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薇姝猛地扭頭,看到花蕊郡主抿着嘴脣向後閃躲,手臂一甩——一道長條狀的黑影閃電般朝着她飛過來。
方容臉色驟變,橫跨了一大步,衝得花蕊郡主踉蹌後退,一眨眼的工夫,整個人就護在許薇姝面前。
許薇姝側目,只見一條手臂長,差不多拇指粗細的蛇落在了方容的身上,吐着蛇信子迅速遊走。
花蕊郡主整張臉都變了,一縮身子退了一步:“竹,竹葉青……毒蛇!”
她的頭上冷汗淋漓。
一直陪在郡主身邊的那個小丫頭,更是花容失色。
方容到還鎮定,但整個人也不敢動彈,溫聲道:“勞駕,諸位都走開些,最好能叫我的侍衛過來。”
袁琦若在,對付這玩意兒絕對輕而易舉,問題是方容跟着聖駕走,袁琦也排在侍衛裡面,沒辦法一直守在他身邊。
當初南巡時,袁琦就不大樂意,不是不願意出去辦事,純粹是有各種安全方面的擔憂。
方容忍不住苦笑。
他那會兒還說,阿琦的膽子太小,現在看來,果然是步步危機,處處荊棘。
竹葉青隔着袍子游走,身上酸痠麻麻,連方容也不免苦笑,難道真要遭一回蛇吻?雖然是爲了救美,可也太慘了些,他這具身體,對毒物一向無能爲力的。
花蕊郡主已經微微顫顫高聲護喊起來,指望着侍衛們聽見動靜趕緊救援。
不曾想,她一喊,那竹葉青可能受到驚嚇,速度更快,還向着方容的脖子爬過去。
眼看它躥到了方容的肩膀上。就有一隻纖纖玉手,很是自然地伸出來,抓住那條毒蛇。
方容的視線落過去。就見他眼中向來有些智慧的聰明美女,手裡拿着竹葉青。往自己的手腕上一纏。
本是十分敏感的小動物,居然渾身僵直,似乎怕的不行,一下都敢不動,看樣子和翠綠的玉鐲子也相差不大,只是好像多了一點兒,快把小臂都給護住。
許薇姝莞爾一笑:“毒液是好東西,一會兒我去找喬御醫。看看他要不要蛇毒,其它部分,正好做了蛇羹湯。”
私心裡,許薇姝挺想養條蛇來玩的,問題是眼前這只是毒蛇,她現在所在的位置,讓她不可能養這種東西,就連心存憐憫,把它放走都不行,萬一傷到別的主子。她也一樣擔待不起。
那位陛下可不是個好說話的,相反,最近還頗有些喜怒不定的意思在。
不如以後有機會找條無毒的蟒蛇來養好了。
可惜珍禽園那邊沒人養蛇這種爬行類的寵物。也沒有蜥蜴之類的東西。
方容忽然笑起來,笑容綻放,他平日裡也笑,只是那時的笑容,總是多多少少隱藏了一點兒苦意,這一次卻是難得眉眼舒展,生機乍現。
花蕊郡主愣了一下,臉上頓時緋紅,隨即又轉爲蒼白。猛地一擡頭,看向許薇姝。
真年輕。也真漂亮啊。
她努力想找出幾個貶低的詞彙來,卻發現連說她是花瓶。也不免虧心的很。
怪不得方容會如此溫柔繾綣地看她……
花蕊郡主心酸之餘,忽然就幸災樂禍起來,想起那一日和李巧君在春橋山上相見,她板着臉說,一輩子只鍾情於薛嶽,就是方容跪在她足下哀求,她也不會和他在一起。
也許李巧君自己不知道,她說這種話的時候,臉上其實一直帶着很微妙的得意。
她肯定是得意的,能得到方容這樣的男人的一片真心,哪個女人會不得意?
花蕊郡主輕笑了聲,到也張揚的很:“不知道李巧君有沒有見過,方容看這個女子時的模樣。”
她不是那種未經人事的小姑娘,她也愛過人,有過這個世上大部分女人都沒有的,豐富的感情生活,所以,她看得出來,方容很喜歡許薇姝。
也許,連方容自己都還沒察覺,那種喜歡,甚至不是很膚淺的,因爲一個女人華麗的外表而帶來的刺激感。
不過,她纔不會道破,想讓她死心,絕不是容易的事兒,二十五年來,這還是她頭一次如此熱烈地想得到什麼東西。
花蕊郡主挑眉而笑:“就算是有過生死相許愛侶的男人,我想要,也沒有要不到的。”
方容此時卻整副心神都沒放在郡主身上,伸出手,讓許薇姝搭着手臂,走下山坡,微笑道:“我送你去喬御醫那裡,正好也該喝藥了。”
他出來一趟,皇帝身邊的御醫,至少有三個是專門負責照顧他。
只看這個的話,誰都得認爲,皇帝特別疼愛他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皇孫。
可事實上,皇帝難道不愛福王?不疼他的前任太子?
要是不疼的話,怎麼連福王每天吃飯吃多少,都用了那幾道菜,哪道菜吃的香,他都一清二楚,賞賜的菜都是福王愛吃的,一點兒不差。
可皇帝的寵愛,那就是無根浮萍,無論是多寵的孩子,只要影響到他那把龍椅,就一瞬間變成敵人了。
喬御醫對這條竹葉青還真喜歡的很,特別想養着隔三差五地放放毒液。
奈何他還有點兒理智,只取了毒囊出來,剩下的交給廚子燉湯吃。
只是蛇羹湯可不敢呈給主子們,都是御廚自己分着喝了,許薇姝也要了一碗。
接下來啓程,一路上花蕊郡主還是很熱情,卻一反常態,溫柔了許多。
而且——
花蕊郡主騎着馬迅如閃電,一口氣跳過三塊兒巨石,彎弓拉箭,一箭出去就有兩隻野兔被串在了一塊兒。
“可真……厲害!”
李敏看得目瞪口呆。
別說這羣女官,連那些侍衛們也傻了眼。
許薇姝也忍不住笑道:“早就聽說花蕊郡主擅長騎射,看來此言不虛。”
人家能迷得三任丈夫對她言聽計從,絕不可能只靠一張臉,這個時代的女人,臉算什麼?
男人有本事,隨時隨地可以要到美人,環肥燕瘦,想要什麼樣的,就有什麼樣的,保證花樣繁多,各個不同。
要是花蕊郡主不老想着把許薇姝也拉出去遛一遛就更好了。
晚上,她樂意圍着火堆跳舞,白天,她樂意表現自己高超的騎術,這都不錯,很好地減輕旅途寂寞,但總想把許姑娘叫過去做她的陪襯,那簡直不能忍。
身爲一名女官,可不是專門爲了給別人取樂存在,她有很多差事要忙。
許薇姝是個愛熱鬧的人,但自己宅慣了,卻不愛親自上場鬧騰。
夜幕降臨,在走大約一日左右,就能到文州,皇帝打算在文州住一段兒時日,連行宮都在做準備,許薇姝就寫了好些條子遞過去,要求行宮那邊採購些東西,好些侍衛和禁軍提前出發。
隨着御駕出行,累了一路,身心俱疲的人們都鬆了口氣,晚上乾脆玩起篝火晚會來。
“乾坐着有什麼意思,姝娘,你給我們跳支舞如何?”
女眷這邊,許薇姝幾個女官正帶着一羣宮人把各種水果削皮切塊兒,再裝到盤子裡,讓隨駕的主子們用小勺舀着吃。
李敏聞言低頭:“……又來了。”
這早不是第一次,她們就是一開始對花蕊郡主的印象不壞,覺得她有本事,又不拘小節,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兒家,現在也膩煩,她自己覺得無所謂,願意跳舞就跳舞,卻不想想身爲女官給一堆陌生的官員跳舞,有多麼不合適!
到不是說不能跳,私底下女孩子們玩的時候,哪怕有貴公子在,也願意一展舞姿,只爲吸引那些貴公子的視線。
可那是參加一些貴女們私下裡組織的活動的時候,纔能有的節目,哪裡會在大庭廣衆之下隨便玩,何況,她們身爲女官,代表宮廷顏面,這方面的要求就更高些。
許薇姝也是哭笑不得。
她不覺得花蕊郡主是故意羞辱自己,事實上,那位自己也跳得不亦樂乎。
花蕊郡主的身材窈窕,又愛穿鮮豔的衣服,跳起舞來,就如一簇絢麗的牡丹花,着實吸引人眼球。
雖說她不是專業的舞娘,跳起來只有業餘級別,許薇姝還是覺得賞心悅目。
她今日喝了些酒,臉頰紅撲撲的,竟顯得小了幾歲,笑盈盈看着許薇姝:“姝娘,你怎麼這麼不爽利,來,跳一曲,給我看看你們大殷朝的姑娘們是不是真如傳言中那般多才多藝。”
周圍鴉雀無聲,大家都扭臉當沒看見,沒聽見,沒有哪個人願意牽扯進女人們的‘戰爭’中去。
許薇姝嘆氣,看來不想個主意把這位嚇一嚇,她就準備沒完沒了了,恐怕也只有那等天之驕女,纔有這樣的脾氣。
“郡主,我從沒有學過跳舞,不過,爲了不掃您的興,不如就舞劍一次,郡主以爲如何?”
花蕊蹙眉,藉着火光看向許薇姝的臉,只見她神色平靜,半點兒惱意也無。
還沒有開口,萬寶泉萬公公就一路小跑過來,笑道:“許書官,陛下口諭,就請你舞劍,讓郡主看看我們大殷朝女兒家的風姿。”
……真是個愛熱鬧的皇帝!
許薇姝失笑,面上卻恭恭敬敬地應下來,她不舞,恐怕也不行了。
舉目四顧,目光落在侍衛們的劍上面。
“別的劍都是利器,不如就用我的。”方容忽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