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順風一個等字說得如同從嘴裡擠出一般,充滿了一種決絕和無奈的語氣。他雖然對盛姐的狀況擔心到了極點,但他已經將自己所能發揮的最大的能量發揮出來了,這時急也無用,慌也無用,只能等待了。三子也是久走江湖,如何不明白這其中的無奈,他也嘆了口氣兒,踱到一邊去,掏出煙來,點燃一根,狠狠地吸上一口。
康順風也不去管他,拿出電話,先撥通了胡靜水的電話,胡靜水那邊就道:“小康,我已經託了我在這邊最硬的關係,不過那邊還沒回話過來……”
康順風嗯了一聲,道:“胡哥,大恩不言謝,我這還有個小忙需要你幫一把,這有一個電話號碼,你能不能找人給我進行衛星定位……我在網上看到好像軍隊裡有衛星系統可以定位手機,美國恐怖份子進行斬首行動時,一般都會通過衛星定位電話的方式……”
胡靜水聽了,就道:“你把號碼報過來,我試試……”
康順風就將剛纔從郝斌那裡要到的打聽出來的湯文國和自己知道的盛姐的電話號碼報了過去。這是他在網上看到的知識,也不知道管用不。
掛了胡靜水的電話,他又打通了曾勤生的電話,通完話,又打了電話給騾子,最後,又給熊子打了個電話。打完這幾個電話,他就輕輕地閉上眼睛,如老僧入定一般,一面尋思着自己的安排有沒有什麼破綻,一面也考慮,還有沒有什麼新的突破口。對於盛姐這事兒,他知道對方出來的肯定都是做事的老手,而這件事情又是明顯的謀而後定,所以做得肯定比較隱密,要查個水落石出,肯定需要時間。
這件事從明面上做出分析,基本只有忠義堂有這個能力和動機。其他的S市有動機的,還有已經被南京幫吞併的青竹幫,但他們有動機,卻沒這個能力。另外的幫派裡,有實力做這件事的,還有和信堂、南京幫、浦東新社等五六家,這五六家要說到動機,目前還想不到有什麼直接動機,但康順風感覺,不管這五六家那一家做了,也不管是什麼動機,對盛姐來說,都比在忠義堂來得安全。
所以他雖然如老僧入定一般,閉着眼睛,其實心中早就有了打算。現在八點才過,他打定主意,九點時不管有沒有消息傳回來,他都打算對忠義堂的大少爺湯文國動手,如果盛姐在他手裡,就救人出來,如果不在他手裡,那也得拿了他做人質,來威脅忠義堂湯家兄弟投鼠忌器,不敢傷害盛姐。
最後再退一萬步來講,那怕這事不是忠義堂做的,自己只要拿了湯文國,忠義堂也得證明這事情不是他做的。而證明的過程,自然是要找出盛姐到底在那裡,是被那一方勢力所抓。做這個證明題的過程,忠義堂就不得不把他們所有的力量動用起來,幫他一起來尋找盛姐。這樣對於找到盛姐,也是一大助力。
至於抓錯後的善後問題,現在根本顧不上,一切都等盛姐被救回來再說吧。
說起來這個打算對忠義堂業說,極不公平,但世上那有公平的事。這個世界的公平是建立的實力的基礎上,是建立在要求的平衡上。你先有了要求,別人纔會將你的要求,計算在公平的天秤上,然後看能滿足你幾份。
美國打了伊拉克,薩達姆冤枉不?可是就是打錯了,照樣處死你,聯合國可曾放一個那怕是小小的屁出來?那些死於或傷殘於這種無端戰火的伊拉克平民老百姓冤枉不?可是誰又能給他們一分錢的賠償?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先是熊子從外面進來,在康順風耳邊說了句什麼。康順風就睜開了眼睛。這時,一邊轉來轉去的三子再也忍不住了,忍不住來到康順風面前,道:“小康,難道我們就一直這樣等嗎?”
康順風轉頭對他輕聲道:“三哥,想信我,多比你還急……”正說着話,他手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舉起電話一看,就對三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接起了電話,先叫一聲:“胡哥……”然後就聽着電話,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就嗯嗯啊啊我知道一陣。然後就電話一掛,開口對邊上一臉疑惑的三子道:“三哥,集合人手,砍刀一把都不要,全部帶上鋼管……”
三子心焦得厲害,總感覺自己應該做點啥,這時聽了他的吩咐,也不問他的打算,點點頭,就大叫一聲:“安保公司的都操傢伙,清一色的帶上管叉,不要帶刀子利器……”那些散落在邊上,每個人都血紅着眼睛瞪來瞪去的年輕漢子們,就轟然地應了一聲,站起來。他們中的小頭目就到牆邊的櫃子裡,一捆捆的鋼管被拎出來,發到各人手裡。
這個保全公司其實就是康順風幫彪盛掌訓練的那四十個人,除去受傷的,和調到別處的,現在還有大概三十一個人。這些人,也都是對彪盛堂從心底認可的人,對盛姐忠心的人。聽到盛姐出事的消息,個個都急得嗷嗷的年輕人。
他們許多人除了打架鬥毆外,並無一技之長。有些雖然有一技之長,這一技之長卻已經被這個社會淘汰了,出了彪盛堂,如果不加入別的堂口,他們也就沒飯吃了。對於盛姐,他們還是從心底認可的。首先盛姐的彪盛集團,在社會上做的事情,大多都是人能看過眼的事情,並不是那種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機構,這些人在社會上,給人排解糾紛,也能獲得一份尊重。二是盛姐做人處事,比較惜疼下面的小弟,大部分事情,都是以人爲本,從不因過份貪圖利益,而讓下面的小弟去打生打死。三是盛姐平常對小弟們也很關心,許多人家裡有個什麼事,只要她知道,都會盡力幫一把。而且,在彪盛集團,下面的小弟,只要結了婚的,都會安排比較穩定的事做,出暗活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沒有成家無牽掛的人做的。
她平常做事,自然有一股子爽利氣兒,人又生得漂亮,許多小弟其實在心裡,都真當她姐姐一般。所以,聽到盛姐出事,這幫人都聚在這裡,急得團團轉。這時聽了三子人吩咐,都以爲盛姐有消息了,個個都憋得臉通紅。
這邊一動,向山、羊娃和梁山就過來了,康順風不等他們問,就道:“向山哥,你和羊娃哥帶上梁山,跟熊子去匯合騾子他們……熊子你知道那個地方,過去不要大張其鼓,遠遠地先隱着,等我來……”
這邊的動靜,自然就驚動了郝斌,他看康順風這麼大張其鼓地聚集人手,就忙走了過來,忍不住開口道:“小康,你有消息了?”
康順風搖搖頭。
郝斌忍不住道:“那你這麼大張旗鼓的……你應該知道,現在的政策就是穩定壓倒一切,如果真有什麼惡性事件發生,我老闆也按不下去的……”他並不想這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雖然他明白許多人其實認識他的,但還是隱下了嶽乾生的名字。
康順風點點頭,道:“你放心,這個我知道……我有分寸,不會讓他爲難的……”
郝斌不好問康順風的具體打算,但他是嶽乾生派來的人,而且又是做這一行的,只好硬着頭皮道:“那這事我得通知一下我老闆……”
康順風點點頭,這是郝斌的本份,他自然不能說不要,於是他對郝斌道:“郝哥,這裡還要麻煩你繼續調查……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通知我!”
郝斌點點頭。康順風就轉身帶了三子和一直陪着他的陳二柱下樓去,那三十幾個年輕的漢子就在後面跟着。到了樓下,樓下早就停好了五輛麪包車。三子一揮手,那些人就帶着傢伙忽忽啦啦、叮叮咣咣地上了車子。康順風忍不住皺了一下眉毛,對三子道:“三哥,讓大夥都小心點,安靜點……”
這時,陳二柱在旁邊就道:“小康,那我們那邊怎麼辦?陳老大那裡也已經集中了二十幾個身手最好的……”
康順風點點頭道:“讓他帶人到浦江大酒店,車子停到酒店停車場,讓人都在車上不要下來……他自己上酒店309房間,等我們過去,那邊已經有人在等了……”說完又轉頭對三子道:“三子哥,你給每這邊每個車上的人都打聲招呼,到了酒店停車場,都在裡面呆着,不要下車,不要出聲!”
三子就跑過去,一輛車一輛車地叮嚀着。
而這時,康順風的電話就震了起來,他拿起電話一看,正是嶽乾生的。郝斌的動作還真快,康順風就忙接起電話,裡面就傳來了嶽乾生焦急的聲音:“小康,你不要犯糊塗,你知道最近的政治氣候嗎?穩定壓倒一切,這不是鬧着玩的……”
康順風心裡不由一陣感動,嶽乾生現在已經是權高位重的人了,還能這麼來對他,一個從農村來的小孩子,他怎麼能體會不到那份對自己的看重。當時心裡竟然有一種一酸的感覺,卻是開口道:“嶽哥,我知道你關係我,可是這事兒我是非做不可,這個女人和我的恩情義並不比你和曾哥對我小,如果有一天,你們出了事情,你願意看到一個爲了保住自己,而袖手旁觀的小康嗎?”
嶽乾生那邊就不做聲了,良久才道:“那你一定要小心行事……那個區局和我並不很對路,我儘量給下面打能打的招呼……有什麼事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讓我有個準備!”
康順風有意將自己的聲放得清亮一些道:“放心吧,嶽哥,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嗎?我是那種沒分寸的人嗎……不過,可能會有些小麻煩需要你壓住……”他這話也是爲了讓嶽乾生放心才說的。
浦江大酒店其實並不大,只是一個不起眼的三流小酒店,生意也一般。不過,在附近人們卻都知道這個酒店的大名,就是因爲這家酒店的停車場夠大。在寸土寸金的S市,有這麼一個大的停車場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一般在這附近辦事的人,都會把車停到這裡。
在這家酒店的附近,有好幾家修車廠,生意都挺不錯,就是沾了這個停車場夠大的光了。湯文國的浦江汽修廠就在離這個停車廠大概有兩千米的地方。剛纔他最後接的電話,就是胡靜水打過來的,果然軍方有衛星定位系統,可以定位手機,盛姐的電話,已經沒有信號,所以沒法定位,不過湯文國的手機經過定位,卻顯示就在浦江汽修廠附近。
這種定位,還不能像美國那樣,精確到五十米之內。不過,康順風就基本可以肯定湯文國應該就在車場內。不過,即使他不在車場裡,如果在附近,他也有把握引他回來。
車子很快就到了浦江大酒店,浦江大酒店的停車場分上下兩層,地上一層,地下一層。康順風他們將車子就停到了地下車場,然後他就和三子經及陳二柱趕到浦江大酒店的309房間,到了房間裡,小小的標準間裡,兩張牀幾乎坐滿了人,向山、羊娃、梁山、騾子之外,還有陳胖子、胡來、丁夏和馬龍,另外還有兩個生面孔。
看康順風他們三個進來,屋裡的人都看了他。
康順風示意三子將門關上,然後就先對陳胖子一拱手,輕聲道:“謝謝陳大哥仗義相助!”
陳胖子就還他一拱手道:“應該的!”他經常從陳二柱口中聽到康順風一些事情,對他也是佩服得很,所以並不因他年齡小而小看他。
康順風就接着道:“今天動手的對像是湯家的大少爺湯文國,基本還是由我們的人動手,我們面孔生,三子哥,你帶彪盛堂的人,圍了外面,儘量不要讓裡面的人跑出去報信……至於陳大哥,你帶來的人就在更外面的一圈圍起來,做一個預備,不到萬不得已,都不要插手……”
陳胖子聽了,就點點頭。做爲聯盟,如果彪盛堂需要他出手,他一定毫不猶豫,但如果人家不需要,他也不會強自出頭。誰知道人家的行動裡,有沒有什麼不想讓自己的知道的東西。這種幫忙的事情,最好聽主人家的,過份熱心有時反而容易幹出昏頭的事情。
康順風給三子和陳胖子說完後,又對羊娃、梁山和騾子三個人吩咐道:“羊娃哥,你和梁山,每人各帶七個人,在車廠外面埋伏起來。我和向山哥進去,我的電話和你的電話接通着,你注意聽裡面的動靜,裡面就是打起來,你們也不要管,等我叫進來時,你們再往裡衝……騾子,你帶其餘的人,在外面做第一層包圍,如果有人逃出來,儘量留住,不要讓他們跑到三子那層,但如果被走脫了了,也不要追,就交給三子他們……總之動靜越小越好……”
大家都紛紛點頭。
陳二柱在邊上就忍不住道:“那我呢?”
康順風看了他一眼,道:“你跟着陳大哥,注意他的安全……”
陳胖子那邊就道:“我不用他跟,我的身手足以保護自己,就是萬一不行,還有這三個人呢……柱子愛打架,讓他跟你們一起進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陳二柱也道:“就是,就是……”
康順風就有點爲難地道:“我們進去都帶傢伙的,他空手萬一有個閃失……”
陳二柱就笑了道:“我也有傢伙……”說着對丁夏一伸手。丁夏就從背後腰意一抽,卻是拿出一對護臂的雙柺來。
康順風看了,也就不再說什麼。
朋友相交也就是這樣,心中想着朋友,儘量爲朋友幫忙。但當自己需要朋友幫忙時,也不能過份客氣。過份客氣,就是一種生份的表現。因爲我們自己也有這種感覺,當我們爲某個朋友付出較多時,就自然感覺這個朋友是我自己人,爲什麼?因爲我們爲他的付出打底,我們纔有信心,他們在必要的時候也會爲我們付出。
如果有一個朋友,你從來沒有爲他幫我一點忙,突然有一天,你需要他幫忙時,自己心裡都會忐忑得感覺不好開口。
應下了陳二柱跟自己一起進去,康順風就掃了大家一眼道:“出門下樓時,大家都自然點兒,別給人看出什麼不對頭來……”說着,就帶頭往外走。
一行人就分兩波下樓,向山、康順風、陳二柱和羊娃、騾子、梁山一波。三子和陳胖子他們一波。到了停車場時,因爲距離浦江汽修廠只有不到兩千米遠,所以車子就不開過去了,當時,騾子就輕輕一拍手,就聽三聲車門輕響,然後二十多個黑衣服的人就無聲無息地下了車子,這時,旁邊的幾輛車子裡,就聽到幾聲驚奇的叫聲,正是康順風他們帶來的幾輛車子,裡面的人顯然不知道,在自己旁邊的車子裡,還有這麼一批人存在。
騾子就過去,輕輕地吩咐起來,人羣又無聲無息地分成三堆,羊娃就帶着一堆人先進了,接着是梁山,最後是騾子,在康順風來之前,騾子先到,已經帶了幾個去浦江汽修廠看了地形了。每到一地,先熟悉地形,這是刀客們的行事習慣,在渭北的紅拳門還有流傳。
騾子臨走時,將手中的兩根鞭杆就交給了向山和康順風,並留下一個人給他倆帶路,正是那個叫郭開運的漢子。
康順風和向山就提了鞭杆兒,帶着背後掖了雙柺的陳二柱,跟着郭開運走出去。
三子和陳胖子他們幾個就都上了車子,按照康順風的叮囑,等他們那一波人到位後,他會打電話給他們,他們纔上去。不然連續幾波人同時上去,說不定會引起對方的注意。雖然這種情況只有萬一的發生機率,但也要能避免則避免。做事不急不省,步步爲營,才能佔據更多的上風。
上風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積累出來的。打拳做事,莫不如此。
康順風、向山和陳二柱在郭開運的帶領下,就來到了浦江汽修廠的大門口。浦江汽修廠所在的地方並不偏僻,九點多鐘,也正是人來人往的時候,