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春熙也沒想到,因爲區區一冊孤本,雪幼翠會再次幫忙。
謝過芷卉,又讓蔓霜取來兩本書冊,她笑道:“雖說不是孤本,卻是我好不容易蒐羅來的,也不知道四妹妹可否看過。你帶回去,讓她瞧瞧,若是不喜歡,只管送回來就是了。”
不管雪幼翠喜不喜歡,雪春熙也感激她的幫忙。這兩冊書費了一番功夫纔得到的,不過是普通的遊記,卻頗爲有趣。
這位寫遊記的先生走遍各地,又是秀才出身,字裡行間光是看着就覺得愜意至極。
想着雪幼翠灑脫的性子,應該喜歡纔是。
芷卉收下書冊,比起銀錢或者其他禮物,想來自家姑娘更喜歡這些。
難怪雪幼翠會願意幫忙,雪春熙的確讓人感到如沐春光,送禮總是送到人的心坎了。
等芷卉一走,雪春熙倒是好奇那些書目了,對封應然說道:“這些都是書閣裡的,從卦術到卦象,有深有淺,恐怕三姐姐想要爲二殿下做什麼。”
不會是什麼好事,不然怎會如此遮遮掩掩的,非要帶走一堆書冊回去?
她又仔細瞧了瞧這些書目,雖說不如雪幼翠把整個書閣都看了一遍,大多數自己還是有翻看過的。
點了點其中一本書,雪春熙隱約有些印象:“這書我似乎看過,卻是記得不多了。”
封應然問道:“這書是關於什麼的?”
“是雪家一位老前輩臨終前寫下的,提及成千上百的卦象,是她畢生的心血。”雖說是幾年前看的書,雪春熙的印象卻頗爲深刻。
因爲這位前輩的無私,幾乎是把畢生所學都記錄下來,留給後輩借鑑了。
“這位前輩有留下什麼特別的記錄嗎?”封應然看見她若有所思的神色,耐心誘導。
雪春熙想了想,慢吞吞地搖頭:“實在有些記不得了,回頭等三姐姐把書送回來,我再去書閣一瞧。”
封應然卻有種預感,雪夜蓉想要找的東西就在這本書冊上,絕不會送回書閣,讓人瞧出端倪來:“書冊裡若是有三姑娘要用的東西,恐怕會直接銷燬了。”
“書閣的書冊帶走後,按規矩是不能不送回去的。”要是這樣,家主必定責難,這是雪家常年定下的規矩。不然以雪幼翠如此喜歡書本,早就全部帶回嘯風閣去了,哪裡還能像如今這般齊齊整整的?
“故意留下自然不行,要是書冊不小心毀了呢?”封應然很明白這些規矩是由人訂的,打破它並非難事。
“三殿下的意思是,三姐姐會毀掉這本書,讓人看不到裡面的內容?”雪春熙挑眉,無奈道:“可是她難道不清楚,書閣裡沒有書是四姐姐不知道的?”
若是問雪幼翠,就算書冊被毀,也能知道其中的內容。
“四姑娘再厲害,不可能把整個書閣裡所有書都背出來。知道大概的內容,不清楚具體的,這就足夠了。”封應然搖頭,想來雪夜蓉也是把這一點算計進去了,不然怎會如此有恃無恐?
雪春熙卻是搖頭,嘆了口氣道:“三姐姐太小看四姐姐了,也難爲會如此,四姐姐總是躲在書閣裡不露面,跟身邊的姊妹也不怎麼親近,對她不熟悉是應該的。”
她擡起頭,對封應然說道:“去年冬天,我去書閣找書,恰好遇到四姐姐,她正抄錄一本書冊。書不能帶走,謄抄一本收藏在嘯風閣卻是可以的。或許謄抄得太認真,四姐姐並沒有注意到我。我發現她謄抄的時候,幾乎沒看旁邊的書冊一眼。”
這事把封應然驚住了,詫異地道:“七姑娘的意思是,四姑娘是過目不忘?”
“不錯,沒有人知道,恐怕四姐姐是有意藏拙。”不然雪幼翠想要退出皇家人的爭奪,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雪家果真人才輩出,難怪每一位國師都如此出色。”封應然不由感嘆,雪家的血脈這般強大,難怪父皇會百般忌憚:“所以只要問四姑娘,她會把書的內容告知七姑娘?”
雪春熙點頭,對他調皮地眨眨眼道:“不然剛纔我爲何把辛苦蒐羅來的書冊送給四姐姐,就爲了討好她。”
聽罷,封應然不由失笑,這位七姑娘的小心思實在簡單又磊落得很。換作是他,這般光明正大地討好,也不忍心拒絕雪春熙了。
說起來,跟雪春熙朝夕相處,她對自己也越發沒有剛開始的拘束了。
思及此,封應然眸裡含笑,銀灰的瞳色微微閃爍。
雪春熙看得一愣,他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簾:“想必七姑娘看不慣這眸色,若是嚇着姑娘了,我……”
她搖搖頭,打斷封應然的話:“我雖說從來沒下山,不曾見過多少人。但是看過的遊記足足有幾百冊,書上曾說世界之大,有着不同眸色的人。猶如天空的蔚藍,猶如翡翠的綠色,還有豔陽的金黃。”
雪春熙說得眉眼彎彎,似是十分嚮往:“只是我卻覺得,殿下的銀灰色透着光亮,是最好看不過了。”
封應然一怔,半晌纔回過神來,笑道:“這算是七姑娘對我的討好?”
連討好都如此真誠,叫人心下一動,接而像是一股暖流徐徐而上,蔓延到全身各處。
雪春熙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道:“也算不上討好,我只是實話實說。若是冒犯了殿下,那真的……”
“不,這哪裡算是冒犯。”封應然搖頭,如果這是奉承,也是他認爲有生以來最動聽的。
想起小時候,曾羨慕大皇子,也想要親近皇帝。
可惜皇帝厭惡的眼神,背地裡宮人竊竊私語,提起他幾乎妖孽一樣的眸色,都讓封應然黯然神傷。
他以爲自己長大了,再不會在乎這些。但是當雪春熙由衷地笑着開口,封應然才發現,其實自己還是在意的。
因爲在意,所以想要刻意地忽略。在雪春熙盯着自己出神的時候,下意識就低下頭避開,免得對上她可能露出厭惡的目光。
原來他還是在意的,封應然自嘲一笑。又想到雪春熙的話,脣邊的笑意不由多了幾分暖意。
他還能開口調侃道:“七姑娘喜歡我的眸色,總不會是因爲跟銀子一樣的顏色?”
雪春熙連忙擺手,急急解釋道:“沒有的事,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麼漂亮的眼眸,哪能跟銀子擺在一起先提並論那麼俗氣?
她絞盡腦汁想着該如何辯解,擡頭卻見封應然揶揄的眼神,哪能不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三殿下——”雪春熙也顧不上平日的恭敬,氣急敗壞地喚了一聲。
驚得門外的蔓霜不由愣了一下,繼而聽見素來沉默穩重的三皇子爽朗的大笑聲響起。
自家姑娘不是跟三皇子商談正事,怎麼兩人反倒樂呵呵的?
看來事情並沒有姑娘預料得那麼糟糕,蔓霜漸漸放下心來。她又想到匆忙下山的顧青,也不知道這個木頭疙瘩是不是平安下山去了,有沒找到落腳處。
蔓霜搖搖頭,她怎麼無端端想起那個榆木疙瘩來了?
屋內的封應然見雪春熙是真的惱了,只得收了笑,再次談起正事來:“那麼,我們只能等四姑娘的消息了?”
剛纔雪春熙只給芷卉送書,沒有留下一言半語,雪幼翠真能明白她的意思嗎?
瞧出了他的疑惑,雪春熙嘆道:“大家都說四姐姐是書呆子,可是我卻覺得四姐姐比誰都要通透。”
雪幼翠正是看透了,所以纔不願意參加這場搶奪國師位置的競爭。
摻和進來,那就是身不由己,甚至性命都要交託出去。
留下來,起碼性命是能由自己掌握。
雪春熙看了眼封應然,若非三皇子,若非想要到山下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或許也不會願意摻和到此事來。
“殿下只管等着便是,最遲兩天,四姐姐就派人過來。”
雪春熙卻是猜錯了,第二天一早,芷卉趁着大雪剛停,深一腳淺一腳地趕來淺雲居,把藏在懷裡的布包取出,遞到她的手裡:“這是四姑娘連夜完成的,只說是七姑娘看了,就知道是什麼。她也算是盡力了,不過給七姑娘解惑,亦然足夠了。”
轉告了雪幼翠的話,芷卉很快就離開了。
她得趁着大雪沒什麼人,趕緊回嘯風閣去,免得被人看見,讓雪春熙連累了自家姑娘。
雪春熙明白芷卉的擔心,也沒留她,只讓蔓霜送上一把傘,目送芷卉離去。
打開布包,裡面是一本書冊。上面的字跡工整娟秀,足見雪幼翠的用心。
薄薄的一本,通宵達旦地默寫下來,並不容易。
封應然瞥了一眼,嘆道:“看來四姑娘的確是有心之人。”
知道雪春熙想要,居然連夜完成後讓人送來。
“是啊,四姐姐此舉真叫我受寵若驚。”雪春熙笑笑,捧着書冊的動作卻越發小心。這是傾注了雪幼翠的心血,若非知道自己也是愛書之人,恐怕這位四姐姐不會樂意把整本書都默寫下來送給自己。
顯然之前送去的兩本遊記很得她心,這纔回了雪春熙一個大禮。
雖說一來一往,雪幼翠這是不願意佔她的便宜。到頭來,卻是雪春熙欠了四姐姐的人情。
撫摸着還帶墨香的書冊,以後她要報答雪幼翠總會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