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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民們嘆息絕望,說老百姓沒日子活了;書生們交頭接耳地議論,看向胡鎮的目光憤懣不滿.
胡鎮好容易脫開幾人圍攻,頭髮散亂,衣衫不整,形容狼狽,剛要爆發,聽了這番對答,驚出一身冷汗。
他看向洪霖,見他面色漠然,心中更是冰涼。
這時,田清明老夫子也趕來了,他聽說兒子無故受傷,大怒道:“清雅讀書聖地,卻容得此等紈絝欺男霸女,我大靖朝堂無人耶?”
書生們鬨然應和,霎時羣情激奮。
周夫子等人終於結束了對村民的問話,進來處置此事了。聽見田夫子此言,老夫子眉頭跳了跳,不知如何接腔。
殷夫子急忙上前扯住田夫子衣袖,小聲道:“清明,稍安勿躁!你瞧這副情形,還嫌不夠亂麼?”
田清明板臉道:“等你兒子被人打了再說這話!”
殷夫子被他噎得無話可回。
待張槐帶人來到近前,撥開人羣,與鄭青木低聲商議了幾句,然後逼向胡鎮,要綁了他送去衙門。
周夫子急忙踏前一步,喝止二人,肅然道:“你二人信老朽否?若信,此事就由老朽處置。”
鄭青木不敢怠慢,忙躬身道:“但憑夫子做主。”
張槐也點頭道:“多謝夫子費心!”
周夫子暗自點頭,總算兩人盛怒之下還肯聽他的話,不枉他當初悉心教導他們兩年。
於是,鄭青木讓兒子們扶着爺爺和奶奶往醫館去了,張家人也都跟着離去。
雲影臨去前,走近洪霖,肅然道:“二十年前,我爹雲真人用一粒丹藥救了榮郡王一命。當時王爺曾說。洪家欠我雲家這個恩情,但有吩咐,莫不從命。我們醫者,救人乃是本分,所以一直也不曾有要求。如今,就煩請洪少爺給令尊帶句話:我——雲真人的女兒雲影,也不要他謝什麼,只請他遵循爲官者的本分,今日之事,讓他瞧着辦吧。”
胡鎮聞言大驚失色。兩股戰戰。
洪霖亦是心頭震動,不及思索其他,對着雲影躬身下拜道:“晚輩定將此話帶與家父。晚輩感謝雲真人對家父的救治之恩。”
圍觀的學子聽了此話。神色不一。
周夫子神情嚴峻,待張家和鄭家人都離去後,又勸說村民離開,他則帶着洪霖胡鎮等人回書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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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館一間病房內,葫蘆迷濛間。聽得秦淼痛哭,想要勸她,說自己沒傷那麼嚴重,可是嘴眼都無法張開。
依稀有許多人在身邊忙碌、低語,又有溫熱的藥汁流入口中,他趕緊吞了。想早些醒過來,卻不知怎麼回事,反而朦朧睡過去了。
隔壁。是劉蟬兒的病房,秦淼坐在外間痛哭。
來的路上,她已經聽黃瓜解釋了“綠帽子”代表的含義,那個悔恨、羞慚,如跗骨之蛆般啃齧着她的心。
她居然給葫蘆哥哥送了頂綠帽子!
往後。她要如何出去見人?連葫蘆哥哥也沒法見人了。
又想起葫蘆哥哥昏迷的時候,依舊抓着那帽子不放手。被那魔王狠狠踩踏,跐翻一層皮肉,骨頭都露出來了,更是心中絞疼,以及對胡鎮的仇恨。
她從未恨過一個人,也不知仇恨是何滋味,如今算是品嚐到了。
那個可惡的傢伙,竟然說她以後肯定會給葫蘆哥哥戴……戴綠帽子,她咒他不得好死,被鬼纏死,被水淹死,被火燒死,吃魚讓魚刺咯死……各種死!
不,這輩子她都不會對葫蘆哥哥離心的。
她扯下頭上的綠帽子,一頓撕扯,揪了個稀爛,一邊哭道:“都怪我……要是不送帽子給葫蘆哥哥,還非逼着他戴,要是好好坐在車裡,沒讓那魔王看見,就不能出事了。”
小蔥從裡間出來——她在幫劉蟬兒診治,見她這樣,忙勸道:“狗改得了吃屎的脾氣麼?那個人,走到哪都會惹事,跟你送葫蘆哥帽子有啥關係?聽他話的意思,其實早惦記你了,還有那個洪少爺,只怕也動了心思。”
說着,掏出帕子幫她擦淚,低聲勸慰。
板栗從外邊進來,看着哭泣的少女,輕聲道:“妹妹說的對,人家的錯,爲何要怪自己?”
秦淼見了他,叫了聲:“板栗哥哥。”
一陣委屈襲來,剛擦淨的淚水就又涌了出來。
板栗忙端了個小板凳在她面前坐下,小聲道:“你纔多點大,跟葫蘆哥哥還沒成親哩,把那些不相干的世俗誹謗言辭硬往自己身上套,不是找不自在麼?”
話雖這樣說,秦淼一想起綠帽子是不貞的妻子送給丈夫戴的,就悔恨得抓心撓肝般難受,淚水怎麼也擦不淨。
小蔥不住地勸慰。
板栗看着哭泣的少女,心中說不出的酸楚,強打精神勸道:“我說你不用難受,不然,正好讓那胡鎮稱心——他不就是想拿這個做文章麼?葫蘆哥要是忌諱這個,他也不會往頭上戴了。那個胡鎮想搶,他拼着手被踩,也不讓他拿走。可見他纔不管什麼綠帽子紅帽子,只要是你做的帽子,他都喜歡的。”
小蔥急忙點頭道:“就是這個話。葫蘆哥不是說了,這荷葉‘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最是高雅了,怎能跟世俗的傳言相提並論!”
秦淼聽了,果然如此,於是心中好過了許多。
她擤了一把鼻涕,擦擦紅紅的小鼻子,對板栗咧了下嘴角,道:“板栗哥哥,你最會說話了,叫你這麼一說,我心裡敞亮多了。”
小蔥愛憐地替她捋捋耳邊碎髮,笑道:“我哥這個人,什麼事到了他嘴裡,再難,也變容易了。”
板栗剛要說話,聽得外邊有人急叫“秦大夫”,忙道:“我出去看看。”
來到大堂,就見一個醫學院的學生正跟秦楓說,胡鎮來醫館求診了,還有胡老大和胡四他們也被擡進來了。
黃豆在一旁聽了,跳腳嚷道:“還幫他們治?打出去!”
板栗冷冷地說道:“都這樣了,還敢上門求診?想再挨一頓打不成!”
那學生聽見兩人如此說,爲難地看向秦楓。
秦楓點點頭,道:“不錯,打出去!”
那學生就驚呆了:他沒聽錯,這真是秦大夫說出來的話?
見他呆愣,秦楓不悅道:“沒聽見我的吩咐?難道他們打傷我家人,我還要幫他診治?治好了他,讓他再來打,再去欺男霸女?”
說完,轉身對剛從田遙那間病房出來的二弟子張繼明吩咐道:“你去跟師兄弟們說,凡我秦楓門下弟子,一律不準救治他們。”
張繼明兩眼閃亮,響脆地回道:“是,師傅!”
然後一溜小跑,繞過那學生,向大門外去了。
那學生艱難地轉身,如同夢遊般,也向外走去。
不一會工夫,一位頭髮鬍鬚都灰白的老者匆匆趕來,在青蓮病房找到秦楓。
“秦大夫,請恕老朽自專,實有情非得已之苦衷。老朽在太醫院供職,若是與胡家交惡,只怕往後在京城難以存身。”
秦楓忙道:“前輩此言折殺晚輩了。晚輩只說秦氏門下弟子不許救治他們,並未說醫學院所有大夫都不準救治。前輩要如何行事,只管自便。”
那老者捻鬚點頭,含笑道:“這就是了。說起來,秦大夫此舉並不爲過,不算違了醫者本分——醫者也要講究骨氣的。”
秦楓含笑不語。
於是,胡鎮一幫人也住進了醫館,不過卻遭到了冷遇。
雖然有太醫院的大夫幫他們診治,但醫學院的學生都對他們沒好臉,甚至不願意過來幫忙打個下手。
這青山醫學院可是秦楓主持的,張家和鄭家更是最大的捐銀之主,他們受到冷遇是必然的。
這樣事,在醫館是從未有過的,哪怕是病人付不出診藥費,都不會被這樣對待。
胡鎮氣得怒罵,說他也捐了銀子云雲,也沒人理他,大家都忙。
除了葫蘆,青蓮、劉蟬兒和田遙受了重傷,青山黃瓜等人也個個帶傷,所以無人不忙,連雲影和小蔥都在幫着診治,學生們抓藥、煎藥、打下手遞東西,往來奔波不停,或者在一旁觀摩學習。
至掌燈時分,來的人更多了,張家的,鄭家的,秦家的,加上田夫子以及各家來探望的人,怕不下幾十個。
尤以鄭家和張家人忙,有的照顧青蓮,有的守在葫蘆身邊,有的去看望田遙和劉蟬兒,不時地,又有人問秦大夫他們傷勢如何,十分心焦。
待忙完,秦淼和小蔥去瞧葫蘆,見他閉眼熟睡,眉頭依然緊蹙,似在憤怒生氣,禁不住眼淚又掉下來了。
雲影見了皺眉,將她拽到外間,低聲喝道:“老哭幹什麼?淼淼,娘不想說你的,可是你想想,今天要不是蟬兒,連紫茄都要受傷。要是小蔥在這,肯定就不會這樣,肯定是另一番情形。你和紫茄實在太……虧你還跟小蔥出去歷練了兩年呢,連蟬兒都不如。”
秦淼聽了,越發哭得傷心:她就是沒出息,不要說幫忙了,當時嚇得連幫葫蘆哥哥診脈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