權力鬥爭,永遠是這樣樸實無華。

李湘君身爲主母,能勉強抗住其餘幾個“叔叔”,但面對四叔公,便是晚輩,任何反駁都會被解釋爲不敬老……很無賴,但卻有用的計策。

至於裴錢……一個未成年的公子哥,就算拉過來也是送菜。

這波啊,是蓄謀已久。

季平安略有些猶豫,是否要出手干預,可這畢竟是裴氏內部的家事,他就算是看在“裴三娘”昔年的情份上,也不好偏幫一方。

而李湘君這般推脫,看來裴巍的情況的確不好……

“是誰,又在這裡吵吵嚷嚷?!”

就在氣氛僵住的這時候,突然,一個渾厚蒼老的聲音,從遠處生生鑿進了衆人耳廓!

那聲音分明也不大,卻如擂鼓,令人心臟隨之震動。

衆人扭頭看去,繼而表情變得無比精彩。

只見庭院另外一側的小徑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來。

爲首者,赫然是一名身武夫短袍,亂如野草的長髮隨意紮在腦後,臉孔堅毅,虎目如電的老人。

裴武舉!

而在其身後,則是跟屁蟲般,臉蛋略圓的三少爺,裴錢。

“三……三哥!你不是已經癲了?怎麼……”拄着柺杖的四叔公如遭雷擊,望着龍行虎步而來的老人,嚇得近乎跌倒。

其餘幾房的子嗣,也都大驚失色,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些年,外人或許忘記了裴武舉,但裴氏幾房的掌舵人,豈會忽視這位中興的家主?

不過,他們很確定,老家主這兩年瘋癲的愈發嚴重,雖偶有清醒,但完全不足以處理家族事務,更不可能走出那座別苑。

可眼前之人,哪裡有半點瘋癲?

“家主……”孔武中年人等一衆耀武揚威,氣勢洶洶的族人瞬間矮了半截,如同面見雄獅的狗。

裴武舉冷眼掃過衆人,冷哼一聲:

“昔年老夫學成歸來,也是目睹家族內訌,不想過了這許多年,你等沒有半點長進。”

衆人臉色發白,連解釋的勇氣都沒有。

裴武舉又看向耄耋老者,睥睨般道:

“老四,你能活到現在已經不易,好好頤養天年不好?偏要來摻和小輩的爭鬥?還是說……你已經忘了昔年的承諾?若是忘了,我便提醒你一次,你四房能活下來,這些年還活得很好,乃是你與你父親當年賭咒發誓,不參與權力爭鬥,才避免了族內清洗……你如今,是要違約了麼?”

“撲通!”

話落,四叔公竟是一個沒站穩,跌倒在地,彷彿想到了年輕時的記憶,臉色慘白地搖頭:

“沒……沒有,這是個誤會,我只是來看看……這就走,這就走。”

說着,在一羣小輩的注視下,近乎屁滾尿流地離開。

鴉雀無聲。

一些並未經歷過那個時代的小輩,比如裴秋葦和裴錢姐弟這種,目光崇拜,只覺祖父身形如此高大,偉岸如神。

裴武舉又看向其餘人:

“你們呢?還不滾?或者要等老夫出手?”

孔武中年人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哪裡敢與一名坐井巔峰,只差一步入觀天的老瘋子動手?

當即一陣道歉,扭頭就跑,生怕老家主瘋癲病發作,將他們悉數碾死。

眨眼功夫,原本堵在廳堂前的一場鬧劇,就這般消弭了,李湘君鬆了口氣,先是揮手摒除下人,這纔好奇道:“父親,您怎麼……”

裴錢搶着開口:“娘,是我聽到他們闖進來,想着肯定要有麻煩,就去找的祖父。”

母女二人既欣慰又頭疼,欣慰於裴錢成長了不少。

頭疼於,將老家主恢復清醒的事暴露了出來,違背了老人的叮囑。

裴武舉看出她們所想,搖頭說道:

“無妨。在他們看來,老夫只是暫時壓制了瘋病罷了,離死不遠。不過,起碼能保你們一段時間清靜。”

母女二人神色黯然,沒有接話。

而這時候,裴武舉也注意到在廳內端坐,喝茶看戲季平安,當即臉色一肅,恭敬拱手:

“先生蒞臨府上,武舉有失遠迎。”

譁——看到這一幕,母子三人愣在當場,裴錢還好,只是單純清澈的懵逼。

李湘君與裴秋葦對視,都從彼此眼神中,看出了驚愕與震驚的情緒。

雖說,她們早知道季平安與老家主間,可能有一些秘密,但也僅此而已了。

畢竟她們未能知曉真相,所看到的,只是季平安進入了別院,出來後老家主叮囑要保密,且不得調查此人。

最大膽的想法,也只是:父親感激其醫治手段,欣賞此人而已。

可如今看來,何止如此?

尤其三人方纔親眼目睹裴武舉大發神威,只露了個面,就嚇得裴氏族人屁滾尿流。

也就是這樣強大的老家主,卻對這個年輕人這般畢恭畢敬?

甚至,自稱“武舉”……這般低姿態,如何能不令人震驚?

他們哪裡知道,裴武舉還指望着眼前之人,能指點他突破關卡,踏入觀天境界。

季平安輕輕頷首,微笑道:“老家主客氣了。”

裴武舉認真道:“先生來府上,不知所爲何事?”

季平安笑道:“原本是給府上邀請過來,算作答謝,不過我倒是對裴家主與大公子這起事情,頗爲好奇。”

裴武舉秒懂,對李湘君道:“帶先生去見巍兒吧,告訴他,先生詢問,莫要隱瞞。”

啊這……母子三人有些愣神,看向季平安的目光愈發好奇,覺得此人深不可測起來。

裴秋葦深吸口氣,露出笑容:“請隨我來吧。”

……

……

當季平安看到裴巍時,後者正躺在臥房內,原本魁梧的漢子,身軀瘦了一大圈,嘴脣蒼白,氣息虛弱,好似生了一場大病。

好在,“咒殺散人”的儀式未能完全成功,所以裴巍只是重傷,且氣海受到重創,沒有死。

不過看樣子,想要完全恢復,就算在當今這個靈素復甦的時期,也要很久。

無怪乎,李湘君死活攔着不讓見人。

“李先生是吧,你爲我父親治療的事我也聽說,有什麼想問的,裴某知無不言。”裴巍靠坐在牀榻上,聽完了裴秋葦的轉述,平靜說道。

不愧是家主,雖不知具體,但對裴武舉的安排沒有半點遲疑。

季平安問道:“說下爲何淪落到這個境地吧。”

裴巍苦笑一聲,說道:“事情是這樣的……”

接着,他將過去一個月的經歷大概說了下,與季平安猜想的大體吻合,但更詳細了許多。

起因與他還有點關係……季平安當初在神都,殺了聚賢莊主,並暗中推波助瀾,使得聚賢莊被通緝,一羣江湖亡命徒四散作亂。

大公子離開餘杭,也是爲了這件事。

結果雖得勝而歸,擒下不少聚賢莊的武人,但卻也不慎受傷,中下奇毒,一命嗚呼,恰好給咒殺散人佔據軀殼。

醒來後,咒殺散人的異常很快被發現,他便用秘法,強行將那幫聚賢莊的武夫聚攏在手下,離開莊子。

並得知,底下人已經提早通知了餘杭裴氏……

咒殺散人乾脆將計就計,半路假意與父親相逢,本想混入裴氏,結果被裴巍察覺出端倪,而咒殺散人則趁着裴巍疑心不重的時候,也下了毒,並趁機偷襲……

毫無防備的裴巍飲恨被囚,一路被帶去了半月山莊,關在了地牢裡。

而在於咒殺散人的對話中,他也逐漸得知事件真相,並意識到,有人“奪舍”了長子的軀殼。

“我直到現在,還難以置信,世間竟真有這般完美的奪舍之法。”裴巍心有餘悸:

“若非他想留我的命,用陣法抽取裴某修爲,恐早已橫死在外。”

九州的修行體系裡,的確有關於“奪舍”的術法,但限制極大,條件苛刻,遠沒有民間傳說中那般離譜。

超出認知,加上被親近人缺乏提防……季平安對裴巍的遭遇表示同情:

“那關於魔師殘軀被劫一事,你是否瞭解?或者,對方言談中是否曾提及,其與四聖教有聯繫?亦或關於奪舍的消息?”

裴巍搖頭,說道:

“我被鎖死在地牢中,與外界隔絕,他在身份暴露後,雖不再隱藏,但透露的情報極少,我只知道,他可能是幾百年前的修士,這是從言談中推測出的。而且,我懷疑他這樣的奪舍之人不止一個。”

季平安好奇:“哦?爲什麼這樣說?”

裴巍沉聲道:“因爲他曾說過,他必須儘快地變強,要比別人更快,可不想當別人的附庸……這是他口誤時說的。”

比別人更快,否則就要當附庸?……季平安心中一沉,將這條信息默默記下。

但不確定,這是每個重生者都知道的,還是有人告訴他的。

說起來,朱尋這個重生者,不就是成爲了“四聖教主”的附庸?但以爲是老部下,所以心甘情願麼。

這幫人到底怎麼聯絡起來的……季平安解開了一樁疑惑,卻新添加了更多的疑惑。

他突然有些煩躁,迫切地想弄清楚,重生者們到底掌握着哪些信息。

“可先是朱尋,再是咒殺,我雖然找到了他們,但都沒能審問出情報……”

“這固然有失手擊殺的緣故,但反過來想,就算我這次成功抓住了咒殺,他會老老實實配合嗎?不可能,就算他說了,我敢信嗎?”

季平安活了一千年,對於這幫“老朋友”的性格再瞭解不過,沒有一個蠢貨,都奸詐的要死。

偏偏,占星術對“重生者”不起效果,這意味着,他也缺乏有效的手段“測謊”。

“也許,我的思路根本就錯了,我一直在從城中的案子入手,想找到重生者獲取信息。可會在城裡作案,用濫殺無辜的魔道手段變強的,幾乎都是我的敵人……抓再多,也得不到我需要的情報。”

“或許,正確的做法是尋找我的朋友們,或者起碼是正道之人,如此才能問出答案。不過這也存在一個問題,就是倘若我不暴露身份,這些正道中人也不會說的……而貿然暴露身份,又不妥……”

“要麼,我詢問後將其殺了,要麼,就是尋找那些我足夠信任,我確信對方會替我保守秘密,不會出賣我的真正的朋友。”

季平安思忖着。

前者直接否決,無論是離陽、國師,還是季平安,他除了感情外,都沒有辜負過任何人,做出有違本心的事。

騙取信任再殺這種事,與魔道何異?他不屑爲之。

那就只剩下後頭的選項了。

“值得我信任的人麼……”這一刻,他腦子裡浮現出一張張臉孔,比如神皇、比如張僧瑤……可是,去哪裡找他們?

等等。

忽然,他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名字,一個他足夠相信,同時肯定就在餘杭城內的名字。

“李先生?”

這時,躺在牀上的裴巍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走神。

季平安收回思緒,歉意道:

“在思考一些事。好了,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裴巍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也顯得頗爲疲憊,點了點頭:

“若有想問的,還可以再來。”

季平安起身告辭,轉身朝門外走去。

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隨着裴氏這件事的爆發,關於“重生者”的情報,也終於不只侷限於五大宗派與朝廷,而是開始被更低的勢力所知悉。

若說以往,各方勢力尋找“重生者”的行爲還刻意隱蔽,努力避免被人注意。

可隨着消息擴散開,接下來的尋覓與爭奪,或許會逐漸從“地面”轉入“地上”,不再做掩飾。

……

……

走出房門,等在門外的裴秋葦眼睛一亮,抿了抿嘴脣,欠身道:

“先生出來了。敢問還有何吩咐?”

不自覺的,她對待季平安的態度,也恭敬了許多。

季平安笑了笑:“不必這樣拘謹,我還是喜歡你初次與我見面那天的模樣。”

裴秋葦也笑了,輕輕吐了口氣,渾身鬆緩了許多,她也更喜歡平等的相處模式。

季平安想了想,忽然說道:“不過,我的確有一件小事想請裴氏幫忙。”

裴秋葦露出好奇的神色:“什麼事?”

季平安假意伸手入懷,摸索了下,扯出一張摺疊起來的紙,將其展開:

“我想請裴氏幫忙查一查,這隻燈上畫作的來歷。”

這赫然,是他從河燈上扯下來的,繪製着“哆啦A夢”的那張燈籠紙。

想要尋找許苑雲,又無法佔星,季平安能想到的最好方式,就是發動裴氏這等大族。

當然,這個行爲同樣存在弊端,比如可能會將自己與許苑雲暴露出來。

但一來,他還有“欽天監司辰”這個官面身份在,不怕暴露。

就算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大不了將馬甲一撕,表明身份,欽天監調查城中異常事件,這個理由足夠強大。

私人調查,會有嫌疑。

但若是官員調查,就順理成章了。

至於牽扯出許苑雲,無論他用哪種方法,找誰調查,其實都會或多或少引起注意,事急從權。

而且……只是查一個燈籠,大不了再編一套說辭,外人不可能明白這幅畫的含義,當然也不會將其與重生者聯繫起來。

“畫?”

裴秋葦愣了下,打量着紙上那副極爲古怪,由線條組成的奇怪玩意,心說:

這也算畫嗎?

不過有教養的大小姐不會當面吐槽,當即說道:

“沒問題。”

說完,她招手叫來自己的貼身丫鬟荷兒,準備叮囑她拿畫像去查,結果荷兒剛走過來就輕咦了一聲:

“這不是莫愁姑娘的畫嗎?怎麼在這?”

此話一出,裴秋葦明顯愣了下:

“莫愁姑娘?”

荷兒“恩”了一聲,說道:

“是啊,就是前天夜市,莫姑娘不是去秦淮河玩了麼,就畫了個這,在河燈上,回來後是她的丫鬟閒聊的時候說的,還給我們畫了下,說這是貓,可貓哪裡是這個怪樣子嘛……”

荷兒吐着槽,突然注意到氣氛有些不對勁,扭頭就看到季平安死死盯着自己。

“莫姑娘,在哪?!”

……

萬字,補昨天的短小無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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