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裡土地買賣交割,都要通過官府進行,私底下的田產交易是無效的,所以查證陳家有多少土地,最好的辦法就是查縣府的檔案。
縣政府的卷宗都存在一間大屋子裡,角落裡佈滿蜘蛛網,架子上全是灰塵,田產地契浩如煙海,連明朝時候的都有,這要是查起來,三天三夜也查不完。
不過陳子錕有耐心,他讓劉婷監督,縣裡的師爺動手,一份份的徹查,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知了在樹上拼命的叫着,周縣長汗流浹背,坐立不安,陳子錕卻翹着二郎腿,輕鬆無比,還寬慰周榮春:“別緊張,我又不是省主席,撤不了你的差事。
周榮春心說省主席都是你的部下,你一句話我腦袋就得搬家,嘴上卻說:“卑職不緊張。”
“不緊張你老擦什麼汗啊?”雙喜惡狠狠質問道,他知道陳家強取豪奪,這位縣長肯定沒少出力。
“天熱,天熱。”周榮春指了指大毒日頭,訕笑道。
忽然外面傳來喊冤聲,聲音淒厲,是個女人。
陳子錕讓雙喜出去看看,周縣長驚慌起來,更讓陳子錕覺得這南泰縣裡有鬼。
不大工夫,雙喜帶了一個三十多歲的鄉下婦女進來,懷裡抱着一個吃奶的娃娃,手裡牽着一個四五歲的女孩,一把鼻涕一把淚:“陳主席,爲俺們做主啊,就算是滾釘板俺也認了。”
陳子錕奇道:“什麼釘板?”
婦人道:“縣府的規矩,民告官要滾釘板,俺男人死的冤,就算滾釘板滾死了,俺也也告。”
周縣長忙道:“陳主席,別聽這潑婦一面之詞,卑職冤枉啊。”
陳子錕道:“冤枉不冤枉的不提,你先把釘板拿出來我看看。”
周縣長道:“那是嚇唬鄉下人不敢鬧事的東西,當不得真。”
陳子錕沉下臉:“你不拿,讓我親自去拿麼?”
周榮春無奈,只好讓人把藏在庫房裡的釘板擡了出來,其實沒啥技術含量,就是一扇木頭門板,上面訂滿了大號洋釘,密密麻麻的甚是嚇人,人要從上面滾過去,身上還真的扎幾十個血窟窿。
“這就是貴縣對付百姓的招數?”陳子錕圍着釘板繞了三圈,語氣反而平和起來。
周縣長低頭一言不發,他身後那個留着山羊鬍子的師爺乾咳一聲說話了:“陳主席,小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這民告官滾釘板自古有之,不是本縣的發明,南泰匪患猖獗,潑婦刁民橫行無忌,若非此舉,縣政府永無寧日,還望大人體察。”師爺半文不白的說完,一躬到底。
陳子錕道:“我明白了,貴縣官民矛盾嚴重,如果不弄個釘板嚇唬住老百姓,就整天都是告狀的,那我倒想請問,哪裡來的這麼多矛盾,記得當初我在這兒的時候,也沒那麼多官司啊。”
師爺捋着山羊鬍子文縐縐道:“此一時彼一時也……”
“放屁!你上去滾一個我看看。”陳子錕終於忍不住發飆了,“把釘板擡出去,我今天就要主持這個公道!”
釘板擡到縣政府大門口,外面已經人頭攢動,水泄不通,全縣人都知道陳子錕回來了,很多人拿着狀子跪在前排,等着伸冤呢。
看到陳主席出來,頓時一陣歡騰,兩個團丁搬了張八仙桌上來,陳子錕跳上去,大聲道:“父老們,我陳子錕回來了,不爲別的,就爲給你們撐腰,有仇有怨的儘管來告,我還你們一個公道。”
老百姓呼啦一下全跪下了,一個白鬍子老頭伏地大哭:“陳主席來了,青天就有了!”
陳子錕心中不是滋味,正要跳下桌子去攙扶老頭,忽然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從頭皮上擦過,若不是自己剛好低頭,腦袋就開花了。
雙喜反應很快,拔出盒子炮衝過去抓人,那刺客舉槍朝天三響,嚇得老百姓們到處亂竄躲避,場面一下混亂起來,只聽幾聲口號:“打倒國民黨!”“打倒陳子錕”刺客便沒了蹤影。
陳子錕回到縣政府,心有餘悸,這回太託大了,差點腦袋變血葫蘆,周縣長卻因禍得福,爲老百姓伸冤的事情得靠邊站了,現在首要的任務是抓刺客。
周榮春道:“陳主席,縣裡鬧共產黨,想必刺殺就是他們乾的,您放心,卑職就是豁出這條命來,也要保護您的周全,您看……是不是先回省城?”
陳子錕道:“槍林彈雨都經過,還怕這個,周縣長你太小看我了,雙喜,打電話到北泰,調一個營的兵來。”
經這麼一鬧,老百姓也散了,不過陳子錕說話算數,讓縣政府派人收取狀子,保證全部冤案都會得到解決,同時從省裡調幾個法官過來審案,客串青天這種事情,偶爾爲之還行,什麼案子都一把抓,難保不出冤假錯案。
陳貴聽說陳子錕駕臨南泰,還和自家兒子發生了衝突,當即帶領管家,綁着兒子前來負荊請罪,順便邀請陳主席到他的“寒舍”赴宴。
“小的略備水酒,爲陳主席接風洗塵,還望屈尊光臨。”陳貴五十多歲,說話文縐縐的,看起來倒也有幾分鄉紳模樣,誰能想到八年前他還是個小買賣人。
陳康正赤着脊樑,身上綁了幾根草棒子,愁眉苦臉跪在一邊,臉上指痕還沒消褪,陳子錕看看他,再看看雙喜,笑道:“好吧。”
陳主席一行浩浩蕩蕩前往城東陳宅赴宴,消息很快傳開,本來滿懷希望的老百姓們的心頭如同澆了一瓢冷水。
陳家大院看起來氣派十足,其實沒什麼技術含量,純粹就是鄉下土圍子級別的,高牆深溝,四面角樓,關上門來能抵擋土匪,內裡裝飾陳設,一如當年夏家,充斥着暴發戶的感覺,毫無美感。
劉婷也跟着一起來了,陳貴看見這麼一位落落大方的女子相隨,悄悄問雙喜:“老四,這位是陳主席的哪一房夫人?”
雙喜沒好氣道:“這是劉秘書,別瞎編排人家。”
陳貴訕笑道:“原來是秘書啊。”
陳家的堂屋很寬敞,地上鋪着青磚,懸掛中堂的地方卻掛着三幅畫像,居中的標準制式孫中山遺像,左邊是蔣介石的戎裝大禮服像,右邊是陳子錕的戎裝像,左右二將拱衛着先總理,怎麼看都有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陳貴道:“陳主席請上座。”
陳子錕一看,這把太師椅挺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陳貴道:“這把椅子是主席您當江北護軍使的時候用的,小的請回家裡供着,您還別說,從此後家宅安寧,財源滾滾哩。”
陳子錕笑了:“有這麼神?”
見他笑了,一幫心提到嗓子眼的人也跟着笑起來。
陳貴的七房妾室和一幫兒女都出來拜見陳主席,嬌妻美眷,花枝招展,不過都是鄉土氣息濃郁的庸脂俗粉。
因爲是私人招待,所以並未邀請縣裡的其他頭面人物,唯有和陳貴過從甚密的周縣長陪坐,陳貴讓自己的六夫人,一個戲班子出身的少婦和自己十七歲的二女兒坐在陳子錕左右,幫他打扇,夾菜。
劉婷身後也派了兩個丫鬟伺候,服侍的挺周到。
飯菜很豐盛,味道濃郁鹹辣,陳貴頻頻敬酒:“陳主席好久沒吃家鄉菜了吧,這次回來可得多住幾天,讓俺們敬敬孝心。”
陳子錕心說南泰啥時候成我家鄉了,嘴上卻道:“是得盤桓幾日。”
周縣長察言觀色,注意到劉秘書似乎興致不高,沒怎麼動筷子,便小聲問她:“劉秘書胃口不好?”
劉婷道:“沒什麼,牙疼。”
陳貴看在眼裡,朝管家使了個眼色,不大工夫,下人便端來幾碟專門爲劉婷烹製的小菜,不鹹不膩,清淡爽口。
“招呼不周,忘了劉秘書是省城人士,還請原諒,不知道這幾道菜還合胃口。”陳貴很恭敬的問道。
劉婷強笑:“費心了。”
宴罷,陳貴邀請陳子錕留宿府裡,說縣裡旅館條件差,自家後花園有水池有竹林,清靜涼爽,整個南泰找不出第二家這麼舒坦的地方。
陳貴的姨太太和女兒們也熱情挽留,陳子錕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劉婷當時就撅起了嘴,不過這回沒人注意她,大夥兒都沉侵在興奮中。
陳貴親自帶着貴客來到後花園,一切都已安排妥當,臥房清靜雅緻,窗外就是竹林和花圃,還有一片清澈的小池塘,爲了保持寧靜,周圍樹上的知了都被清理的乾乾淨淨,環境果然比城裡旅館強出百倍。
“陳主席,您好好休息,我這就去安排洗澡水。”陳貴始終笑臉相迎,一張嘴就沒合攏過。
過了一會兒,兩個丫鬟推了一車水進來,把房間裡的大木桶注滿了溫水,擺上絲瓜瓤,香皂,毛巾,陳貴的二女兒臉蛋紅通通的進來了,領口很低,露出一抹雪白,聲音也怯生生的如同蚊子哼哼:“陳主席,請寬衣,我……我伺候您洗澡。”
後花園幽靜無比,竹林被風吹的沙沙作響,陳貴的二女兒今年不過十七歲,纖細白皙,腰肢不盈一握,再加上羞答答的表情,若隱若現的酥胸,當真有不少誘惑力。
陳子錕暗歎,這個陳貴,當真下本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