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銘犧牲的時候,陳子錕還在重慶忙的不可開交,蔣介石和史迪威之間矛盾日深,幾乎達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美國逼迫雲南遠征軍進攻緬北,又不予物資支援,蔣介石強硬反擊,聲稱美國之做法有違同盟之道,中國對在華美軍之費用將不再負擔,中美關係頻臨破裂。
羅斯福給了陳子錕一個美軍准將的軍銜,就是想讓他充當蔣介石與史迪威之間的緩衝橋樑,夾縫中做人的滋味很難過,況且陳子錕本來就不是那種八面玲瓏之輩,協調工作難以爲繼,美援物資驟減,那還有多餘的去武裝江北八路軍。
已經是1944年了,戰爭進入了第七個年頭,老百姓逐漸習慣了生離死別,艱難困苦,軍政大員們也對各種頭疼的事情習以爲常了。
幾個月來,蘇聯的觸手伸到新疆各個角落,據說要把新疆變成加盟國;甘肅回人暴動,號稱西北各民族抗日救國軍,劇中五六萬,波及二十餘縣城,剛被平息,四川、西康又有造反;河南大饑荒,餓死百萬人;延安方面與美國人眉來眼去,滿口民主自由,要搞聯合政府,偌大一箇中國,就如同千瘡百孔的大船,在驚濤駭浪中艱難前行。
日本佔領區的日子也不好過,南洋戰局不利,皇軍損失慘重,雖然民間的短波收音機都被收走,報紙也是報喜不報憂,但老百姓可以從很事情看出局勢的惡化。
上海燃煤供應日緊,每家每戶限購煤球若干,煤球是用煤炭和黃泥做成,以前含炭多,一塊煤球能做一頓飯,現在煤球裡盡是黃泥,連一壺水也燒不開。
戰爭耗用大量鋼鐵資源,日本人雖然佔了許多鐵礦,但開採困難,運輸困難,只好從大城市裡蒐集廢鐵,首當其中的就是上海,電車鋼軌,鐵質門窗,鐵鍋,甚至連抽屜把手也要徵收,最先倒黴的是南市的電車軌道,被拆下來堆到碼頭上等待運回日本國內,可是一等就是半拉月,據說是輪船都被美國潛艇打沉了,沒有船拿來運輸廢鐵,捐獻運動只得草草收場。
僞政府的官員們消息靈通的很,罪大惡極的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理,整天醉生夢死,狂飲濫賭,賭場裡徹夜笙歌,賭資都是美元黃金,手筆大的驚人,落水比較晚的,在汪政府中職位不算太高的人,早已開始聯絡重慶方面,爭取棄暗投明。
衆所周知,***燕次長和重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很多人託他的門路,想尋一張保證書,燕青羽也不含糊,找了個蘿蔔刻了一方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只要拿出真金白銀,就給一張委任狀,證明此人系軍統潛伏人員,一時間賺了個滿坑滿谷,金條裝滿一口大皮箱。
就連特高課的日本特務也來拜訪,起初燕青羽嚇了一跳,以爲是來抓自己的,寒暄起來才知道,日本人也在籌劃後路,免得戰敗之後無路可退,不過他沒黃金美鈔,手頭值錢的只有一份名爲“一號作戰”的軍事情報。
原來美國空軍利用中國基地作戰,已經嚴重影響到戰局進展,漢口、新竹、海南島的機場被炸,損失飛機無數,連第三飛行師團的中將師團長都被擊落身亡,爲摧毀美空軍基地,大本營決定發動打通大陸交通線的作戰行動,動員兵力數十萬,規模空前強大。
燕青羽蒐集情報的渠道多了去了,關於一號作戰的事情他早有耳聞,這麼大的軍事行動完全不泄密是不可能的,不過如此詳細的作戰計劃輕易到手未免太簡單了些,且不管真假,先送回去再說,他將情報裝在一麻包法幣裡面,用走私飛機運回了重慶。
戰爭打到這個地步,中日雙方都精疲力竭,大規模的作戰已很少見,經濟戰則佔了主要地位,日軍強制使用僞政府的儲備票,使用法幣者格殺勿論,留在淪陷區的無數法幣一夜之間變成了廢紙,而這種鈔票在大後方還是通用的,於是日本人用廢紙的價格收購法幣,派特務去後方搶購物資,人爲製造通貨膨脹。
重慶方面見招拆招,也派員用黃金在淪陷區搶購物資,但成效明顯不如日方,一些軍統和中統的特工人員反而走私法幣回去謀取暴利,變相幫了日本人的忙。
燕青羽也做收購鈔票的業務,他是和軍統之間聯繫的,沈開由於辦事得力,已經被提拔爲軍統組長,軍銜也升成上尉,每週都有一班飛機從淪陷區過來,滿載收購的棉紗、藥品、古玩玉器字畫和成麻袋的法幣。
沈開從麻包裡翻出了一號作戰的情報,急忙交到戴笠那兒,戴老闆相當重視,親自上報蔣委員長。
數月後,日軍果然進犯,本該早做戒備的國軍卻一潰千里。
……
日軍在河南、湖南、廣西發動大規模進攻,江北日軍也主動出擊,尋找八路軍主力進行決戰,江北軍分區決定,避敵鋒芒,化整爲零,江北縱隊化爲數十支小部隊,四面出擊,到處開花,打擊敵人,保存自己。
橋本隆義少佐終於等到了報仇的機會,他親率一隊憲兵,在一個大隊的步兵協同下進山清剿抗日力量。
以往皇軍在大青山地區多有損失,那是因爲步兵不習慣山地作戰,如今調來的這支部隊非同一般,乃是臺灣師團下屬的山地步兵,兵員在臺灣山區整訓過,熟悉山地情況,更有一部分兵員是高砂族人,從小在大山裡成長,爬山都不穿靴子,赤腳前進,到了大青山就跟回了家似的。
八路軍一個連伏擊了鬼子兵,卻沒收到預期效果,這些鬼子和以往的鬼子截然不同,在山地行走如飛,體力過人,迅速繞到八路軍背後展開攻擊,若不是指揮員當機立斷撤退,搞不好要吃大虧。
初戰告捷,橋本少佐很滿意,但他的目標不是八路軍,而是大青山深處的程家寨。
戰爭爆發以來,很多百姓攜家帶口逃入深山,程家寨收留了許多,人口暴漲,開墾山地種植苞谷,小日子過的其樂融融,因爲地處深山老林,又有虎跳澗天險,所以不必擔心什麼。
凌晨,村裡的狗突然狂吠起來,有人披衣出屋,只看到月光下無數黑影,當即大叫示警,村民們慌忙起牀,一個漢子舉着馬燈想看看是不是八路軍進村了,結果卻看見日本膏藥旗,嚇得他丟下馬燈狂奔:“鄉親們快跑,鬼子來了!”
還沒跑出五步,一顆子彈穿透了他的身體,淒厲的慘叫如同彗星劃破夜空,程家寨籠罩在恐怖之中,有獵戶藏在屋裡用火銃開槍,打倒了一名日軍,立刻遭到機關槍掃射,幾名日軍衝進去用刺刀將獵戶全家捅死。
等天明的時候,程家寨三百多號人已經被集中在打穀場上,四周架着機關槍,狼狗吐着血紅的舌頭,連眼睛都是冒着紅光,小孩子們嚇得哇哇哭,卻被大人捂住了嘴。
橋本少佐慢條斯理的摘下白手套,跳上一張八仙桌,俯視着村民們開始講話,先是皇道樂土、大東亞共榮圈之類的套話,然後話鋒一轉,提到了縣城的多起慘案。
“據查,這是貴村的人所爲,我今天到此,就是想請你們交出兇手。”
下面噤若寒蟬,沒人敢言語。
“老鄉,你說。”橋本指着一個白鬍子老頭道。
老頭站了出來:“長官,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是誰幹的您就抓誰去,俺們村都是良民,外面的事情不清楚。”
橋本冷笑:“良民?請問這些是什麼?”
幾個鬼子抱着一捆步槍過來,都是日式三八大蓋,還是當年陳子錕趙子銘和程石一起伏擊鬼子兵繳獲的戰利品,村民們拿來當獵槍用,子彈打光了就藏在家裡,如今盡數被搜出,成了罪證。
老頭昂然道:“兵荒馬亂的,村子裡有幾把槍不算啥。”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刁民。”橋本少佐忽然拔刀,口中喝的一聲,刀光閃過,老頭肩胛處被劈開,人踉蹌兩下倒在地上。
人羣中一陣騷動,幾個年輕後生眼睛冒火,和日軍警戒士兵廝打到了一處,橋本一揮手,機槍響了起來,慘呼和槍聲混在一起,無數老弱婦孺倒在血泊中。
橋本隆義轉過身去,用白綢布仔細擦拭着他的軍刀,這是橋本家祖傳的刀,名叫橘之丸,橋本家的祖先在關原之戰中曾經用它斬敵立功,可謂歷史悠久。
槍聲響了很久才停下,士兵們走進血流成河的打穀場,用刺刀將沒死的人捅死,十幾個高砂族的士兵興奮起來,將死人腦袋割下,又唱又跳,還將烈酒倒進腦袋的嘴裡,從斬斷的頸子下面接着帶血的酒水痛飲。
“野蠻的生番。”橋本隆義嘀咕了一句,仔細將橘之丸放回刀鞘,高砂族的士兵有出草斬首的民族習俗,當年臺灣霧社之亂,生番殺死數百日本人,費了很大週摺才平息叛亂,而高砂族的勇武也給日本殖民者留下深刻印象,所以纔在生番中徵召了一批山地步兵,據說還有些生番加入了空挺隊,在太平洋戰場上爲皇國效力呢,所以橋本少佐也不好過多指責他們。
他只是將一杯清酒灑在地上,淡淡道:“小野君,我爲你報仇了,你可以瞑目了,你的妻兒,就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