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麗娘。”
許薇姝招了招手,招呼兩個姐妹一塊兒來用飯。
她剛交代作坊抽調一批人手,全部趕軍營需要的禦寒衣物,晝夜不停,再加一批紡織機。
下午,她還想着親自去看一看那些個木匠的工作情況,最好是每人負責一部分零件,到時候組裝,也算一種流水線作業了。
其實早就有這種流水線作業,她剛纔靖州時,就看見有七八個木匠一起製作馬車,每人都只負責一部分,速度還真比一個認製作整輛要快得多。
她現在所做的,僅僅是把規模放大而已。
“來,作坊食堂的伙食還行。”
許薇姝沒去拿托盤,領着兩個姐妹上了二層,二層都是小鍋小炒,比樓下的大鍋菜精緻些。
沒多時,就有夥計幫忙端來一盆子酸菜魚,還有一盆子燒茄子,一大盤油餅。
香噴噴的味道讓人胃口大開。
阿蠻吃了兩口,也覺得很香,就是比正經酒樓裡的菜色都不查了。
麗娘張了張嘴,想和姝娘說幾句話,但旁邊還圍着兩個中年女人,有外人在,她就沒好意思,偶爾掃過別處的桌子,桌子上都擺放着木製托盤,有米飯,有饅頭,菜色有葷有素,每個人都能吃上幾塊兒肉。
阿蠻可能沒關注這些,她到底不怎麼知道外面老百姓的日子什麼樣,她再艱難,也不至於會少口肉吃。
許愛麗可不一樣,她在莊子上生活了好長日子,偶爾聽莊戶家的女人說話。就能聽得出來,京城老百姓們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肉,便是鄉紳富戶,也一個樣。
別說肉了,就是正正經經的米麪,也很難一口氣吃到飽足,她當年難過時。晚上半夜餓得睡不着覺。喝一碗米糊糊,都覺得香甜。
許愛麗咬着筷子半天,就看見自家這位姝娘。吃飯的動作依舊優雅如初。
就是她一點兒都不顧忌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一邊含着飯一邊和旁邊的人說話,也還是那麼有氣度,讓人半點兒指摘的力氣都無。
“東面有三十臺紡織機壞了?怎麼毀損這麼嚴重。我看女工們都要繼續上課學習,不能懈怠……”
紡織機也是許薇姝爲了趕工。最近給折騰出來,讓靖州的匠人們製作。
爲了這批機器,靖州的好些木匠都把別的活兒全推了,不少人剛蓋了新房。打造傢俱都得自己動手,出去尋不到正經的好木匠。
眼下只靠人工,想要支應方容那邊。恐怕還真有點兒困難,主要是還遠不夠富裕。大家忙活着種糧食,山上不能種糧食的土地,也都種植果蔬蔬菜,棉花這種東西,就算許薇姝讓江南那邊的船隊送了不少好苗,那也只在她的莊子上種種。
衣食住行都很重要,但別看衣排在前面,老百姓們,尤其是捱過饑荒的老百姓,先想的肯定是糧食。
靖州大部分人都捱過餓,許薇姝有次鼓動一個村子的百姓種點兒別的經濟作物,那一村子的老百姓都爲難,村正還給她說了好些掏心窩的話。
“娘娘,我們是真餓怕了,您是不知道,餓肚子的滋味太難捱,恨不得把自己的肉都割下來吃了,苦啊!”
許薇姝無言以對。
老百姓們苦成這樣,卻偏偏還要有戰爭。
“哎!”
許薇姝嘆了口氣,而且,這纔是開頭,後面漫長的戰亂時光,纔是真真正正的考驗,要在亂世真正到來之前,先在靖州打下紮實的根基纔好。
她一直忙得不行,許愛麗一直沒找到機會和姝娘認認真真地談一次話,到是被家學給吸引了去。
因爲麗娘和阿蠻一時半會兒走不了,最近許薇姝可沒有精力替她們尋一個安全的商隊,送她們回京城,乾脆就讓她們去家學讀書去了。
王府的家學,還和國公府的不一樣,有一半中國的高中類似,不過,學得東西比高中學生要複雜,也要單一,學生們不是什麼都學。
許愛麗都有那麼點兒樂不思蜀,她不像阿蠻,阿蠻還很惦念家裡爹孃,許愛麗雖然是她的姐姐,也是許靜巖的兒子,可說實話,在那樣的家庭中,許愛麗很難去尊敬肖氏這樣的嫡母,至於父親,她恐怕連見都沒見過多少面。
比起爹孃,她對愛春和愛夏,恐怕還更掛念點兒。
許薇姝也常常去家學,不過,她是去上課,一般只去給自家人講講經濟學,偶爾也上上數學一類。
麗娘她們一早知道姝孃的算學好,如今一上課,發現自己根本跟不上進度,才知道姝娘到了什麼程度,好在她們都是女孩兒,也不在這方面專精,跟不上就跟不上了,上上國學,再上一些琴棋書畫的課,一樣很有趣。
這日難得的天氣不錯,外面不是很熱,風也不大,沒有黃沙漫天。
許薇姝忙了有半個多月,一直沒陪兩個姐妹正正經經地出門遊玩。
乾脆就換了衣服,騎上馬,邀了王府一干閒下來的人,加上家學的學生,一起出了王府大門。
三天山現在正是獵物肥美的時候,打上幾隻野兔,幕天席地而坐,豈不讓人心曠神怡。
一行人浩浩湯湯殺出靖州府城,到了城門口,兩個守城的官兵早早就把大門大開,眼睜睜瞧着這一羣人意氣風發地狂奔而去。
“……什麼時候,我也能……”
也能跟在娘娘後面去跑跑馬,哪怕只是在娘娘身邊當個使喚下人什麼的,心裡頭也高興。
兩個守城的士兵在心裡意淫了半天,齊齊嘆了口氣。
娘娘身邊向來不輕易進人,他們那點兒關係,真疏通不過去。
“姝娘真是弓馬嫺熟……”
麗娘看着許薇姝騎着馬,彎弓搭箭,一箭飛出去就把兩隻山雞串了起來,頓時笑了,“不得了啊!”
不只是是她覺得不得了,盧玉衡和徐峰也忍不住鼓掌。
許茂竹的目中多多少少也帶了幾分羨慕。
他騎射就一般,當年練習,孃親怕他吃苦,老趕着他去讀書,說騎射只要會就行,沒必要天認真。
可眼下這世道,沒有武力,連自己的命都不能自己掌控,更別說保護親人。
他多希望自己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將帥之才,那振興英國公府,或許會更有希望。
跑了會兒馬,姝娘就過去和兩個姐妹坐在一處,低聲說話:“京城來信,我的人已經把家裡的下人都贖買了回來,又在京郊置辦了幾個莊子。”
阿蠻沒說話。
許薇姝也沒說肖氏叫囂許茂竹如今是肖家嫡出的男丁,要頂門立戶,要把莊子賣幾個,好準備一份厚禮,想辦法給他請一名大儒來教導。
肖氏的想法其實沒錯,可現在家裡很難和當初一般齊心,那些個庶子庶女們,誰願意放棄自己的利益?
許薇姝沒敢直接給分錢,也是擔心國公府再因爲錢鬧出事兒來。
那一大家子,恐尚沒有從自己曾經高高在上的地位中回過神,一有了錢,萬一養回以前那些享受的毛病,坐吃山空,怕要出事兒。
反而多給他們幾個莊子,能種糧米菜蔬,家裡供應不斷,不會捱餓,更合適些。
再說了,老太君是聰明人,不可能不留下銀錢,但以許家現在的情況,想在京城很划算地買田置地,買些莊子,那簡直不可能。
就是能買,也一定特別貴。
許薇姝就不一樣了,她好歹也是安王妃,想買點兒莊子,肯定能拿到個便宜價格。
這次,她是通過內府的關係拿到的莊子,不自己買,就是想借一借內府的招牌,讓那些京中貴人清楚,英國公府是倒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英國公府在京城那麼多年,還是少不了門生故舊,想欺負上門也要掂量掂量,值得不值得!
正說着話,前面忽然傳來一個略微尖銳的女聲兒。
“我姑父是太子,你知不知道!你還敢跟我爭!”
這一聲,可把許薇姝嚇了一跳。
阿蠻和許愛麗也嚇得差點兒從馬上摔下來。
話說,太子都被廢多少年了。
許薇姝一轉頭,順着聲音看過去,好些人一齊轉頭。
那女子在半山腰,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年齡不大,臉上塗着特別濃的胭脂,頭上戴的釵環,梳的頭髮,都有點兒像京城的樣式。
之所以說有點兒,是因爲這好像是好幾年前流行的花樣了,阿蠻她們記不太清楚。
哪怕國公府最落魄的時候,也沒讓家裡的小娘子穿過季的衣裳,梳過落伍的頭。
“告訴你,王敏敏,我張芸在這兒撂下話,盧公子是我看中的良人,你要是敢搶,我就讓太子姑父撕了你的皮!”
她這麼一嚷嚷,她身邊一個穿着打扮很素淨的女孩兒,就一下子白了臉,雙目含淚,瑟瑟發抖,瞧着就楚楚可憐,惹人愛,小眼神一滑,在盧玉衡的身上溜了一圈,勾人的很。
登時更激怒另外一個女孩子。
“你個狐狸精,還敢看!”
盧玉衡皺了皺眉,低聲道:“……是表妹。”說的是那楚楚可憐的丫頭。
他一點兒憐惜的意思都沒有,只覺得頭痛,他這表妹宋妍的性子,表面和他孃親一模一樣,簡直讓人無法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