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鈞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你不用耍心機。反正夜長的很,我就跟你說說。”
“若是把玄武侯和白虎將軍留在城內,你們說不定還能多一成勝算;如今玄武侯、白虎將軍和朱雀將軍及麾下將士都被你們引出城去了,等於龍歸大海鳥入林。在山野裡,你們想抓住玄武侯?呵呵,真是做夢!”
胡敦冷笑道:“你白在軍中歷練這幾年,倒會長他人志氣!”
他就是不服氣,把幾個農家娃子說得如此神奇。
胡鈞深吸一口氣,淡笑道:“不相信是吧?我也不信。可當初他們兄妹就憑十來個人,把南雀國後方攪得天翻地覆,擄去青鸞公主,你們以爲是僥倖?憑三千人馬奇襲蕃國王城,你們以爲是僥倖?憑七千人就水淹孔雀城,你們以爲是僥倖?”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玄武侯兄妹了,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玄武侯麾下那一萬人撒入山野會有多難對付,因爲他就是他們中一員。
胡敦怒道:“他再大的本事,皇位易主,他又能如何?不趁着他和白虎將軍尚未接掌兵權發動,往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胡鈞嗤笑道:“別說眼下還沒怎樣,就算洪霖已經登上皇位,他也休想坐穩!玄武侯南歸,定會和鎮南侯顧澗率軍進京勤王;白虎將軍西去,那十萬兵馬朝廷又將如何應對?京城中衆皇子就算束手就擒,還有二皇子呢?”
胡釗卻聽得出神,這時急忙道:“青龍將軍就是想趁二皇子歸京時,在路上動手拿下他。此時玄武侯未北上接掌帥印,這是個空子。”
胡鈞冷冷地說道:“二哥一向聰明,咱們不妨打個賭。賭玄武侯若知道你們謀反,肯定會去救二皇子。”
胡敦氣道:“他知道我們還反什麼?”
謀反謀反,謀的就是出其不意!
胡鈞幽幽道:“你們忘了還有個玄武將軍在城內。”
胡敦怒道:“一個女人你也如此害怕,你還能再出息點嗎?”
胡鈞站起身,肅然道:“雖然是女人,對付你們足夠了。”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胡敦氣得差點暈過去。不知這兒子到底算誰家人。
大太太這次堅決支持兒子,將內院所有丫鬟婆子歸攏,一個也不準走動。
“鈞兒,你大姐二姐算是完了。”她流淚道。
這事陳國公也參與了。
“這也沒法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謀反罪斷然沒有赦免的道理。”胡鈞疲憊地說道。
“可是鈞兒,你爹跟榮郡王都商議過了,到時候皇上能免了咱們的罪嗎?”
榮郡王肯定會供出胡家的。
“娘不用擔心,兒子自有主意。至少能保住五弟。”胡鈞神情淡漠。
當葫蘆率軍圍住胡府。胡鈞閉目長嘆:來的比他預想的還要快,他還以爲要激戰到天明呢!
沒有想象中的混亂,胡府上下人等按男女被集中在兩個院子,這讓葫蘆有些意外。
“參見白虎將軍!”
胡鈞迎上去抱拳道。
葫蘆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明白。
但是,他卻沒空跟他多話,吩咐軍士將胡家所有人都捆綁看押起來,並對各房徹底搜查。他自己也匆匆往後面走去。
胡鈞驚恐不已:這是要抄家了?
一盞茶的工夫後,葫蘆面色鐵青地步入正廳。喝命將胡家直屬人丁都押過來。
面對上百名男女老少,葫蘆寒聲問胡敦:“郡主在哪裡?”
胡敦看着端坐在上方的青年,神思有些恍惚,竟然不知回答。
胡鈞急忙道:“今晚之事,胡家並未參與,望將軍明察!”
葫蘆喝道:“閉嘴!沒問你!”
又將目光對準胡釗。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再問一遍:郡主在哪裡?若不說——”眼光一掃,指着一個抱孩子的年輕女人——“就從她手上的孩子開始,一個一個殺。殺光爲止。”
立即就有軍漢上前,將那個抱孩子的女人拉出來。
那女人驚恐萬狀,悽聲大哭。連叫“饒命”;胡家其他人都嚇得哆嗦不止,女人們眼含淚水,看葫蘆的目光仇恨又絕望。
胡鈞不可置信地看着葫蘆,面色慘白。
胡敦終於回過神來,習慣性就要叱喝“豎子焉敢如此放肆”,一想今非昔比,眼下已是階下囚,遂頹然垂頭。
胡釗忽然冷冷地說道:“白虎將軍果真是好威風!無憑無據,就在這裡濫殺無辜,連襁褓中幼兒都不放過。”
葫蘆猛拍桌案,“咔嚓”一聲,那張紫紅方桌居然從接縫處斷裂開了,斜叉歪倒在地,“你說的是,那就換個大點的。”他一指胡家大太太身邊十來歲的少年,“就是他,十息之內,你若不說出郡主在哪,就從他開始殺。”
於是,胡鈞之弟胡鑰被扯了出來。
胡鈞終於忍不住,大聲質問道:“將軍,此事確與胡府無關,何故相逼?”
葫蘆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暴喝道:“殺!”
隨身親衛陳強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鋼刀,尚未劈下,胡鈞便猛撲過去將他撞開。
大太太也尖叫着撲過去,踉蹌跌倒在地,卻對胡敦哭罵道:“老不死的東西,你到底有沒有擄了郡主?你快說!”
胡鑰嚇得呆了,無聲吞嚥淚水。
胡敦慘笑道:“你們還不明白,他不會放過胡家的。擄沒擄郡主他都是要殺光胡家人的。”
陳強見葫蘆面色不耐,心裡也着急,可他又不能殺了胡鈞,畢竟他身份不同,因此用力推開他。
胡鈞咬牙不讓,以身擋住胡鑰。
忽然外面亂糟糟地吵嚷,有人高喊要見白虎將軍。
原來是胡鈞的親衛,他們原屬西南禁軍。因此並未被看押起來。
葫蘆瞥了胡鈞一眼,命人帶他們進來。
兩個軍漢走進來,對葫蘆跪下,將胡府之前發生的事一一說了,“胡將軍一刻未猶豫,把家人全部看押起來。連只蒼蠅都沒放出去。屬下等懇請將軍網開一面,莫要禍及無辜,只找那禍首。”
說到最後,眼光瞟向胡敦和胡釗,暗含強烈譴責與憤恨。
葫蘆對胡鈞呵呵笑道:“你很好。可惜,你爹並不看重你,事到臨頭才告訴你這事。你敢擔保他們之前沒有參與擄走郡主之事?”
胡鈞就呆住了,那求情的軍漢也愣住了。
“可是將軍應該逼問他們纔對。”一名親衛忍不住辯解道。
葫蘆聲音寒徹入骨:“本將軍沒那個耐心。胡家人是人,我鄭家人就不是人?擄我新婚妻子。此仇不共戴天!你父兄既然不在乎家人死活,本將軍也不介意背上濫殺無辜的罵名。哼,本將軍剛纔在皇宮殺了幾千人,這還沒開始呢!”
緊接着又猛拍桌案,誰知桌子早被他拍散架了,一掌拍在空處,身子一歪,大怒喝道:“殺!”
“且慢!”
胡鈞也大喝一聲。霍然轉頭,逼視着胡釗。
胡釗被他看得低下頭去。
胡鈞大步走到他面前。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忽然雙膝一軟,跪倒在他面前,“二哥,不管小弟多不喜歡你,可你對自家兄弟總是不錯的。連大哥那樣的人你都一直護着。你就忍心看着鑰兒因爲你之過而喪命?”
胡釗猛然擡頭,臉色漲紅,“我沒擄郡主!”
胡鈞逼問:“你敢發誓,你不知道擄郡主的事?”
胡釗死死盯着他,呼呼直喘氣。
大太太悽聲對小兒子道:“鑰兒。去!去給你二哥磕頭!去給你爹磕頭!去求他們!”
胡鑰木然站着不動,看葫蘆的眼神固然沒有善意,看爹和二哥的眼神更是帶着仇恨。
胡釗見五弟這樣,終於崩潰,“這事是我出的主意,由榮郡王府和青鸞郡主一手操辦的。人是青鸞郡主的侍女帶出將軍府的,然後青龍將軍手下接應,從西華門送了出去,其他三路都是假象。具體送到哪兒我就不知道了。你放心,他們不會殺她的,以防萬一,還要用她來挾制白虎將軍和玄武侯……”
胡釗既開了口,出奇地配合,一五一十交代很清楚。
可惜,說了也沒用,因爲如今秦淼在哪他也不清楚。
這更讓葫蘆絕望——城外那麼大的地方,他要上哪找淼淼?
胡鈞膽戰心驚地看着白虎將軍,只見那雙虎目中風雲匯聚,眼看就要爆發雷鳴閃電,他猛跨前一步,疾聲道:“將軍,屬下有個主意……”
湊近葫蘆低聲說了一番話,葫蘆漸漸平靜下來,“如此,你滿門老小性命就都在你身上了。”
胡鈞堅定地說道:“屬下定會立功贖罪。”
葫蘆站起身,深深地看了胡釗一眼,吩咐手下:“把他看好了,千萬別讓他自殺了。”
這特別關照的話讓人心寒徹骨,胡釗木然無語。
胡鈞帶領一支人馬連夜出城去了,青山奉命將孔雀王府一干人也全部看押起來。
這天夜裡,京城混亂喧囂持續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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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華門外,離京城五十里的地方,有個汪村,散住着幾十戶佃農。
村尾靠山的坡地上,有三間破草屋,無人居住。屋主原是一絕戶寡婦,死後就沒人住了。偶爾有上山打柴或打獵的人進來歇歇腳。
凌晨時分,秦淼在草屋東間醒轉,入目漆黑一片;動了動身子,聽見簌簌響,用手摸摸身下,原來鋪着茅草。
“葫蘆哥哥!葫蘆哥哥!”
她驚慌地叫起來,哪裡有人應答。
她努力回想前事,迎親、拜堂、入洞房、喝交杯酒,然後葫蘆哥哥走後,跟紅椒紫茄她們說笑,再然後……
沒有然後了,因爲菊花嬸嬸突然有點不舒服,她們都慌忙趕去瞧,她昏昏然打瞌睡,一覺醒來就躺在這。
難道那些美好的場景都是夢,其實都是她瞎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