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閉目待死,緊緊摟着孩子們,只希望一下子死得乾淨,別受折磨。
下輩子投胎,還是別做人了,做人苦,不如做個阿貓阿狗,身爲畜生,被殺被宰也就那麼一下的事兒,時間短暫,到比做人強些。
等着刀下來,耳邊忽然嗖的一聲,一陣風吹過。
王婆子猛地睜眼,就見身邊騎着高頭大馬的馬賊,腦門中箭,撲通一聲,掉了下去。
她愕然回頭,只看見一面迎風招展的大旗,上面寫了一個火紅的安字,鮮豔奪目。
旗下領頭的竟然是個女子,一身紅色騎裝,面容清麗,眉眼冷淡。
那羣馬賊顯然也看到了,登時狂怒。
爲首的一彪形大漢怒吼一聲:“什麼人,敢和爺作對?”說着,整個人就衝過去。
王婆子嚇得六神無主,只能扯開嗓子大喊:“小心——”
那女子卻一點兒害怕的跡象也沒有,冷冷地看着馬賊衝過來,離她最多隻有三百步,才一擡手,舉起長弓,一箭射出。
隨着她動手,身邊身穿甲冑的侍衛同時射箭。
他們用的是軍中的強弓,一羣馬賊,就算彪悍,且並不畏死,算不上烏合之衆,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領頭的那人還懂得些兵法,一見情勢不妙,立即抽身而退,他們都是騎兵,又熟悉路,一跑起來那就是動如脫兔。
一邊跑,領頭的那人還大喊:“你們等着!”
許薇姝冷笑:“小李。你點一百人馬追十里即返回,小趙,你點五十人安撫百姓。剩下的跟我去靖州。”
此地就是靖州府腳下。
兩個人連忙領命下去。
走了這一路,殺得馬賊到不多,但一路殺下來,林林總總也消滅了有百餘人。
最大的好處,這些侍衛已經養成聽許薇姝話的習慣,一開始還不適應,但許薇姝自己指揮起來。一點兒都不覺得不妥,鎮定自若,她又確實是王妃。王爺臨行前還下過命令,侍衛們也就自覺聽話,沒想到,這位王妃居然不是個擺設。
不說上馬打仗。能以一當百。武功不俗,就是指揮戰陣,她也看着頗爲精通。
和家裡那個身體孱弱的安王比,這位王妃,更像將才。
許薇姝可不知道這幫子侍衛的心思,她想了想,下了馬,先把王婆子三人拉起。讓他們站好。
“靖州城可是已經破了?”
王婆子一邊哭一邊點頭。
“王妃,您救救我們靖州城吧。救救我們吧……嗚嗚嗚!”
老百姓都眷戀故土,哪怕是窮鄉僻壤,那也是自己的家,想背井離鄉的根本沒多少,不是絕對活不下去了,誰都不肯輕易離開生養自己的土地。
流民的日子有多苦,大家還是很清楚的。
許薇姝帶着一隊人馬就徑直衝過去,一路上在村子裡遇見小股的馬賊,但凡手上有人命的,通通殺掉,跪地投降的捆起來扔在一邊,交代那些殘存的鄉民們看管。
她也不管這些鄉民會不會氣得殺人。
眼下這個時代,鄉民們彪悍有血性,並不是什麼壞事兒,要是不夠狠,只能受人欺負。
一路殺到靖州城腳下。
城門大開,大火滾滾,濃煙密佈,裡面不斷傳來哀嚎聲。
許薇姝遠遠就看到,還是有些靖州城的軍士在抵抗,但抵抗實在不夠看。
屍骸遍地。
她一路殺過去,也從一個溫柔優雅的貴女,變成血羅剎,一身的血腥味。
縱馬過去,一鞭子捲起一個山賊,扔到一邊,就看見躺在地上差點死於刀下的軍士,愕然地看着她,神色惶恐。
這些軍士們,有的抵抗,有的瑟瑟發抖,那些馬賊們興高采烈地衝入百姓家裡搶劫財物。
許薇姝領着人衝過去,一邊衝殺,一邊大喊:“靖州安王已至,跪地投降者不殺,若再有殺傷百姓之舉動,一經覈實,千刀萬剮!”
她雖然是女子,聲音卻極爲洪亮,一下子傳出老遠。
不少老百姓看到他們,只以爲朝廷的救援部隊來了,有的不免高興起來。
哪怕是根本不信任朝廷的老百姓,聽說是新來的安王到了,麻木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渴望。
馬賊們卻是一下就亂了。
他們一開始來的是千多人,可攻下靖州之後,所有人都分散開來,四下搶劫,還有不少押送大批的金銀珠寶回山寨,剩下的人也就有一半不到。
而且,山賊再怎麼說,他還是山賊,打順風仗還行,一遇見許薇姝帶着的精銳,頓時就不行了,一觸即潰。
尤其是許薇姝的箭,準頭十足,專門找那些囂張的,塊頭大,看起來是首腦的傢伙下手。
一時間,領頭的或傷或死,差不多全部都被幹掉,剩下的自然鳥作獸散。
獲救的老百姓們哇哇大哭。
劫後餘生,大家的心裡頭都五味雜陳。
好些躲躲藏藏的老百姓衝出家門,對着那幫子被抓住的山賊又踢又打,發泄了一通。
又一個個過來跪下給許薇姝磕頭。
這些老百姓也不知道別的,也不覺得一個女人代表王爺跑去殺人有什麼不妥。
他們沒讀過太多書,也不懂禮教,他們只知道,要不是許薇姝在,他們的妻兒老小,就都沒了性命,家裡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那點兒家當,也留不下來。
“王妃娘娘,您是活菩薩,您就是活菩薩,我們回去一定給您立下長生排位,早晚祭拜……”
他們是激動了,卻不知道,王府這些跟來的人也很激動,剛纔緊張,都來不及想,現在一看,好傢伙,王妃騎着高頭大馬,長得雖然漂亮,可手下是真狠啊!
看看,剛纔那個土匪撲向她,結果還沒近身,就一鞭子抽得腦袋開花,滾到一邊哎呀直叫喚。
這個萬一要是兩口子鬧彆扭,王爺可就倒了血黴!
真趕上家暴,他們這些當下人的,是能管還是不能管……
許薇姝可沒心思理會王府這些下人們都想些什麼,她這會兒光忙着收攏那些老百姓,就精神夠緊張的。
房屋被燒燬,糧食被搶走,在方容還沒到,恐怕很難調動大批人馬把飛雲賊滅了,把被搶走的東西搶回來的時候,先開倉放糧,讓老百姓好歹能維持一下生命,總是要緊的。
“王妃,靖州府衙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趙信趙推官,劉勇劉主簿,還有一些衙役。趙推官和劉主簿現在就在門外,特來拜見王爺和王妃。”
許薇姝點點頭,情況可以想象得到。
那些當官的,遇見這種情況,逃走不是什麼新鮮事,真正能與城共存亡的官員,爲什麼記載在史書裡,千年傳揚,就是因爲罕見。
要是人人如此,那就是正常現象,史書中也就不會濃墨重彩地去描述。
“知道了,就說王爺不在,請他們各司其職,先安頓百姓,我稍後會和諸位大人碰面。” WWW▪ttk an▪¢ Ο
趙三趙管事應了聲,就出去交代。
雖然靖州是安王的封地,按說除了王爺,王妃的地位最高,那些芝麻綠豆的小官,用不着搭理,可現在正值用人之際,他們初來乍到,總要和地方上的人打交道,小鬼也不好忽視,如今不在京城,鬧出亂子,王爺也頭痛。
趙三打定主意,帶着人好好款待下這些地方小官,有用沒用的,好歹能探聽點消息也好。
他們最多也就覺得,在飛雲賊鬧靖州的時候,還留在靖州沒有逃走,這幾個官員,應該還能用用。
至於外面驛站的大廳裡呆着的趙推官,已經是坐立難安,緊張得冷汗直流。
他一輩子都沒想過能做官,託老泰山的福,繼承了這個推官的位置,兢兢業業,本來還想着,能當個小官,生活也算是安穩了,再買處大宅,和老丈人一家子住在一起,一輩子就這麼平平順順的過,很好。
可上任之後才發現,衙門裡的事務千頭萬緒,他根本弄不明白,終日稀裡糊塗的,沒兩日,連外面攪風攪雨的飛雲賊也來攻打府城。
上面的人跑得乾乾淨淨,他就是靖州人,父母老人都在家,祖宗陵墓也在這兒,家鄉父老,那都沾親帶故,他沒地方跑去,只能勉強招呼些鄉勇軍士,打算藉助城牆,阻一阻那些飛雲賊。
奈何他這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可憐什麼都不懂,莽莽撞撞的,那點兒鄉勇,一見飛雲賊就軟了腳,更別說還要衝殺,連他都給嚇得瑟瑟發抖,再沒雄心壯志,本還以爲這次小命一定要丟,沒想到安王爺的救援到了。
趙推官大喜,回到家好好摟着他婆娘哭訴了一通,結果讓他婆娘提溜着耳朵推搡出去。
“王爺來了,現在靖州府沒幾個官能上得了檯面,你還趕緊去王爺那兒露露臉,讓他老人家知道你盡忠職守,回家做什麼!”
於是,趙推官就稀裡糊塗地溜達過來,灰頭土臉,連個禮物都沒有準備。
劉主簿比他看起來還要悽慘,帶着一身的血,還沒洗乾淨就來了,到了這兒,才求得那個漂亮的婢女,去稍作洗漱,免得薰到了貴人。
他也想洗一洗,可不敢和人家美麗的婢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