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該夏景琦倒黴,他是孫督軍的人,又不是段海祥的嫡系,必要的時候不犧牲他犧牲誰,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省軍上下都不是傻子,老窩都讓人端了,就算佔領了南泰又如何,江北貧瘠,根本養不起六萬大軍。
按照原地計劃,段海祥這一路人馬攻佔江北後,直取徐州,威脅齊燮元的後路,現在計劃全變,沒有糧秣彈藥支援,這麼龐大的軍隊寸步難行,再說向北指不定遇到吳佩孚的第三師,那可是難啃的硬骨頭。
所以當段海祥下令回師的時候,全軍上下無不鬆了一口氣,那些旅長團長們的家眷財產全在省城,不擔心纔怪。
大軍拔營起寨,段海祥留了一個旅的人馬殿後,自打上次“軍事演習”大敗之後,他打仗就謹慎了許多,尤其是和陳子錕對陣的時候,更是小心翼翼。
六萬大軍一天之內就撤了個乾乾淨淨,北岸尚在苦苦待援的夏景琦用望遠鏡看到大軍南撤,不禁心急火燎,趁着天氣放晴,派人南渡詢問,一問才知道省城出事,段海祥留給自己的命令是固守灘頭陣地,等大軍收復省城再來增援。
夏景琦心灰意冷,他手底下一千多人,還沒有炮火支援,拿什麼和江北軍打,他當即召集部下開會,據實以告,軍官們一聽就急眼了,紛紛要求渡江後撤,夏景琦倒是條漢子,帶領一個營殿後,掩護部下渡江。
省軍後撤的消息傳到閻肅耳朵裡,他大笑道:“護軍使得手了,弟兄們,該咱們上陣了。”
蓋龍泉揮起駁殼槍:“小的們,讓省軍見識見識爺們的厲害,跟我衝!”說罷躍出戰壕,一馬當先向前衝去,江北軍在戰壕裡憋了好幾天,早就按捺不住了,此時端起步槍蜂擁向前,明晃晃的刺刀在陽光下閃着一片白光。
夏景琦從望遠鏡裡看到江北軍衝鋒,手都顫抖了,下令機槍開火,馬克沁怒吼起來,江北軍成排的栽倒在地,可他們不但沒有退縮,反而更加瘋狂的向前猛衝。
省軍哪見過這種打法,一緊張,重機槍卡殼了,單憑步槍根本沒法阻攔敵軍的集團衝鋒,手下一個連長聲音都帶了哭腔:“團長,撤吧,再不走來不及了。”
夏景琦回望江心,運兵船還沒抵達南岸,他一咬牙:“堅持住,不然弟兄們全得完。”
眼瞅江北軍越攻越近,夏景琦道:“弟兄們,被江北佬俘虜只有死路一條,不想死的跟我突圍!”
死到臨頭的十一團殘兵們無路可走,只好跟着夏景琦向東北方突圍而走,江北軍一路追擊,打死打傷俘虜不少人,但夏景琦還是帶着一個連的人馬逃脫了。
第七混成旅開到江邊,剩餘的渡船都被夏景琦一把火燒了,餘燼未熄,青煙嫋嫋,再看對岸,也是一片狼藉,大軍倉促撤退,很多帳篷都沒帶走。
閻肅不禁笑道:“護軍使這一招圍魏救趙真是好使,省軍已經亂了陣腳,咱們再給他加把火,大事就成了。”
蓋龍泉道:“怎麼渡江?船都沒了。”
閻肅道:“我早有準備,大船都藏在大王河中。”
原來江北軍根本沒打算和省軍硬碰硬,徵集來的船隻大部分都藏在縣城邊大王河的蘆葦蕩裡,此時正好開出來使用,第二團派出一個營強渡淮江,儘管遭到省軍的強力阻擊,但還是踏上了南岸的土地,開闢了灘頭陣地。
後續部隊源源不斷的過江,第七混成旅全部渡過淮江,正式開始南下作戰。
……
江東省城,陳子錕已經接到了北京的電報,曹大總統任命他爲江東省軍務督辦,晉升中將,授驍武將軍,也算是開府建衙的正牌大將了,可他一點也興奮不起來,省城局勢小小南泰縣負責的多,稍有不慎便萬劫不復,這個督辦當的一點不舒心,跟走鋼絲差不多。
江浙還在鏖戰之中,奉軍南下已成定局,據說孫中山也在積極籌劃北伐,省城衆人從陳子錕強行發行軍票一事即可看出他財政狀況艱難,這些人別的本事沒有,見風使舵當牆頭草的能耐可是不小。
省軍主力果然南下了,這在陳子錕的預料之中,不過浙江方面有好消息傳來,盧永祥並未派兵攻打江東,大概是他實在抽不出兵力了,這樣一來,陳子錕的壓力便減輕了不少,畢竟他和段海祥是老對手了,而和盧永祥的浙軍還從未交過手,如果省城受到兩面夾擊的話,自己就得趕緊溜之大吉了。
軍票的發行果然受到民間的強烈抵制,兩天之內就發生了數十起店鋪拒收軍票,和士兵發生糾紛的事情,巡警前往制止,也被士兵毆打,案子報到陳子錕這裡,他也束手無策,軍票發行者是他,難道自己抽自己的臉不成。
還是龔稼軒幫他想了辦法,百姓不信任軍票,那就讓他們新任,在他的建議下,軍票管理局在省城開了兩個兌換點,商家可以拿軍票來此兌換銀元,但是匯率有折扣,一元軍票只能兌換五角小洋,如果三個月後再來的話,就能足額兌換。
這就相當於承兌匯票的性質了,你想提前變現就要損失票面價值,如果等上三個月,就一點虧也不吃,說白了就是陳子錕拿自己的信用在賭。
坊間有小道消息說,有大戶低價吃進軍票,囤積居奇,畢竟三個月就能翻番的買賣不多,這樣一來,貪便宜的老百姓就又猶豫起來,至少對軍票的抵制沒那麼強烈了。
陳子錕發行了一百萬軍票,等於打了一百萬元的白條子,這筆錢解了燃眉之急,軍餉有着落了,糧秣有着落了,軍心穩固,他就能放心對付段海祥了。
目前陳子錕手下有八千人馬,一個新編師和一個步兵旅,都是降兵降將,讓他們上陣打段海祥似乎有些難度,但他還是委派張鵬程擔任前敵指揮,帶領一師人馬迎戰段海祥。
“督辦,卑職未經戰陣,怕是難以勝任啊。”張鵬程這回可不是謙虛了,他雖然是軍校科班出身,但從未打過仗,面對百戰老將段海祥自然心虛。
陳子錕笑道:“誰讓你和他打了,省軍中都是你的老同僚,你和他們敘敘舊,談談天,不就得了。”
張鵬程心領神會,笑了。
……
段海祥的六萬大軍駐紮在距離省城兩百里的平川州,這是個風景秀麗的江南小城,短短几天時間就被大軍糟蹋的不成樣子,省軍沒有後勤供應,只得就地籌集軍糧,把老百姓存的糧食搜刮一空,當地財主士紳也都宰了個遍,搞得民怨沸騰。
省城陸續有人前來軍中,盡是高級軍官的家裡人,他們是來報平安的,說陳子錕佔領省城後秋毫無犯,對下野的孫督軍也是禮遇有加,還委任了張鵬程當師長呢。
這些旅長團長們就動了心思,既然副官處長張鵬程這樣的貨色都能當師長,那他們帶着隊伍投過去,豈不是也能升官發財。
堵在段海祥對面的是江東省新編第一師,五千新兵蛋子,由沒打過仗的文官張鵬程帶領,但省軍就是一步也無法前進,兩軍打了好幾仗,都是朝天放槍,虛張聲勢,打完了這邊的軍官就坐着滑竿、轎子樂呵呵的到張鵬程那裡,美酒佳餚鴉片煙享受一番再回來。
段海祥知道,軍心渙散,這仗已經打不下去了,唯有一個馬春整天喋喋不休的說要打進省城爲督軍報仇,巴拉巴拉的惹人煩。
馬春正在段海祥的司令部裡坐着罵街,忽然副官來報,江北軍已經渡江南下,和省軍殿後部隊交火,己方損失了一個連。
江北軍是土匪出身,槍法準,敢玩命,有他們在後面追着打,段海祥不得不爲自己的前程考慮了。
馬春卻不識相的說道:“段師長,給我一旅人馬,我來對付他們。”
“你下去吧,我還有軍務要辦。”心煩意亂的段海祥將馬春斥退,叫來心腹副官道:“幫我聯絡張鵬程,找個地方坐一坐。”
副官領命去了,當晚就約好了時間地點。
次日中午,段海祥帶着警衛排來到平川州附近的一個小鎮,張鵬程也帶着幾十個護兵到了,離得老遠就大笑道:“段總指揮,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段海祥道:“託你老兄的福,好得很。”
兩撥人進了酒樓,點了酒菜推杯換盞喝起來,張鵬程開門見山道:“大總統已經通電全國,撤了孫督軍的差,委任陳大帥爲江東督辦,大勢已去,段總指揮乃天下俊傑,何不良禽擇木而棲。”
段海祥沉吟道:“我和勤帥是結義兄弟,怎麼不忠不義。”
張鵬程道:“此言差矣,勤帥雖待你我不薄,但他勾結奉張孫文對抗大總統,不忠在先,咱們臨陣倒戈,共同討伐盧永祥,纔是大忠。”
段海祥道:“容我想想。”
張鵬程道:“還有什麼好想的,孫傳芳兵進仙霞關,盧永祥敗跡已現,現在不倒戈,就沒有機會了,咱們趁齊燮元那邊戰局僵持,先攻進上海,掌握了淞滬一地的財稅,還有什麼可擔憂的?”
段海祥眼睛一亮:“這是你的主意?”
簾子一挑,英姿閃現:“是我的主意。”
段海祥定睛一看,這不是嶄新出爐的江東省軍務督辦,驍武將軍陳子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