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看着高凡不住點頭,道:“好!好!那是一路跟我到西南軍中的那些人吧?藏得夠深的!”
他這一刻無比期望小苞谷真的拐走了高雁,方能解此心頭大恨。但七弟再能耐,也就是個孩子,不可能的!
秦霖肅然道:“王爺,這纔是兩國交兵,各逞手段!高大人在大靖時,縱然跟張家仇深似海,也並未傷害張家人;這次殺紫茄,不是私仇,乃是他身爲臣子的忠心。不論如何,朕已經用萬金之軀替鄭姑娘擋了這一劫,也算扯平了。王爺要恨,該恨朕這個始作俑者,不必將怒氣發到高大人身上。王爺也休想在朕眼前傷害高大人!”
板栗冷冷地說道:“你們君臣倒是相宜的很哪!你也不用急着爲他出頭,你一樣跑不掉!”
秦霖巍然不動,淡聲道:“朕接着!”
又望向小苞谷,放緩聲音道:“玉璽呢?”
小苞谷眨巴兩下眼睛道:“現在不能給你。等我回去了,過幾天你派人拿銀子來換。”
秦霖心裡就有數了,輕笑道:“不在你身上吧?也對,沒有人幫你,你是帶不走的。那麼高姑娘呢,你要什麼條件才肯放回她?不妨說來聽聽。”
板栗怒喝道:“秦霖,你不要欺人太甚!玉璽也就罷了——容易藏匿,高雁就算才五歲,也有十幾二十斤吧,他能藏哪?幾十萬兵馬看守,把孩子丟了,問另一個孩子,真乃天下奇聞!荒唐透頂!”
小苞谷也大聲道:“我沒拐雁妹妹!別什麼事都賴我。”
秦霖見事不可爲,心下電轉,改口道:“如此,擇日朕親帶了銀兩前去贖玉璽。敢問王爺。我安國圖蘭將軍可帶來了?”
板栗對魏鐵道:“放了圖蘭將軍!”
於是,有靖軍押了圖蘭上前。放了回去。
兩項事畢,秦霖命人喚了楊真前來,對板栗道:“這是朕派去大靖的使臣,有國事與皇兄交涉。望王爺派人好生送他去神都。”
板栗看着楊真,疑惑道:“什麼國事?”
秦霖乾脆道:“恕不奉告!再忠告王爺一句:朕另有途徑將此信傳入神都。告知我安國在京使臣曾鵬,楊大人不過是攜帶朕親筆國書前往罷了。若王爺扣留不放,當知後果!”
板栗盯着他看了半響,才意有所指地輕聲道:“不論你使何種手段,都沒有用!”
秦霖不答,目光射向他身後,火光明滅下。靖軍烏壓壓鋪展開去,不知幾許遠。
人海茫茫,看不清伊人在何處。
這下,可真是再見不到了!
秦霖只覺胸口錐扎般疼痛。不知是剛纔用力掙裂了傷口呢,還是心在疼。總之,他很難受。面上卻不敢流露分毫。對面那人說不會殺他,其實一直在打量他、揣摩他。
然儘管他百般掩飾,板栗還是看清他眼中的不捨和失望,便惱怒地問道:“怎麼,安皇留連不去,是想大戰一場?”
秦霖收回目光,看着他道:“王爺急什麼。有戰的時候。”
遂向趙衡沉聲喝道:“撤軍!”
趙衡急忙傳令下去。
那邊,板栗也下令撤軍。
雙方緩緩退後,逐漸拉開距離,待到安全範圍內,才後軍變前軍,背道而馳,各奔前程!
秦霖被衆將簇擁着上了山頂,立即坐入紫茄坐的鸞轎內歇息,高凡等人都上前來問候。
“你素來謹慎,爲何這次如此糊塗?以小苞谷的脾氣,越逼他越壞事,反惹惱玄武王。不如放他回去。張家乃良善人家,定會放高姑娘回來的。”秦霖向高凡道。
高凡面色灰敗,低聲道:“是臣孟浪了。可是,這回張家不會送雁兒回來了,玄武王不會放過臣的。”
玄武王知道他曾經指使暗殺紫茄,豈肯放過他!
秦霖叱道:“你關心則亂,全無一點往日籌算!好叫你知道:朕已經派人往大靖神都傳信,讓杜老宰相去玄武王府找老王爺和老王妃,認錯叩求,放還外孫女。面對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被拐的又是五歲小兒,主犯是他們六歲的兒子,他們能置之不理?就算玄武王不肯放回雁兒,也經不住老宰相懇求,說不定就讓老宰相養在大靖。他是你岳丈,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高凡眼睛就亮了,喃喃道:“不錯!張家長輩若是知道此事,定不會爲難雁兒的。”
秦霖看着他神情,心中微微一動:高凡知道高雁去處尚且如此,那當年張家得知兒子被狼叼走,是何等傷心?後來又認了個假兒子;等真的回來,又折騰出一場大浪,加上這次的事,也難怪小苞谷要報復。
相比較起來,小苞谷拿走玉璽,算是很給他面子了。
他不禁也懷疑起來:玄武王會放過高凡嗎?
只能祈盼張家長輩,不要讓兩家仇恨禍及無辜小兒。
巴音等人不瞭解中原文化,更不瞭解張家,聽皇上這樣說,都不相信地問道:“這樣也行?”
以他們的心思,若是抓了高雁,那是斷斷不會放過的。
聽了這話,高凡忍不住又難受起來。
奔波幾十裡,又聚神跟玄武王對峙半天,心中又記掛紫茄,秦霖早疲累不堪。
他強撐着,一面下令史將軍連夜派軍士在山中搜索,一面傳令衆軍急速趕回烏蘭克通,吩咐完,便昏昏然躺倒。
半夜時分,安軍才趕回烏蘭克通。
秦霖立即命人將王窮押來書房,和高凡再次審問。
王窮見他們這情形,心下了然,微笑道:“皇上,高大人,下官已經說過了,實在不知此事。”
秦霖冷冷地說道:“朕現在心情很不好。朕可以對鄭姑娘和小苞谷心軟,卻無需對你心軟。你若是再犟,朕拼着損失兩個人。也要讓你這大靖狀元郎有來無回!”
王窮點頭道:“果然爲國捐軀,那是身爲臣子的榮幸。正死得其所!”
高凡道:“死有輕重之分。若爲了一個五歲的小女孩身死,王翰林是不是死的太不值了?”
王窮笑道:“正是如此!爲免你們誤入歧途,下官不妨實言相告:下官派小廝回去,是要向玄武王獻一條計策,而不是爲了隱匿起來擄高雁。下官雖然不敢說人品有多高貴。但絕不會學高大人擄幼童的手段。你們說小苞谷騙走了高雁,這也不無可能——他小孩子不懂事,心中有氣,難免學高大人。下官肯定不會出此下策。”
高凡聽了雖然生氣,但再一想,可不就是這道理嘛!
但沒有人幫忙,小苞谷怎能帶走高雁呢?
秦霖卻抓住話中重點。問道:“向玄武王獻計?”
王窮點頭,微笑道:“應該說是向白虎公獻計。等過些日子,皇上就會得到音訊了,那時才明白下官沒有撒謊。”
秦霖眼神一縮。急問:“可是哄騙安國百姓去大靖?”
王窮聽了詫異極了:“皇上已經知道了?好快!不過皇上說錯了,這不是哄騙。我大靖英武帝登基時,本就下旨免農稅三年;邊關新拓展的疆土人煙稀少。爲安撫異族百姓,並吸引流民去那裡紮根,農稅再減。下官曾爲吾皇擬定相關國策,深知吾皇心意,因此纔想出這條吸引安國百姓之計。下官敢肯定吾皇一定會同意此計並下旨,白虎公不過是先行造勢罷了。”
一番話聽得秦霖殺機大盛,恨不得馬上將此人給斬了。
高凡也做如此想。這樣的人。留着終究是禍害!
王窮掃了二人一眼,輕咳一聲,笑道:“皇上想殺了下官?唉,不必如此!皇上當下官是個人才,其實,下官慚愧的很,這點心思實不算什麼。就說紫茄姑娘的三哥——就是那個叫黃豆的,皇上免三年農稅,缺銀子使,讓他想主意。呵呵,他呀,那才叫人才!下官頂多會做幾篇華美的文章而已。我大靖多的是這樣的人才。”
秦霖氣悶,這人連求饒都不忘給他施加心理壓力。
忽想起什麼,遂放鬆身子,懶懶地揮手道“帶走!”
王窮鬆了口氣,躬身道:“謝皇上手下留情!”
等御林軍將王窮押走,內侍和高凡扶秦霖進去,在矮榻上躺下,一邊讓等候在外的徐伯進來幫他診治。
徐伯幫秦霖換藥後,又施展鍼灸之術,一面命人煎了湯藥來給他服下,忙忙碌碌一個時辰,那時已經是四更天了。
秦霖眯眼歇息,任憑徐伯折騰。
等完事後,徐伯退下,他才輕聲喚道:“高愛卿!”
高凡急忙走到矮榻前,彎腰道:“皇上,微臣在。”
秦霖仍舊閉着眼睛,靜默了一會,才低聲對他說了一番話。
高凡聽了大驚:“皇上真要如此?”
秦霖驀然睜開眼睛,眼中射出異樣光芒,沉聲問道:“怎麼,你以爲朕爲了一個女人棄安國天下於不顧?”
高凡神色不斷變化,思索良久,方纔道:“微臣愚鈍!雖然能體會皇上些許用意,卻難猜聖心全部;再有,皇上襟懷如海,然大靖皇帝……”
秦霖不等他說完,便道:“大靖若還是朕的皇伯父爲君,朕想都不會這樣想;然朕這個皇兄卻不同,朕斷定他一定會答應朕的條件——他禁不起這樣的誘惑!怕只怕鄭家和張家從中作梗……”
高凡點頭道:“正是如此!”
秦霖輕聲道:“那也由不得他們!”
他想起兩軍陣前紫茄那傷痛的眼神,心中暗道,這是朕能想出來的唯一兩全主意,結果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這是一場江山美人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