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顯然沒料到楚離忽然來這麼一句話,頓時臉色陰沉下來,卻又發作不得,“國師慎言。:3w.”
“皇上,”楚離深鞠躬,“請皇上明鑑,私以爲,高平公不過一時爲錢財誘惑,生了貪念,斷無通敵叛國之理。”
她把高平公謊報軍情之大罪,輕描淡寫成貪財小罪,讓魏帝面色更加難看。
楚離又道,“南朝之所以不敢與大魏抗衡,無他,不過人才不濟爾。當今大魏正值用人之際,高平公追隨皇上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門人世族皆有關聯,皇上若是在此際斬殺朝臣,豈不讓離家在外征戰的將士們寒心!”她低着頭,聲音不急不緩,“何況,人無完人,貪財好|色乃人之本性,高平公貪財固然有罪,但以高平公的忠心,絕不會出賣大魏給北涼一個小國。故而高平公理雖有虧,但情有可原。懇請皇上從輕發落,以安天下將士之心!”
高平公常年負責與北涼溝通事宜,對北涼事務瞭如指掌,又久居軍中,因而在將士中頗有威信。不然,魏帝也不至於如此相信他,以至於被高平公謊報的軍情騙了一年又一年。他雖然惜才,但也正因爲愛惜反而更痛恨高平公,愛之深責之切,他予以高平公如此信任,高平公卻因一己私利欺瞞於他,讓魏帝如何不惱怒。但要真殺了高平公,魏帝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捨。畢竟出生入死那麼多年,而且高平公確實深諳北涼諸事,是不可替代的人才,也因此纔在口頭定了高平公之罪後卻沒有下明文詔書定罪斬殺,而是將人打入天牢,至今沒做明確的處置。
崔浩和楚離都看到了這一點,也因此纔敢冒險。崔浩自然是因爲脣亡齒寒,楚離卻是別有所圖。
“此事,容後再議!”魏帝神情不善。
按理,魏帝既然這樣說了,就表明此事已經有了轉機,楚離就可以收住了。但顯然楚離目的並不在此,她拱手道,“皇上,今日正是立秋祭,北涼戰事也正頻頻告捷,正是鼓舞士氣的大好時機!高平公一案已經拖延日久,不宜再拖!”
魏帝正要發怒,崔浩見勢不妙,連忙作揖道,“皇上!立秋祭不宜發怒。”他還是一句好話都沒替高平公說,然而崔浩也搞不明白怎麼小國師就突然對高平公變了態度,崔司徒這會兒是局中人,不比和魏帝合謀運籌帷幄時那樣一切盡在掌握中,這會兒自己被人算計尤其是被楚離這樣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算計,再加上楚離一貫給他們不諳世事的愣頭青印象,崔司徒和魏帝一樣,都沒往多處想。人啊,總歸都會有鬆懈和考慮不周處。
魏帝掃了崔浩一眼,不動聲色的移開目光,無甚表情卻道,“既然楚國師這樣說,那朕就依國師所言。”他召來內侍,“高平公貪財誤事,是一大過。而今已經讓他在牢裡待了些日子予以懲戒,就放出來吧。”魏帝看一眼楚離,“國師,立秋祭開始了,請國師做法,祈求我大魏國泰民安,永享太平!”
永享太平——楚離暗自好笑,大魏自建朝以來,何曾有過太平之日!
她拱手應下,卻走到崔浩身邊,低聲問,“崔大人,做法祈福該怎麼做?”
崔浩一愣,“什麼?”
楚離就有些訕訕的,“我不會。我以往也只會煉丹說道,不曾學過做法諸事……”
“……”崔浩哭笑不得,“你不會?”
楚離面露難色,顯得有些侷促。
“一點都不知道?”
“崔大人,”楚離低聲道,“我又不是天師道的人,早就說了我沒有出家,這些東西怎麼會嘛!不如這樣……”她想了想,“崔大人你來吧,本來你就是天師道道場的主事人,諸事都熟,也會祈福,你來做好了。”
崔浩無奈,“楚國師,我是沒有資格做祈福事宜的。雖然主事,但我不過是個跑腿的,哪裡能擔此大任!”
“……”楚離爲難了,“那怎麼辦……”
她和崔浩在一旁嘀咕,魏帝神色閃爍看了一會兒,反而垂眸不再關注,只鎮定自若地等着。只有道場外,數千民衆緊緊盯着場上的國師和司徒。
“我教你。”崔浩實在別無他法,“你照我說的做,如今你是國師,只有你纔是真正可以爲大魏作法祈福的人。”
“雖然我不想臨時抱佛腳,但好像也沒別的辦法了。”楚離道,“不過崔大人,我另有一事。”
“什麼?”
“崇玄署一案現今謠言四起,有人藉機魚目混珠混淆視聽,還胡說什麼天降罪於民,不知道誰在作祟。”楚離道,“一會兒我想請崔大人當衆占卜,安百姓之心,如何?”
崔浩道,“聽國師的就是。”
楚離這纔不情不願地聽她教作法,照她指示似模似樣地畫葫蘆,結果做到一半又忘了,不得已看向崔浩,崔浩扶額,又得予以指導。一番折騰下來,可算是完事了。立秋祭祈福完畢,楚離才道,“近日崇玄署命案,民間謠傳四起,說是天降警示,純屬有人造謠生事。今日,正好讓司徒大人當衆卜卦,推算大魏天命,以正視聽。”
崔浩對她點頭示意,遂於道場前當衆卜筮高聲道,“大魏國運正盛,吾皇雄才大略,乃萬民之福。雖有瑕疵,但不過是瑕不掩瑜,無礙民事。崇玄署一案,已經令人徹查,此事乃人爲絕非天罪。”
這話說的有意思,“瑕不掩瑜”——那瑕疵是什麼呢?到底還是話裡有話。
楚離冷笑。
一場立秋祭下來,楚國師越發顯得無甚用處。
崔司徒也發現了,楚國師除了會煉丹說道之外,確實別的一概不擅長。
赫連皇后派去國師府的探子來報,將楚國師如何對待赫連霂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赫連皇后,終於惹惱了皇后娘娘。
崔大人連忙勸導,“娘娘息怒!她們兩個人鬧鬧矛盾,都是……兩個人的事情,這種事情便是尋常百姓家也常有,娘娘何必爲此勞心!”
“霂兒是本宮唯一的孩子,本宮愛若珍寶,若非當年……”赫連皇后止住話頭,“那小國師真不識好歹!”她甩給崔司徒一沓竹簡,“上面清清楚楚寫着楚國師如何怠慢我兒,倘若換做在大夏,本宮定要這國師好看!”
崔浩接住竹簡一看,覺得很蹊蹺,“往日相見,楚國師恨不能將赫連姑娘含在口中捧在手心,怎的如今判若兩人……”
“哼,”赫連皇后冷笑,“大約是覺得翅膀硬了,身份高了,便瞧不上霂兒。”
崔浩無言以對,“皇后娘娘,赫連姑娘還是南朝太子妃呢……”
赫連皇后就一怔,深深望向崔浩,“我兒和我一樣命苦。”
崔浩不敢接赫連皇后的目光,“如今天下,沒有不苦的人。”她崔浩又何嘗不命苦了?畢竟巾幗換男裝,她承受的也不比旁人少。
“本宮身子不適,召國師前來,本宮要和楚國師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