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羽的輕慢並沒有觸怒御竜王,他反而謙卑的站起來一鞠躬:“燕桑,我是你的影迷,你的電影我全都看過,菲林拷貝也全都存了一套,海報更是收集了幾百張,今天能有幸見到燕桑,實在高興……能幫我籤個名麼。”
說着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張燕青羽的古裝電影劇照,恭恭敬敬遞上來,滿臉的期待。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是自己的影迷,“藝術是沒有國界的。”燕青羽這樣給自己開解着,接了照片拿出墨水筆在上面寫了一行字:御竜王慧存,燕青羽。
“實在太感謝了。”御竜王誠惶誠恐收回照片,小心翼翼收回包裡,再次鞠躬道:“打擾了,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多謝款待,告辭。”
“不喝杯咖啡再走麼。”小明星客氣道。
“不了,十分感謝。”御竜王倒退着出門,點頭哈腰:“不要送了,請留步,再會。”打開門退了出去。
燕青羽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慢走啊,不送了。”
門輕輕關上了,小明星嬌嗔道:“怎麼對人家這麼沒禮貌,那可是日本人啊,別人想巴結都巴結不到的。”
燕青羽在小明星的翹臀上拍了一下:“爺是誰,日本人得來巴結我。”
忽然門又開了,御竜王探頭進來:“燕桑,如果遇到什麼麻煩,可以到虹口的領事館找我,名片上有我的電話號碼,失禮了,再會。”
“小日本,禮數還挺周全的。”燕青羽拿起那張名片看了看,輕輕一彈,名片飛進了垃圾桶。
……
按照計劃,劉婷先經香港去重慶,林文靜母女和夏小青暫時留在上海,李耀廷安排了一架郵政機,搭載着劉婷直飛香港。
香港啓德機場,候機大樓上空飄揚着英國殖民地的旗幟,劉婷提着一個皮箱下了飛機,初冬的港島比上海溫暖多了,來往之人還都穿着春秋季節的服裝。
劉婷叫住一個人:“先生,請問您……”
那人面孔黝黑,身材瘦小,擺擺手用粵語說了一通,大概是說自己聽不懂國語。
劉婷趕緊換了英語,那人還是聽不懂。
沒辦法,只好提着行李往外走,李耀廷給了她一個地址,說到港之後去找杜月笙,請他幫忙聯繫去重慶的飛機。
剛走到機場出口,忽然看到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拖着大包袱小行李正在匆匆趕飛機,劉婷仔細辨認了一下,那身姿很像鑑冰,趕緊跑了過去,在鑑冰登機之前叫住了她。
鑑冰已經踏在舷梯上了,回頭一看見是劉婷,急忙下來,上下打量,眼中含淚:“劉秘書,你終於逃出來了。”
劉婷道:“將軍還活着。”
恰巧一架飛機降落,引擎轟鳴震耳欲聾,鑑冰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陳子錕活着!”劉婷貼着她的耳朵大聲喊道。
鑑冰手裡的提包落了地,兩眼瞪得溜圓,繼而抓住劉婷的肩膀:“你再說一遍。”
“陳子錕還活着,他沒在那架飛機上。”
兩道淚水涌了出來,鑑冰喜極而泣:“還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嫣兒和小南知道,一定樂瘋了,劉秘書,你這是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我從上海來,想轉機去重慶。”
“你等一下。”鑑冰忙不迭的去找飛行員交涉,前航空委高官的太太要捎一個人去重慶,自然是小事一樁,很快劉婷就坐上了飛機。
機艙狹小,坐滿了旅客,過道中央都堆滿貨物,都是重慶急需的香水、皮包、奶粉、藥品之類東西,旅客們也大都是衣着時髦的闊太太,來往渝港之間,只爲跑單幫貼補家用。
一路之上鑑冰都和興奮,拉着劉婷問長問短,時不時掉兩滴淚,最後說:“老爺大難不死,這是老天眷顧咱們陳家啊,劉婷,不如等團圓了,把你和老爺的婚事辦了吧,老這樣拖着也不是辦法。”
“再說吧。”劉婷淡淡一笑。
飛機終於抵達重慶,劉婷幫鑑冰拎着沉重的行李,一路說說笑笑上了汽車,車門上塗着空軍的標誌,駕車的是個中士。
“軍車接送,政府對家裡照顧的不錯啊。”劉婷感慨道。
鑑冰一撇嘴:“人走茶涼,有什麼照顧不照顧的,空軍也是人,也得吃飯,不說這些晦氣的了,到家我請你吃火鍋。”
重慶多山,道路難走,路上汽車熄火好幾次,最後終於到了家門口,鑑冰拿出一條香菸來塞在司機座位下。
“謝謝夫人。”中士很殷勤的幫着她倆把行李搬到家門口。
飯廳裡,姚依蕾正張羅四個孩子吃飯,忽見劉婷進來,愣了一下,快步走來:“劉秘書,你終於逃出來了。”
劉婷笑道:“您和鑑冰姐姐怎麼說一樣的話。”
鑑冰走了進來,滿面春風:“姐姐,劉秘書帶好消息來了,劉婷你別急着說,把孩子們叫到一起再宣佈。”
劉婷微笑着點點頭。
姚依蕾不知道她倆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還是把嫣兒、小南,還有薛斌的兩個男孩叫了過來:“孩子們都過來,等下再吃飯。”
小南看見媽媽來了,頓時丟下飯碗撲過來,一頭扎進劉婷懷裡,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嘴裡含着飯,沒哭出來。
孩子沒哭,劉婷倒哭了,雖然小南不是她親生,但照顧了八年,感情非常深厚,和親生的也沒啥區別了。
結果好消息沒宣佈,大夥兒先跟着哭了一場。
最後鑑冰耐不住了:“哭啥啊,都別哭了,讓劉姨說事兒。”
“對對對,說說什麼好消息,是不是中央把徵收我們的機器還了?”姚依蕾老惦記着這事兒,從北泰工廠拆運後方的機器設備,被不知道哪個部門扣了,一直交涉到現在也沒下文。
劉婷搖搖頭:“不是,我的好消息是,將軍還活着,他並未在那架失事的飛機上,而是把最後的機位留給一個傷兵,這才造成誤會,因爲電臺壞了,我們一直在南泰鄉下打游擊,看不到報紙,聽不到廣播,不知道外界發生的事情,讓你們傷心了,真是對不起。”
大家全傻了,幸福來的太突然,以至於無法接受。
“太好了,爹地還活着!”嫣兒最先反應過來,跳着腳歡呼起來,小南也跟着姐姐亂跳,張着缺牙的嘴呵呵笑着。
“劉阿姨,我爹呢?”薛斌的兩個雙胞胎兒子拉着劉婷的衣角,可憐巴巴的問道。
“乖,你們的爹也好好的,在江北打日本人呢。”劉婷摸着兩個孩子的腦袋柔聲道。
姚依蕾高興的直掉淚,拿手帕擦擦眼睛道:“鑑冰,你去把樓上那瓶1925年的紅酒拿下來,開了,我得去打電話,讓爹地媽咪知道這個好消息。”
一通電話打出去,不到一小時,重慶陳公館就坐滿了人,從江東逃來的太太們匯聚一堂,劉婷帶來的消息給她們無限鼓舞,一個個歡聲笑語,精神百倍。
“他們在江北打得很艱難,沒有援兵,沒有彈藥,當務之急是取得和重慶中央的聯繫,爭取支援。”劉婷的話又給太太們火熱的心潑了一瓢冷水。
“明天我就去找蔣夫人。”姚依蕾自信滿滿道。
……
次日,姚依蕾打電話約見宋美齡,侍從室安排了一輛汽車來接她,姚依蕾帶着劉婷一起前往最高當局住處,面見蔣夫人。
“蔣夫人,我有一個特大好消息告訴您,子錕還活着!”姚依蕾眉飛色舞,迫不及待,可宋美齡卻沒有預料中的驚喜,她只是淡淡一笑:“陳夫人,劉秘書,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姚依蕾茫然看着宋美齡,又看看劉婷,心裡疑惑又憤怒,既然知道自家丈夫沒死,爲什麼不說。
宋美齡嘆口氣道:“子錕確實不在那架飛機上,而是留在敵後堅持抗日,還一度收復了南泰縣,委座和我不是要隱瞞什麼,而是……日軍大肆圍剿,出動一個旅團的兵力包圍了將士們,一場血戰,南泰失守,國軍損失慘重,游擊隊已經不復存在了。”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一樣,打得姚依蕾目瞪口呆,大喜大悲的重複打擊,讓她說不出話來。
劉婷倒還鎮定,問道:“夫人,情報準確麼?”
宋美齡道:“軍統派特工人員潛入江北採集的第一手情報,錯不了的,當然你們也不要絕望,日軍並沒有發佈消息稱俘虜或者擊斃陳將軍,子錕的生死,還需要進一步查證。”
姚依蕾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住宋美齡的手道:“夫人,請您一定想辦法救救子錕,我們孤兒寡母的不能沒他啊。”
“我一定盡力,軍統已經加派人員進行覈查了,一有消息馬上通知你們,咱們都要有信心,子錕英勇機智,日本人奈何不得他。”宋美齡聞言撫慰一番。
辭別宋美齡,姚依蕾和劉婷失魂落魄的回家,嫣兒很快發現母親的不對勁,不停的追問:“媽咪,爹地怎麼了,是不是不回來了?”
“嫣兒別胡說,你爹在江北打日本,暫時不回重慶。”姚依蕾強打笑顏,擠出了一個笑容。
嫣兒到底年紀小,半信半疑,眨着眼睛看着媽咪。
劉婷蹲下扶着嫣兒道:“嫣兒,阿姨問你,是爹地厲害,還是日本人厲害?”
“當然是爹地厲害,日本人都是小矮子,爹地一個人能打他們一百個。”
“那就是了,爹地這麼厲害,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劉婷拍拍她的腦袋,站了起來。
嫣兒雖然已經十三歲了,但是從小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生活在童話世界裡,很容易就被劉婷哄住了。
忽然閻肅夫人匆匆進來,道:“不好了,不好了。”
“什麼事?”姚依蕾的神經立刻繃緊,以爲是陳子錕出了什麼危險。
“汪兆銘叛國,跑去越南了。”閻夫人憂心忡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