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雪春熙有些沮喪。
正好藥效上來,她有些昏昏欲睡。
被封應然勸着躺下,雪春熙閉上眼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被外頭一陣喧鬧聲驚醒,她還迷迷糊糊的沒完全醒過來。
蔓霜守在她身邊,見雪春熙醒來,臉上慌張之色連忙遮掩下來,勉強笑道:“姑娘醒了,可是餓了,要用些吃食嗎?三殿下讓人做了熱粥,奴婢還在爐子上溫着。”
雪春熙對她熟悉,知道這丫頭左顧而言他,必然是出事了:“外面是怎麼了,三殿下呢?”
“奴婢也不清楚,車外突然鬧騰起來,指不定又是大殿下不滿意底下侍從伺候,又在打罵誰吧?”蔓霜去爐子上把溫着的白粥送來,心不在焉地答道。
這樣的戲碼也不是第一回了,在路上始終比不上在皇宮裡的精緻,大皇子傷了腿之後不能挪動,自然脾氣蹭蹭往上漲,就苦了身邊伺候的侍從,幾乎每一個都被責罰過。
一個個鼻青臉腫,還有瘸着腿還得接着伺候。
誰讓路上帶來的侍從死了一些,餘下就這麼多,一時之間也沒能再添人。
大皇子一肚子的火氣,也就只能對這些侍從發作了。
雪春熙皺眉,聽着外頭的聲音漸漸遠了,卻依舊能辨認出並非大皇子平日發作的聲音。
駿馬嘶鳴的聲音,隱約刀劍相交的鳴叫,她不由挑起簾子的一角,往外望去。
蔓霜阻攔不及,眼睜睜見雪春熙望向窗外,雙眉皺得更緊了。
他們該是跟着車隊,如今卻是離得遠遠的,實在蹊蹺。
加上蔓霜支支吾吾沒說出封應然的下落,雪春熙更是忐忑不安:“馬車落後了這麼多,誰趕的車?”
“是顧副將親自趕車,三殿下交代了,車馬顛簸,若是走得快了,必然影響七姑娘歇息,便早早稟明瞭皇上,讓馬車在後頭遠遠跟着便好。”蔓霜把白粥遞了過來,勸道:“奴婢知道的不多,原本不想讓姑娘擔憂,便沒開口。只是姑娘睡得久,足足大半天沒用過飯,趕緊吃一些纔是。”
雪春熙接過瓷碗,低頭喝了幾口白粥,只覺得身體逐漸暖了起來,這才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且把知道的告訴我。”
蔓霜瞥了眼外頭,壓低聲音道:“大殿下說大姑娘卜卦,追兵就在西南不到五里處,稟明瞭皇上。說是與其被追着跑,倒不如主動圍剿了。皇上應了,便派三殿下領着十來個侍衛往西南方去了。三殿下不放心姑娘,就把顧副將留在這裡,還特地把滿臉倦意的馬伕替換下來,親自趕車。”
顧青瞧着是個粗魯的武夫,沒想到十分心細體貼。見馬伕困得東倒西歪,主動替換了他,又把馬車趕得又快又穩,讓蔓霜不由得刮目相看。
“三殿下走了有多久?”
蔓霜歪着頭想了想,答道:“約莫一兩個時辰,奴婢也說不準。”
一兩個時辰,快馬加鞭,只怕是走得遠了。
雪春熙挑起窗簾又往外望了望,正是天色還昏暗的時候,瞧着時辰快要天亮了。
這個時辰正是人最爲睏倦的時候,御林軍也是如此。
歹人恐怕早有預謀,逮着這個時辰埋伏,御林軍明顯手忙腳亂,似是勉強招架應付。
雪春熙又對前頭問道:“顧副將怎麼不帶人去幫把手?”
顧青的聲音從前頭傳來,不急不躁地道:“三殿下臨走前交代了,務必護着七姑娘周全。這馬車裡除了屬下,也就只有睡着的馬伕,可沒能幫上什麼忙,光是護着姑娘已經力不從心了。”
這話雪春熙聽得挑眉,顯然顧青不願意去淌這趟禍水,也沒這個打算,分明是封應然交代的。
“光在一旁看着不幫忙,若是事後皇上怪罪下來,顧副將該如何是好?”
她一介弱質女流都沒什麼,皇帝不至於叫自己去拼命。
但是顧青就不同了,好歹是士兵,身手了得,這時候不過去,回頭興師問罪可就要連累封應然教導無方的。
顧青聽了,話語裡帶着笑意:“七姑娘,屬下已經悄悄用秘法知會三殿下,恐怕殿下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
他並非不作爲,皇帝秋後算賬也輪不到自己頭上。
知道顧青心裡有數,雪春熙這才鬆口氣,又望着遠處。
御林軍節節敗退,圍剿的歹人倒是像殺紅了眼,步步逼近。
不出半個時辰,恐怕御林軍就要撐不住了。
雪春熙正皺眉,又聽顧青揚聲道:“大姑娘有大殿下的人守着,不會出什麼意外。六姑娘身子不適,三殿下派人護送她早一步去附近的城鎮將養着。”
她的姊妹都被妥善安置,根本無需憂心。
不用說,這自然都是封應然的安排,雪春熙眉頭一鬆,認認真真看着外頭。
皇上和大皇子都沒現身,應該是躲在御林軍內圈最中央的兩輛馬車裡。
若是御林軍撐不下去,或是被撕開一道口子,兩人恐怕就要遭殃了。
顧青不敢離得太近,免得受池魚之殃,反倒調轉馬頭往一旁的山丘去了。
山丘上灌木叢生,昏暗中倒是把馬車遮得嚴嚴實實。
他停下馬車,只怕有意躲在這裡等着事情結束。
在高處,視野開闊,倒是比剛纔看得更清楚。
紮營的時候四周點了火把,亮如白晝,雪春熙能看見歹人身上沾滿鮮血,御林軍一個個拼着命保護身後的馬車,卻又一個接一個倒下。
馬車裡的人恐怕等不及了,大皇子瘸着腿扶起皇帝下了馬車,高聲呵斥道:“無恥歹人,看看這是誰?哪個給你們雄心豹子膽,竟敢行刺皇帝?”
估計大皇子以爲這些人是打家劫舍的盜匪,謀財害命,根本沒想到馬車裡會是皇帝,而非一般的行商,若是惜命,必然會知難而退。
不然刺殺皇帝,那就是誅九族的事。
盜匪爲財,卻也得有命花才行。
誰知道歹人見着皇帝,手裡的刀劍更是狠戾了幾分,面色猙獰狠狠砍殺面前的御林軍,硬是撕掉一道口子闖了進來。
大皇子嚇了一跳,往後一退,倒是把皇帝暴露在身前。
“父皇,小心——”
歹人就要撲到跟前,御林軍被後面的歹人拖住,根本趕不及。
皇帝卻是神色鎮定,抽出腰間的佩劍擋住了歹人劈下的刀刃。
他雖說老了,卻還不至於拿不動刀劍,擋不住這些宵小!
三四個歹人把皇帝團團圍住,刀劍直直往他的要害招呼,毫不留情。
大皇子躲在後面,似是覺得不妥,也抽出佩劍,一瘸一拐地慢慢靠近,冷不丁刺中一個歹人的後背,讓皇帝稍微輕鬆些。
皇帝也後退一步,頓時跟大皇子背對背站着,面對餘下的三個歹人:“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派來的,簡直膽大妄爲!”
歹人根本沒回應,彼此間眼神一對上,便分開了。兩人對付皇帝,一人對付大皇子。
蔓霜看得手心裡全是冷汗,小聲問道:“大姑娘在馬車裡,若是皇上和大殿下擋不住,可不就要壞了?”
光是想想,她就覺得害怕。
雪春熙沒回答,盯着大皇子與歹人刀劍來往,總覺得有些古怪。
歹人的動作不如之前敏捷和狠戾,反倒慢了下來,難道剛纔哪裡受傷,如今漸漸顯露出來?
不然沒道理對皇帝刀刀致命,對着大皇子卻是刀下留情。
她暗自心驚,大皇子因爲腿傷,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和緩慢。
按理說,這樣的他面對歹人,招架起來十分勉強,該是渾身負傷纔是。
如今大皇子卻不如皇帝來得狼狽,衣服有些凌亂,卻不見一個傷口!
別說雪春熙,就是蔓霜也瞧出不對勁來了,小聲嘀咕道:“大殿下這是在唱戲嗎?”
據說臺上武旦對敵的花招就是這樣的,光有花架子,卻沒半點威力,大皇子不就是這樣嗎?
顧青忍不住笑了,附和道:“蔓霜說得對,大殿下這是在唱大戲糊弄人呢!”
他早就知道大皇子的計劃,還琢磨着該什麼時候做點手腳推波助瀾。
如今顯然自己不必多此一舉,顧青暗歎自己實在高估了大皇子。再是謹慎圓滿的計劃,碰上大皇子也算是倒黴。
歹人的埋伏就算了,大皇子簡直渾身破綻百出。
難不成他當所有人都是瞎子,以爲能隨意糊弄過去嗎?
就是皇帝也察覺出不對來了,他起初吃力地同時應付兩人,心裡惦記長子,不顧身上受傷,只想要儘快把歹人解決去救大皇子。
可是大皇子居然遊刃有餘,比起狼狽的皇帝,算得上乾淨整齊了。
大皇子還以爲兩人對付皇帝是綽綽有餘,也就沒怎麼遮掩。如今發現對付皇帝的人一死一傷,餘下的那個恐怕支撐不了多久,立刻認真起來。
他這一認真,對面的歹人手上的動作也跟着加快,硬是給大皇子添了幾道刀傷,疼得大皇子直皺眉。
雪春熙嘆氣,做戲卻沒做全套,看着不對勁再用苦肉計,大皇子以爲這樣就能打消皇帝的懷疑嗎?
皇帝或許又震驚又傷心這個長子居然跟歹人合謀,一時心不在焉,被歹人刺了一刀,踉蹌着兩步,臉色刷白。
她看得心裡一緊,封應然再不來,恐怕皇帝就要被殺了!
到時候,這局面可就要對三皇子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