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落水了。
這是白正的第一反應,然後衝出去,距離不遠索性用跑的,人若脫弦之箭衝到河邊。
直行步的速度很快,但短距離衝鋒還是跑步更方便更快一些。
在這個過程中,河面上除了人落入水中的那一朵浪花外,什麼都沒了,風平浪靜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剛纔的一切都是幻覺一樣。
越是這樣越不妙,快速衝到河邊後往水裡扎個猛子潛下去,救人是他的第一想法。
做武指的時候就學過游泳,不過並不是很精通,現在只能希望對方能配合好,方便他救人。
這個點鐘附近沒有多少人,大多數家庭都是這個時候吃飯,所以救人只能靠自己。
河水早十年還是臭氣熏天的,現在倒是治理過了,潛進去沒有多少惡臭。
辨認了一下方向後白正就游過去,人落水的位置正當是河中心,就這樣過去的時候還挺麻煩的。
可如果是跑到橋上再跳下去的話,未免又太遲了,兩點之間,直線最短。
從岸邊到河心,白正的速度遠遠超過了自己的預料,藉着微弱的光芒,他勉強看清了一個人影。
並不急於立刻就衝下去,而是浮到水面後深吸一口氣,在水中可就指望不上觀想法調整呼吸了,也沒有足夠的氧氣去觀想魚什麼的。
落水的還是一個女人,在水中沒有立刻就沉下去,約摸在水面下一米五的位置。
人卻在當中沒有掙扎,可能是昏過去了。
白正往下,平時一米五不過是他一步就可以跨越的距離,而現在卻有如十萬八千里之遙,白正再急也沒法像走路那樣輕鬆跨越一米五。
繼續往下,女人緊閉着雙眼沒有看到他,從那不自然的表情來看,白正能分析出她是清醒的。
既然清醒着,爲什麼又不掙扎?
這是最奇怪的,落水的話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掙扎,而這個女人緊閉着雙眼竟沒有一點動靜。
也難怪跑來的路上沒有看到一個水花,如果掙扎的話,淹不淹死是另一回事,水花是一定有的。
白正伸出一隻手抓住女人,正當要往上拉時,女人忽然就睜開了眼睛。
再往下是漆黑如墨的水,深邃看不到底。
微弱的光照入她的眼中,在這種太陽掛在西邊月亮掛在東邊的時候,還能有光照進來助他看清水下真不容易。
經過光與水的放大後,她的雙眼顯得格外的大,她就那樣看着自己。
腦海中有千萬個思緒一閃而過,不過是零點幾秒的時間,像是白駒過隙對着那些想法匆匆一瞥而過,它們整合成了一個想法——救人。
纔看他將頭轉回去,要做什麼一目瞭然,人還未動女人的手就往回抽了一下,像是害怕白正。
但是沒有抽出來,他抓的很嚴實,心中也只有一個想法?
人往上游,女人被拉着一併往上,不過也沒任何動作,似乎沒有反應,像是一具屍體,顯得很配合白正,總算是讓他在那一口氣耗盡之前遊了上去。
先是平靜的河面上冒出一個腦袋,然後是第二個腦袋,只要保持冷靜,方法得當,想要在水中浮起來還是很容易的。
白正還沒有放開她的手,帶着人往河邊遊,這時候就輕鬆了一些,也就有時間花心思在思考分析上。
碰上這種意外都是非常突然的,如果不是今天心煩,他也不會出來走,更碰不到女人。
只是這種突然背後透露着不合理,她的舉動太過詭異。
或許這個“意外”並不突然,突然的是他碰上了這個“意外”。
游泳之餘,白正還有精力分出來回想了一下“意外”的前後,如果說種種因素都能解釋成巧合,那麼有一點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解釋的——人的求生欲。
在這個女人的身上,他幾乎看不到求生欲。
落水之後沒有掙扎,他救人的時候回拉手臂,救她上去的時候沒有多餘的動作配合到了極點。
越是配合才越是不正常,他的泳技是救生員教的,在學習的時候他就聽救生員提起過,落水的人大部分都是驚慌失措的,這時候哪怕出現一根稻草他們都會牢牢抓住,更何況是人。
所以下水救人,很多時候都會被落水者纏住,像八爪魚一樣束縛住自己。
落水者自己是意識不到這種危險的,當救生員在必要之時甚至需要通過掏鳥蛋來強迫落水者配合。
白正曾親眼見過這種畫面,知道落水者的恐慌,有此對比,他在女人身上幾乎看不到一點的慌亂。
或許緊閉的雙眼就是她心中的慌亂,但那對於普通人來說那平靜的可怕,就算解釋成人的理性,那也太爲過度了。
往後看了一眼,深怕女人就這樣消失,這麼輕易救上來的落水者他還是第一次碰上,白正都不敢相信。
萬幸,女人還在,出水之後長髮縷縷貼在身上,臉上還有防水妝容。
如果不是落水,她在生活中應該是位都市麗人,興許是女強人那一級別的。
白正將她帶到岸邊,上岸時才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她,眼睛雖然是看着自己的,但當中總不清澈,像是進了污濁蒙上了一層陰鬱。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樣的一雙眼睛可不太妙。
“你沒事吧?”
這是他一個多小時以來說過的第一句話,如果不是救人時下水,說不準現在嘴脣黏連在一起都會有些張不開。
女人搖了一個頭,什麼都沒有說,上岸之後凝望着河心,像是想再來一次。
“你……”白正自己都還心煩呢,碰上這情況倒是顧不上自己了,絞盡腦汁的想了一下,“該不會是想玩蹦極忘了拴繩子吧?”
女人忽的就轉過頭來看着他,眼中什麼都沒有,這個笑話不好笑,但她也沒有因此而生氣。
白正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連忙閉上嘴。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周圍陷入短暫的沉寂當中,過了片刻又斟酌着開口,“你——是怎麼掉下去的。”
他不敢說女人是自己跳下去的,就怕會刺激到人。
聽到他的問題,女人從坐着變成了站着,她也很高,去當一個空姐綽綽有餘,再加上這種容貌,女明星或者女演員也說不準。
這倒也不是一種可能性,白正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驚到了,這麼一說還真有可能,影視劇裡多的是落水戲,自己該不會壞了人家拍戲的進度?
這麼一想就緊張的往周圍看看,並沒有看到其他人,或許是他想多了。
女人也在這時候開口,恰是他左顧右盼的時候,“你在看什麼?”
“我以爲你是女明星呢。”白正解釋了一句。
這樣的誇讚並沒有換來女人什麼特別的反應,但眼中無人可見的深處,哀傷流轉又消失不見。
略微回了些氣色的嘴脣帶着微紅,對白正的舉動甚至不屑於多做什麼表情去評價。
“拙劣。”
只有兩個字的評價,語氣中並無不屑卻有種奚落的感覺。
然後是對白正前一個問題的回答,“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唯一的停頓不是給自己鼓勁,而是在組織詞措免得說話語無倫次,接下來的話,平靜的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
將死亡當做習以爲常,大概就是這樣吧。
雖然只是別人說,白正卻是一陣心悸,上過戰場的老兵能有幾人做到面對死亡平淡如常,活下來後,心中留下更多的是對生命、對死亡的敬畏。
她活下來了,在鬼門關邊上走了一遭,卻看不出有多少對死亡的畏懼。
一般來講想要自殺的人只要體驗過一次就不會再選擇自殺,只有那些心懷死意的人才會堅定不移的選擇自己的道路。
也不清楚這究竟是看開了,還是沒有看開。
白正再拉了女人一把,將她拉扯開遠離河邊,生怕她再來一次。
“有什麼事可以好好說,你叫什麼?”
尋死覓活求着上吊的人未必就是真的想死,更多的只是裝一個樣子,也只有像她這樣的人,纔是真的一心求死。
白正有些手忙腳亂的看住她,有人在的話倒是沒那麼容易就再來一次,可也不是隨時隨地都有人看着她。
他能碰上一次,不可能次次都碰上。
女人蒼白的嘴脣微動,“顧清辭。”
“名字好聽,人也好看,你這樣做多可惜啊。”
乘機多誇了兩句,對萬沁窈他都沒有這樣說過,完了之後又嘆口氣,顧清辭嘴脣又動兩下,“自己改的。”
“那,文采不錯啊。名字挺好。怎麼就有這種想法。”
只能尬着誇,白正能感覺到自己話語中的尷尬。顧清辭一言不發的將目光挪往周圍的,三個字輕吐出來“抑鬱症。”
氣氛在忽然間凝固,過了好半響過去,顧清辭又將目光挪回來,“我沒有想要自殺。
就是有個人一直在折磨我,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想要輕鬆一點,就這樣解脫。”
語氣中既是嘲弄,又添了份無可奈何,她已是厭煩了,該是看開一切時候。
白正心裡頭咯噔了一聲,他又不瞭解憂鬱症,但求她別再這樣一心求死。
“別亂想了,忙起來的話,就沒精力這樣胡思亂想了。”
哪有那麼簡單,顧清辭在心中回了一句,嘴上卻是淺淺的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