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殿春和楚齡抒都聽見了驚叫聲, 一齊向帳篷衝了過去。掀開帳篷,兩個人的心都是一涼。歧離淵幫棲桐施着治療術,但是棲桐的臉還是在一點一點變得蒼白。趙敏惜這會兒連哭都不敢哭了, 身子發抖地跪在棲桐的身邊。

殿春上前了一步, 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只好用疑問的目光看着歧離淵。歧離淵額頭上冷汗直冒, 但還是抽空回頭看了她一眼, “死不透。”

就這麼三個字,讓殿春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又被提了起來。就算是死不透, 那也是重傷。

從純巖山出去路一點都不好走,歧離淵只好叫飛禽將棲桐馱着下山。趙敏惜被鬆綁, 剛站起來就軟軟倒了下去。她緊緊盯着棲桐, 但是一聲都不敢吭。回到了巖城的時候, 已經是傍晚了,天色很暗, 野外的風很大。趙敏惜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棲桐披上,害怕他受風。她自己倒是凍得直哆嗦。

殿春走過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源源不斷的溫暖真氣就這樣輸送進她的體內。趙敏惜的臉色好看了一些,愣愣說了一句, “我就知道你不是尋常人。”

殿春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像是在說, 不過我最早倒是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趙敏惜不喜歡這樣的目光, 她皺眉, 小聲說,“天真都是小孩子的把戲。”

接下來只好相對無言了。一回到巖城, 趙敏惜就被安排到了客棧,一會就會有醫者過去給她檢查身體,若是沒有大礙,第二天她就會被送回源城。據說,這一次趙敏惜是偷偷跑出來的,她的父親都要急死了。趙敏惜對這個安排也沒有異議。

棲桐還是被送到了自己府中。遠遠地就能看見站在檐下的凝雪的身影,她看見了楚齡抒,移開了視線,扭頭進府,不欲招待。但是在她身後,棲桐府上的大門並沒有關上。

楚齡抒跟歧離淵說,“走吧,進府,我叫的醫生很快也會過來了。”

於是一行人都邁入了大門,那些妖物也都被安排在了院子中。凝雪沉默地坐在棲桐的房中,當房門被打開的時候,她轉頭,蒼白的小臉落在光裡,現得更加沒有血色。這一點,從殿春在第一眼見到她開始就沒有怎麼改變。

楚齡抒將棲桐小心翼翼放在牀上,看都沒有看她一眼,說,“你別在這裡呆着了。”語氣算不上太好。

凝雪對他的驅趕無動於衷,只是面無表情地說道,“傳音符是我發的。”

楚齡抒默了一瞬,沒有再說話,算是默許她呆在這裡了。

牀上的棲桐眼睛緊閉着,氣息微弱到幾乎感受不到。凝雪在看見他的時候,臉上的神情纔會有點變化。雖然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殿春知道她這是在擔心。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現在會將自己的擔心嚴嚴密密藏在心裡,連臉上都不露分毫。

醫生過來的時候,屋子裡是讓人覺得詭異的靜默,他戰戰兢兢走上前去給棲桐包紮換藥。血是被止住了,但是棲桐面若金紙,出氣多進氣少。這個中年醫生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唯唯諾諾地道,“會不會有性命危險,還得等……”

楚齡抒問,“等多久?”

醫生說,“至少,至少得看今晚會不會發熱。”

“如果發熱了?”

“那……”那就準備後事吧。這句話他是怎麼都說不出來的。

幸好楚齡抒放過了他,他趕緊提着自己的醫箱一溜煙跑了。

楚齡抒想要留下來守夜,不過被歧離淵打斷了,“我和殿春看着吧,要是出了什麼事估計還能幫幫忙。”

楚齡抒一想,也是。就離開了,他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凝雪。凝雪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的意思,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沒轍,只好自己走了。

房門被他輕輕壓上。等楚齡抒的腳步聲徹底聽不見了,她纔回頭,兩雙平靜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凝雪擡眉,“國師不意外?”

屋子中沒有外人了,歧離淵索性收起了自己擔憂的表情,“意外,也不意外。”

凝雪點頭,“看來這是他命中一劫。”說完之後,她淡淡笑了一下,目光在觸及到棲桐胸口上的傷口的時候還是一痛。

殿春好奇兩個人在打什麼啞謎,但在看了一眼歧離淵後,沒有將疑問問出口。

她往凝雪那邊挪了一下,問,“這一次,到底是怎麼回事?”

凝雪的目光動了動,“姜軍突襲,曲箐城破。當時楚齡抒和棲桐就下令撤退了,但是走到半途。棲桐被告知,趙敏惜擅自帶兵出城去援救曲箐城,想要助他突圍出城。真是可笑,我們早就撤退出去了!”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趙敏惜到邊疆後常去兵營裡混,但是再怎麼說都是一個在閨中嬌養長大的千金小姐,被騙也不算冤。不過可害慘了棲桐。本來楚齡抒不許棲桐去營救的,結果棲桐一意孤行……多少有點交情,對方還是爲了他被抓的,他重情義,看不下去,也是正常。”

“那你和棲桐……?”

歧離淵幫凝雪回答了這個問題,“她是影夫人的人。”

殿春驚詫地看着凝雪。只見凝雪的背挺直了一些,過了好久,才扯扯嘴角,“曾經是。”

那楚齡抒對她的厭惡和防備以及她對棲桐奇怪的態度就很好解釋了。

守到半夜,殿春拉着歧離淵出房間透氣。殿春忍不住問歧離淵,“師父,你給我透個底,棲桐到底能不能挺過這一次?”

歧離淵反問殿春,“知道鳳凰嗎?”

殿春不答。

歧離淵繼續說了下去,“你真的不覺得天火降臨的位置太過巧和嗎?天火併非天火,那是鳳凰神族隕落時燃起的神火。”

就在這個時候,屋子中傳出了杯子落地的碎裂聲。兩人轉過頭,看見凝雪放在棲桐鼻下的手指在不住地顫抖,她慢慢轉過頭,大大的眼睛裡全是驚慌,無助地看着歧離淵。

天上忽然光芒大作,一個火紅色的鳳凰展開了翅膀。

天光將凝雪的臉映得雪白,她的嘴脣動了動,像是無聲地說了一句什麼話。

歧離淵的嘴角彎了彎,“他快醒了,這叫——涅槃重生。”

天上的那隻鳳凰忽然彎下了腦袋,長鳴一聲向下俯衝了下來,金光盡數沒入了棲桐的體內。只見棲桐身上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他的臉上逐漸恢復了血色。凝雪屏住呼吸看着牀上的人,過了一秒,她面色一變,轉身就走。

殿春正準備拉住她的時候,牀上的棲桐動了動手指,睜開了眼睛,“你們來了啊。”

殿春一分神,凝雪瘦弱的身影就在牆角一轉,消失不見了。這個時候,她才忽然意識到凝雪剛剛呢喃的那一句話是什麼。她說,“他要醒了。”是陳述句,帶着一點迷茫和可惜。

棲桐的眼底漾着一層淡淡的金光,過了好久才扯了扯嘴角,皺着眉道,“嘶——好疼。”

歧離淵毫不客氣地用拂塵敲了一下棲桐的頭,“叫你逞英雄。”

棲桐捂着腦袋笑了起來。

第二天。

楚齡抒在看見可以活蹦亂跳的棲桐的時候,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他走到歧離淵的面前,“國師,你是給他餵了什麼仙丹嗎?”

歧離淵覺得好笑,“沒有仙丹那種東西,都是他自己身體好。”

楚齡抒倒吸了一口氣,呆呆地看着棲桐,喃喃道,“如果我再給他一刀?”

歧離淵微笑,“那他就真的會嚥氣。”

楚齡抒:“……”

殿春扯着棲桐的袖子,眯着眼睛盯着他,“你昨晚醒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什麼人?”

棲桐的目光一閃,“……看見你和師父。”

殿春並不準備放過他,“還有呢?”

棲桐一攤手,“沒有了。”

殿春沒轍,皺眉凝視了他片刻,終於鬆開了扯着他衣袖的手。棲桐心裡在想些什麼,她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只能說,一段時間不見,她這位向來單純的師兄道行都高了不少。

殿春立馬就給趙敏惜去了信,報了棲桐的平安,讓她不必擔心。但是跟着兩人的士兵們終究是因爲這一場失誤失去了性命。棲桐過意不去,給士兵們建了衣冠冢,在冢前拜了三拜。

殿春問棲桐,“你會履行和趙敏惜的婚約嗎?”

棲桐沉默了許久,纔回答道,“等這天下太平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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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國都城,一個牛車從安王府中急匆匆駛了出去,直向王宮。車中坐着兩個青年,一個五官柔和,看起來不太起眼,一個容貌開朗但是沉默寡言。牛車停下來,隨從將車簾拉開,姬蘊對姬奇巧說,“走罷。”

姬奇巧點頭。

不過這次進宮的主角其實是姬奇巧。姬蘊看着那個目不斜視往書房走的青年,腳步一轉去了花園。

反正姬刈和姬奇巧講話也用不着他,他就自己在宮裡轉轉唄。

一直跟在身後的腳步聲消失不見,姬奇巧這才鬆了一口氣,但是他的心情沒有絲毫的放鬆。他藏在袖子中的手上全都是傷口,這都是這一段時間趕工偶人造成的,但就是這樣,姬刈都不滿意,還嫌他製造偶人的速度太慢了。

也不知道這一回,姬刈找他是爲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