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玉於蘇禾來說也許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雖然後來她經常將這塊玉佩帶上身上,但是也並未想到什麼深遠的意義。
可是宋雲墨看到蘇禾帶着玉佩的時候,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從心頭油然而生。
接着,蘇禾就再次進了龍叔的房間,爲他做了一次鍼灸。
這時候,除了蘇凰在旁邊打下手,並沒有其他人了。
蘇禾也沒有顧忌蘇凰在側,她相信蘇凰對自己的忠心,而且一些奇異的事情,蘇凰已經接觸過了,不會有太大的驚奇。
蘇禾之前沒有直面地跟顧老和宋雲墨說龍叔的病因,也是有很大的顧忌的。
龍叔其實並不是病情加重了,而是中毒,毒藥蘇禾非常的熟悉,這是蘇禾爲什麼沒有以爲這個毒藥是龍叔的仇人下的最主要的原因。
這個毒藥,正是隻在鬼醫門中流傳的方子!
鬼醫門有着嚴厲的門規,就算沉寂這麼多年,上任門主林玄青也多年撒手不管事了,但是鬼醫門的門人,無論是外門的還是內門的人,都還是比較遵守鬼醫門的門規的,沒有什麼逾矩的事情發生。
特別是一個鬼醫門自己的人中流傳的方子,很大部分都不是靠着書籍記載,而是口口相傳的。
無論是什麼年代的鬼醫門人,都知道這些珍貴的知識才是讓鬼醫門能夠立足於江湖的根本,所以就算不爲了鬼醫門,爲了自身的利益,也不會隨意將這些東西傳出去的。
對於這一點,蘇禾還是很清楚的。
那麼,這個給龍叔下毒的人,就只有可能是鬼醫門的人了。
如果這個鬼醫門的人是跟龍叔結仇的,那麼只要稍微打聽一下,知道治好龍叔的人是蘇禾,那就不會下這個手!
就算心裡再怎麼不服蘇禾,當日在門主繼任大會上,蘇禾的鬼醫門門主身份是得到了整個江湖的承認的,若是身爲鬼醫門人,下毒殺了自己門主救的病人,那不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的臉麼?
所以,這個人只有可能是直接針對蘇禾而來的。
“看來有些按捺不住了啊。”蘇禾提起金針,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道。
她這次鍼灸,是爲了將龍叔體內的毒全部逼出來。
生靈之氣雖然可以救下一個人的性命,但是有毒藥在體內作祟,那也只是治標不治本的事情,因此這一次,蘇禾是必須要靠自己動手,用金針將所有的毒藥都逼出來的。
這無疑是個龐大的工程。
解了龍叔的衣服,蘇禾出手快如電,雙手繼續都化作了虛影,眨眼間針包中的金針,就已經密密麻麻地落在了龍叔的大大小小的穴位上面,連腦袋上的幾大穴位也不例外。
一時之間,龍叔被扎得跟個刺蝟似的。
接着,蘇禾又依次顫針,這麼多針,挨個彈下來之後,蘇禾就已經是大汗淋漓了,生靈之氣也消耗了很多,臉上流露出疲憊之色。
蘇凰看着蘇禾的神情,不禁有些擔心地走過來問道:“小姐,您還好嗎?”
因爲蘇禾的鍼灸,龍叔此時睡得很沉,所以蘇凰的聲音倒是也沒有驚擾到他。
蘇禾擡手阻止了她的接近:“我沒事,你等會兒。”
接下來還有最重要的程序,蘇禾自然不能掉以輕心。
她閉上眼睛,運作生靈之氣遊走全身,頓時覺得疲憊感大消,那疲憊之色也是一掃而光。
屏氣凝神,她的目光落在龍叔的身上。
在外人看起來也許沒什麼,但是蘇禾卻似乎能夠隱隱約約看到龍叔身體上浮現的淡淡黑色,並且似乎被什麼驅動着緩緩遊動着,最後朝着一個地方聚集。
等了一會兒,蘇禾招手讓蘇凰拿着碗過來,然後自己摸出一把隨身的小刀。
她抓起龍叔的手,在手腕上割出一條淺淺的傷口。
很快,鮮血從傷口冒了出來,不過流淌出來的血,卻不是紅色的,而是黑色的,而且還伴隨着一股子惡臭,隨着一點一點積聚在碗中之後,也能夠看出來這些液體,粘稠得跟血液有些不符。
蘇凰眼中浮現出點點驚奇,不過她嘴巴閉得緊緊的,什麼話也沒有問。
蘇禾專心致志地看着那黑色的血液不斷地涌出,等到這黑色的血液全部流淌完了,流出來的已經是紅色的真正血液了,她手指一翻,便有一根細細的金針出現在了她的指間。
金針落下,龍叔手腕上的傷口,血液立刻就已經停止流淌了,眨眼之間便凝固了。
蘇凰將碗接過去放下之後,又順手遞過來紙巾,蘇禾接過來,將龍叔手腕上沾上的血液擦拭乾淨,又隨手摸出來一個小小的玉瓶,將裡面晶瑩的藥膏抹在了龍叔的傷口上。
然後,蘇禾將龍叔的手腕暫時擱在那裡,伸手將龍叔身上密密麻麻的金針全部取了下來,經過消毒之後收好,過程中也沒有假手於蘇凰,這番下來,倒是折騰了個十來分鐘。
這些東西收拾好了,她抓起龍叔的手腕看了看。
此時,原本抹在龍叔手腕上傷口的厚厚的晶瑩藥膏已經消失了,或許確切地說,應該是完全被吸收了,而龍叔手腕上那個原本被蘇禾割出來傷口的地方,已經完全癒合了,只有一道淺淺的白色痕跡,其他的看起來跟之前沒什麼兩樣,好像蘇禾壓根兒就沒有拿刀在那裡割一下似的。
蘇禾滿意地點點頭,對這個藥膏的藥效還是非常滿意的。
經過蘇禾的鍼灸之後,龍叔的神色看起來好了很多,冰冷的體溫慢慢回覆,灰白的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整個人看起來睡得很沉,沒有之前那種睡不安穩的感覺了。
這次鍼灸,比起蘇禾以前簡單的幾針,要麻煩多了,蘇禾也不得不感嘆,鬼醫門中真是人才輩出,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輩發明出來的毒方,都說醫毒不分家,不過這毒藥運用得也實在是太過於爐火純青了吧!
這個毒藥,無色無味,而且並不拘泥於形式,可以做成粉末,可以做成藥丸,還可以弄成毒煙!而且在中毒之後,一開始並不會有任何的感覺,只是體溫會越來越冷,幾天之後,中毒的人便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所以說,這個毒藥的毒性,可謂是非常猛烈的!
再加上龍叔在毒發之後,又耽擱了幾天才讓蘇禾來看的,蘇禾過來的時候,毒素基本上已經深入肺腑了,若是換了個人來,那龍叔是鐵定活不成了!
不顧若不是蘇禾運用了生靈之氣的輔助,那是絕對不可能僅僅一次鍼灸就夠了的。
也多虧於此,龍叔體內大部分的毒素都已經被排出來了,再加上後續用蘇禾開出的藥方子調理,餘毒基本上都能夠給清了。
收拾好了雜七雜八的東西,蘇禾被蘇凰推着出了門。
她看到了宋雲墨端着剛剛熬好的湯藥迎面走來。
“藥煎好了,現在就讓龍叔喝嗎?”宋雲墨問道。
蘇禾點點頭:“讓龍叔喝了這藥之後好好睡一覺吧。”
宋雲墨應着,便推開門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宋雲墨才端着空碗出來,而顧老此前也已經過來了,跟蘇禾閒聊着,順便等宋雲墨出來。
宋雲墨走出來,看到蘇禾和顧老兩人淡淡一笑:“龍叔剛剛喝了藥,已經睡下了,神色看起來很好。”
“那就好。”顧老笑眯了眼,雖然他對蘇禾是非常相信的,但此時真切地聽到龍叔好轉之後,一顆心才總算是放了下來。
既然治療都已經結束了,蘇禾就準備離開了。
顧老聽她這麼說,連忙出聲挽留:“讓你來忙了這麼久,哪能讓你這麼快就走啊,留下來吃個飯吧!我那個廚師有河豚廚師資格證,昨天我才讓人弄了兩條來,還沒吃呢,你就留下來嚐個鮮吧!”
蘇禾還是拒絕,但是顧老也十分堅持要她留下來吃飯,蘇禾實在是抵不過盛情難卻,最後只有答應下來吃晚飯。
不過現在距離晚飯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顧老便讓蘇禾去休息一下。
蘇禾本來就有些累了,顧老這麼說,她自然也就沒有再拒絕,直接就在傭人的帶領下去了爲她準備的客房。
等到蘇禾和蘇凰離開,客廳中便只剩下顧老和宋雲墨了。
顧老斜睨着宋雲墨,笑意滿滿:“蘇禾脖子上帶着的那塊玉佩,不是你媽給你的那塊嗎?”
宋雲墨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顧老卻是笑得非常燦爛:“那可是你媽說的要給你以後妻子的,你就這麼送給蘇禾啦?”他說着,揶揄地看着宋雲墨。
宋雲墨猛地一怔,這纔想起了這檔子事兒!
其實這玉佩本來是宋雲墨母親手中的一塊珍藏,而宋母是從她的母親,宋雲墨的外婆,也就是顧老已逝的妻子那裡傳承過來。
顧老的夫人是位雅人,更是以前清朝的格格,正黃旗出身,身份尊貴,從小就養尊處優長大,雖然後來遇到了一些波折,但她骨子裡面的那份優雅尊貴,卻是沒有一點磨滅。
而這位老夫人,生前最愛的東西,就是玉。硬玉的翡翠等,軟玉的和田玉等,都是她喜愛的東西。顧老當初也爲了心愛的夫人,從各處尋來了不少的好玉,送給老夫人把玩。
在宋雲墨的記憶中,還依稀留有他那外婆的模樣。
就算年邁,也穿着傳統式的旗袍,脖間帶着一塊帝王綠雕成的彌勒佛吊墜,頭髮細心地綰好,露出帶着跟吊墜是一塊料子出來的帝王綠耳釘的耳垂,腕間帶着一雙羊脂白玉手鐲。那尊貴優雅的氣度,舉手投足便顯露出來,即使是那個年紀了,也給人一種震撼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感覺。
特別是當她拿着玉把玩的時候,眯起的眼睛,淺笑的神情,那是歲月也無法磨滅而去的,深深刻在骨子中的風華絕代,這纔是真正的絕世美人。
這塊墨玉是宋雲墨外婆最喜歡的幾塊收藏之一,也是其中唯一一個沒有經過任何加工的原料。
後來宋雲墨的母親出嫁了,她便將這塊墨玉送給了女兒作爲嫁妝,也讓她給自己雕一個東西帶着,說是這墨玉有福緣,能夠保佑人。
宋雲墨母親沒有用掉這塊墨玉,倒是自己的兒子宋雲墨出生的時候,纔將這塊墨玉雕琢成了一個玉佩,上面更是留下了宋雲墨的名字,後來交給他,便是告訴他,一定要將這個玉佩送給他心愛的人,未來的妻子。
宋雲墨當初本來是沒有在意母親那番鄭重其事的言論的,那個時候,他還身患重病,醫生都下過好幾次病危通知書了,雖然他堅持挺了過來,但是他仍然認爲自己是一個活不長,根本就沒有未來的人。
一個沒有未來的人,何談愛情,何談妻子呢?
宋雲墨不在意,倒是理所當然的,那個時候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遇到蘇禾,竟然會有那麼一番奇遇,自己的絕症治好了,擁有了嶄新的人生,一切似乎都變得燦爛起來。
而經過外公這麼一說,關於那塊墨玉的種種,倒是一點一點地浮現出來了。
不知不覺,他白皙的臉龐染上點點的紅緋,這個風淡雲輕,好似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的男人,竟然會出現這般的神情,饒是從小帶着宋雲墨長大的顧老,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宋雲墨臉上看到了這樣所謂的……害羞?
宋雲墨看到了外公奇怪的神情,皺了皺眉頭,轉身離開了。
顧老望着孫子頗有一點落荒而逃味道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晚上,三人一起用了晚飯,而那鮮美的河豚湯,給蘇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吃過飯,蘇禾終於正式告辭了。
“我送你吧。”宋雲墨主動說道。
蘇禾剛想開口說什麼,便聽到手機“叮”地響了一聲——是短信的聲音。
她拿出來看了,上面是傅莫的短信,他已經到了。
蘇禾忍不住彎眼一笑,擡起頭對着宋雲墨說:“不用了,我男朋友過來接我了。”
“男朋友?”宋雲墨大驚,只覺得好似有一陣驚雷在自己的耳邊炸開,讓他的腦袋感覺到一陣陣轟鳴。
他一直以來,都感覺到非常溫暖的蘇禾的笑顏,不知道爲何,此時看來確實如此的刺眼……
“啊,我忘了我還沒跟你說過呢!我男朋友就是傅莫啊,你應該認識吧!”她笑眯眯地說,一點沒有注意到宋雲墨的不對勁。 ωωω★ тт κan★ ¢O
是他……宋雲墨迅速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但是一顆心卻是直直墜了下去,墮入黑暗。
蘇禾突然想起什麼,提議道:“你們見過面沒啊?要不現在出去,你們正式介紹一下?”
宋雲墨此時收斂得很好,神情沒有一點奇怪的地方,他淡笑着拒絕了,說是自己還跟外公有點事要談。
蘇禾十分惋惜,但也沒辦法,只能先告別離開了。
看着被推着離開的輪椅,那溫暖燦爛的笑容好似還在自己的眼前,宋雲墨卻覺得自己的周圍是如此的冰冷。
那“男朋友”三個字,好似冰冷的湖水,醍醐灌頂,讓他一顆心都被澆得冰涼冰涼的。
宋雲墨啊宋雲墨,你真可笑,將玉佩送給她,自己在那裡偷偷竊喜,卻不知道她已經有了男朋友,還是傅莫那種人中龍鳳,那麼優秀的人,跟她真的很配吧……
但是,他爲什麼就是生不起祝福的心呢?
他甚至冒出了想要拆散他們兩個的可惡念頭出來,儘管他知道自己不應該也不能夠這麼做。
也許蘇禾並不知道,自己對於宋雲墨的人生來說,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
蘇禾在宋雲墨跌宕起伏的人生中,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也是一條分界線。
在蘇禾這條分界線之前,蘇禾的人生是灰暗的,一個從小就聽着周圍的人說“你活不長的”這種話的孩子,如果有一種完全樂觀開朗的心態,那纔是不正常的。
從小宋雲墨就不知道跑是什麼感覺的,因爲他的醫生,他的外公,他的爺爺奶奶,他的父母,他一切一切的家人,都不斷地囑咐他,讓他不要劇烈運動,那樣會要了他的命。
儘管他早已經清楚,但是他的家人們還是不厭其煩地重複,不停地叮囑,一遍又一遍。
如此,他的人生如何快樂得起來?
小小年紀,宋雲墨的心態,就已經滄桑得跟箇中年人似的了。
而在蘇禾這條分界線之後,宋雲墨成爲了嶄新的宋雲墨。
那日出現在醫院窗外的女孩,帶給了他人生中最燦爛的陽光,給了他一切的美好,他現在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能夠爲自己的未來做規劃,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那個女孩。
她的名字叫蘇禾。
這個名字已經深深刻進了宋雲墨的人生,宋雲墨的靈魂,宋雲墨的一切一切,若是要抹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現在知道,自己這是喜歡她。
可是她已經有男朋友了,也許他們以後會結婚,生孩子,幸福地生活……自己,該怎麼辦?
宋雲墨擡頭,眼神一片茫然,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久違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