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雪丹珍鬧騰,封應然扯了扯嘴角,示意太監總管把聲音放輕一些。
太監總管會意,輕手輕腳退了出去,沒敢擡頭看封應然懷裡睡得皺眉頭的雪春熙。
昨天雪春熙身心疲倦,低聲跟封應然說起小時候在靈犀山上的生活,裡頭說的最多的就是雪丹珍。
可以說七個姊妹裡,也就雪丹珍跟她親近一些。
她從來因爲排行第七,天賦最差,又因爲生母的關係不受家主待見,在靈犀山就算是個透明人。
其他姊妹不喜歡親近雪春熙,不甘心跟天賦差的她在一起。
又覺得她不受家主喜歡,要麼見面嘲諷幾句,要麼當看不見雪春熙。
這日子過得難受,除了蔓霜,也就只有雪丹珍會時不時跟她說話。
所以知道雪丹珍算計了自己,雪春熙難受得要命,忍不住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就害怕安靜下來,她又會想起過往的事,反而更加難過了。
封應然也願意陪着她,聽着雪春熙顛來倒去提起雪丹珍的話,也覺得煩悶,還在她說不下去的時候問上兩句,讓雪春熙能夠把心裡的苦悶都傾吐出來。
直到雪春熙累得眼睛都睜不開,坐着都搖搖欲墜的時候,封應然這才攬着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慢慢合上眼睡了過去。
這時候讓雪春熙一個人,反倒會胡思亂想,倒不如有他在身邊陪着。
封應然也是甘之如飴,他盼了好久,這才讓雪春熙能夠依賴自己一些。
就算陪着她枯坐一夜,封應然也是樂意的。
尤其雪丹珍越是不消停,他越是高興。
封應然在回京的路上早就看出雪丹珍對雪春熙的眼神越來越奇怪和不對勁,但是始終沒有開口。
原本想讓雪春熙慢慢發現,後來卻覺得拖得實在太久了。
雪丹珍的舉動越來越大膽,這跟雪春熙的縱容不無關係。
雪春熙太相信這個六姐姐了,所以不願意把人往壞裡想。
但是封應然卻在皇宮裡長大的,這裡集中了人心最黑暗的地方,他一眼就能瞧出雪丹珍的心思。
沒有比較的時候,人總會寬容一些。
可是忽然有一天,發現一個事事不如自己的人居然變得高不可攀,這就要開始不甘心了。
不甘心之後,就想要取代對方,變得比對方更好。
苦於沒有辦法爬得更高,那麼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對方從高處拽下來。
封應然擡起手,輕柔地落在雪春熙的烏髮上,慢慢撫過。
雪春熙或許早有察覺,卻不願意睜大眼去看清楚,而是自欺欺人。
如此,他就只能戳破這層薄薄的紙,讓雪春熙真正看清楚。
即便這樣之後,雪春熙會痛苦,會難過,會傷心。
但是有封應然在身邊陪着和開導,也不過是持續一段時日罷了。
在最脆弱的時候,陪在身邊的人在心裡的地位就會變得越來越重要,重要得沒有人能夠取代。
封應然嘴角微微一彎,他等着這個機會已經等得太久了。
感謝雪丹珍,若非她在,或許他還要另外想辦法來製造這樣的機會。
雪春熙睡着的時候依舊不安穩,雙眉緊緊蹙着,似是做着不好的夢,緊緊抿着脣,雙手捏成拳頭。
等封應然握住她的拳頭時,雪春熙眼皮一跳,很快慢慢醒了過來。
迷濛中發現自己居然枕在封應然的腿上睡覺,雪春熙嚇得連忙坐起身。
卻因爲起得太猛而暈眩,險些又摔了下去。
幸好封應然眼明手快扶住她,把人緊緊攬在懷裡,這纔沒摔到塌下。
“皇上,我怎的不知不覺地睡着了?”雪春熙一手揉着額角,讓自己儘快清醒起來,手腳帶着涼意和酥麻,顯然維持這個姿勢很久了,也不知道封應然的雙腿會不會被她壓得不舒服。
她想伸手幫忙捏一捏,又覺得此舉太孟浪,一時有些踟躕,反倒忘記自己被封應然緊緊摟在懷裡。
“感覺好些了麼,會頭疼嗎?”封應然輕聲問着,擡手給她揉了揉額角。
雪春熙微微點頭,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整個被他摟在懷裡,頓時臉頰緋紅:“我、我……”
“想要國師投懷送抱,着實不容易。”封應然見她滿臉羞赧,還忍不住打趣兩句。
聽罷,雪春熙一張臉滾燙得快要燒起來了,趕緊坐直身,不着痕跡地脫離了封應然的懷抱:“皇上,我剛纔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有人提起六姐姐?她如今是怎麼樣了,是不是又給皇上添麻煩了?”
封應然脣邊的笑意淡了幾分,這時候提起雪丹珍,實在是壞人心情:“沒什麼,不過是鬧着要離開別院。只怕還沒死心,想要跟元國搭上關係。”
元國如今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裡還會在意一個小小的雪家姑娘?
怕就怕元國狗急跳牆,雪丹珍又是有些本事的,兩者聯手,也不知道要給雪春熙添多少麻煩,叫她難過了。
思及此,封應然又道:“顧青派人把六姑娘攔下了,暫時把人禁足在別院,不會鬧出什麼事來,國師只管放心就是了。”
“皇上是不打算處置六姐姐了嗎?還是說元國又想要做什麼,就等着六姐姐將把柄遞出來?”雪春熙皺了皺眉頭,她心裡還是不願意相信雪丹珍變了,或許是元國人在六姐姐耳邊慫恿,這纔會讓雪丹珍做出叛國的事來。
封應然握住她的柔荑,搖頭道:“她到底是你的姊妹,國師又跟她從小一起長大,情誼不比他人。若是我處置了她,國師豈不是要難過了?”
“只是姐姐犯了錯,沒道理就這麼不了了之的。”雪春熙抿着脣,神色無奈:“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皇上不該太在意我的想法和感受的。”
“不在意國師,還能在意誰?”封應然盯着她,緩緩開口。
雪春熙一怔,只覺得耳根都熱了,連忙低下頭。
封應然還不夠,把玩着她的指尖,在掌心裡輕輕揉捏。
捏的力度忽大忽小,鬧得雪春熙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
想要把手抽回來,卻又被封應然牢牢抓住,怎麼都被緊緊捏在手心裡。
“皇上——”
封應然笑笑,這才放過了雪春熙,鬆開了手:“暫時先讓六姑娘禁足,元國因爲刺殺我的事鬧得連行宮都不敢出了。有百姓守在門口,就等着他們出來,手裡的臭雞蛋和爛菜葉據說扔得大門口到處都是。我讓侍衛別攔着,只要人不衝進行宮去就好。”
不過自然也不會讓元國人好過,半夜敲鑼打鼓叫罵,白天也換一批人在門口鬧騰,就不讓他們睡個好覺。
小懲大誡,也讓元國皇子長長記性,不是什麼人都能夠隨意動的。
元國想要算計他,卻把注意打到雪春熙的頭上來,是封應然絕不能忍的!
雪春熙眨眨眼,平民百姓會知道宮裡的事,必定是有心人宣揚開去。
沒封應然首肯,絕不會有人敢隨意把宮裡消息透露出去。
所以說,封應然這是故意的了?
也好,元國心思叵測,也不知道私底下準備了多少計謀,就等着算計封應然。
如今給他們添點麻煩,只是讓元國人不能離開行宮,封應然已經算得上十分仁慈的了。
至於白天晚上鬧騰鬧騰,也是給封應然出一口惡氣,倒也是應該的。
若是元國人受不了,讓人給封應然遞信來,幫忙趕走那些鬧事的百姓。
封應然也能用養傷的藉口直接把人打發了,好讓元國人繼續吃苦頭好一段時日!
雪春熙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會心一笑,元國人也是活該。
讓他們算計封應然,就該有吃苦頭的覺悟!
“不過元國圖謀已久,恐怕不會被這麼一點小事就嚇退了。”雪春熙更擔心的是,畢竟刺殺的是封應然的親舅舅,跟元國沒有太大的關係。
估計這也是元國算計好的,把親舅舅推出來,要是有個好歹,那就是封應然的罪過了。
用一個孝字,就能讓封應然的名聲受損。
再大的功績,只要多了一個小小的污點,就能把其他都抹去。
雪春熙反過來握住封應然的大手,第一次覺得自己除了卜卦之外,居然一無是處。
不依賴卜卦之術,是不是她就別無長物了?
光是想着,雪春熙就忍不住沮喪起來。
封應然敏銳地察覺到她有些不高興,捏了捏雪春熙的手心問道:“元國翻不出什麼風浪來的,國師不必太憂心。”
雪春熙搖搖頭,嘆道:“我只是想着自己除了卜卦,居然不會別的,無法爲皇上分憂……”
聽罷,封應然不由笑笑道:“是我強人所難,光是卜卦這一點,國師已經是無人能及的。只是比起這逆天的卦術,我更希望國師能夠好好的,長長久久留在我的身邊。我實在太貪心了,想要從老天爺手上搶人,反倒讓國師難過了。”
“我也想要好好活着,不止是短短十年。”餘下的話她沒說,雪春熙跟封應然也是一個意思。
她想要長久陪在封應然身邊,而非短短十年。
封應然牢牢抓住她的手,笑道:“國師這可是答應我了,既然答應了,那就不能反悔。”
若是以後雪春熙反悔了,想要鬆開這隻手,封應然卻再也不會給她後悔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